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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削足适履 ...

  •   左臂突然被人狠狠捅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一道恨铁不成钢的男声:“说到啊!你在干嘛?!老师!在这里!陈若亭在这里!”
      陈若亭懵懵地转过脸去看来人,差点被青年伸出的食指戳中眼睛。
      “陈若亭?”年轻的老师疑惑地确认。
      她点了点头。
      一旁的青年轻轻冷哼了声。
      陈若亭没理他,打开书本,又恢复到适才的神色,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长长的墨发披下来。
      碍于刚才的举动,老师似乎总是有意无意扫过他们这边,青年不敢太造次,只得压低声音唤了几声。半晌没得到回应,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推了她一把,那人这才把脸转向他,氤氲着水雾的眸费力眨眨,看清眼前人,糯糯软软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青年反问。
      陈若亭看看台上的老师,说:“这是高数课。你不是医学生,不是大三了吗?难道这个要重修?”
      白艺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室友。”
      “什么?”她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
      “没事。”他讪讪地趴上桌子,道,“就想问问你夏语谨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从白艺声口里套话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陈若亭很快就把目前事情状况掌握了个大概:“夏语谨很不对劲,你们主席也很不对劲,所以你觉得两人的不对劲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嗯!”白艺声略激动地握拳。
      她的睫毛迅速垂下去:“老师看过来了。”
      “有什么……”
      “这种事情还是下课再说吧,我在上课。”她打断他。
      商学院里有四大天书,数理线代计量西方经济学,引得无数学子竞折腰。这个传说白艺声还是略有耳闻的,想当年他被高数整得挑灯夜战了十几个夜晚才勉强飘过及格线,现在要他好好地坐着欣赏师弟师妹们的痛苦,当然不能推辞。
      陈若亭恨得牙痒痒:“你小心被老师抽到!”
      他亮出一口白牙:“不会的。”
      “这老师爱点名!”她又有点忧心。
      “那你还敢睡觉?”他没个正经,恼得陈若亭恨不得一个耳光扇过去。计划尚未实施,就听见年轻的老师略怒的声音:“那个同学,陈若亭左边的男同学,对,就是你。你来做一下这道题。”
      白艺声站起来,胸有成竹地看着PPT上的例题,暗地里使劲踢了踢陈若亭的椅子。
      “我不会……”她极小声地说,把头深深埋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他搭在她臂上的手指僵了僵,又微微蜷起,改撑到桌上,面不改色,“实不相瞒,老师,其实我不是你班上的。”
      教室里猛地爆发出一阵笑声,旁边人的头更低了些。
      那老师竟然还向两个班上的人求证,证实后才颇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反对你来陪女朋友,但是也请你注意下自己的行为,尊重老师,两人不要总在下面说个不停。两个班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你说我说,我还怎么上课?”
      “是是是,从现在起我一定做好哑巴的本分。”白艺声连连应下,拉开椅子坐下,偏头去邀赏,却只见一只羞得通红的耳朵。
      “喂。”他推推她。
      “走开。”她憋了半晌,手肘往他的方向推去。
      白艺声无所谓地笑笑,抓过笔,扯过她摆在桌面上空白的书,一本正经做笔记。
      等下了课,老师走出教室,白艺声把书笔放回原位,埋着的头却没抬起。
      “陈若亭?”他极轻地唤了声,“老师走了。”
      那人动了动,却只是逸出一声嘤咛。
      “上课睡觉,让师兄帮你做笔记?“他啧啧,双手搭上她双肩,“你这样可不行啊。”
      被摇醒的人眼里难得的惊慌,凉爽的秋季,汗水竟然渗湿了额际,见他好心情地笑着望着自己,伸手就是一攥:“不要!求你!”
      “什么?”白艺声怔了。
      她颤抖着,惊慌地看着他,紧缩的瞳孔映出他错愕的脸。
      半晌,明亮的大眼逐渐恢复清明,人迅速把手收回去,不自然地把头发别到耳后,低垂的脸上因尴尬消了几分惊魂未定的苍白:“逗你玩呢。”
      “上课睡觉真是太不应该了,特别上课的还是这么幽默的一个老师。陈若亭,我要向老师举报你。”他抄起书本和笔,转身从另一边走出去,说,“不过,看在你做噩梦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包庇你一回吧。”
      她连忙跟上去,心一急,狠狠撞上桌角,痛得龇牙咧嘴。他闻音回头,见她捂住大腿欲哭无泪的样子,似是很懊恼地说:“我当时怎么就把东西给你了?”
      陈若亭一拐一拐缓慢走上去:“我也不想要好吗?东西还给我。”
      “看你本事咯。”他把书本背到身后,一笑,眼角余光却睄见正站在通道另一扇门后看着他们的两个人。
      陈若亭憋得耳根烫红烫红的:“你拿了也没用啊。”
      “当然是有的。”说话的对象眉梢微微扬起,道,“喂,夏语谨在那边门后。”
      “什么?”陈若亭直觉地就把头扭过去。
      他眼明手快地钳住她下巴,恨恨地低咒:“不能转!你转过去她不就发现我们了么?!”
      “你不是要问她发生什么事么?正好啊!”被钳得生痛,她愤怒地拍拍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松手啊,很痛啊。”
      “嘘。”青年神秘兮兮地欺身上前,凑到她耳朵旁低声说,“等会我们从那边走去,吓她一跳。”
      他吹出的气喷到她耳朵上,酥酥痒痒。陈若亭一张俏脸烧得通红,伸手抵在他胸前,想推又推不动,只得咬牙切齿:“知!道!了!”
      他这才满意地退后几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看我不把夏语谨吓个半死,嘿嘿。”见她不对劲的潮红又惊奇地嚷嚷:”你也太容易脸红了吧?!”
      “关你什么事?”她脸一绷,长睫毛掩下两汪慌张,匆匆向前走去。
      “等等我啊。”白艺声跟上去,随意把手搭在她肩上,不顾她的挣扎,笑得更欢,“你比夏语谨好玩。哎,你怎么不进校学会呢?”
      “为了不遇到你。”她加紧脚步,占着身高优势抢回书本,下意识地说。
      他哈哈的笑:“好幽默!”
      她走一路,他笑一路。她让他闭嘴,他小孩子似的反唇相讥:“就不要。”陈若亭捂上耳朵冲过那道黄色的门,追上去的他笑声终于停了。
      夏语谨从门后跳出来:“被我吓到了吧哈哈!”
      陈若亭眉眼一松,佯斥道:“幼稚。”
      夏语谨笑嘻嘻把手从她臂弯穿过去,整个人攀在她身上,嬉皮笑脸道:“亭子,我最爱你了。”
      “那阿笙怎么办?”白艺声迅速表示质疑。
      夏语谨用一种看傻逼的眼光转向他,说:“他不是有许菡吗?关我什么事?”
      白艺声说:“我看你们俩就挺配。”
      夏语谨无比得瑟:“那是,我天生丽质难自弃,我家亭子六宫粉黛无颜色,我俩肯定配!”
      陈若亭弱弱举手:“我说,你诗句用错了吧……”
      好友面色一僵,甩甩头发:“英雄儿女不拘小节,尔等不必拘泥于此。”
      白艺声低吟,说:“这么看起来,还是许菡和阿笙比较配。”
      夏语谨闻言,远山眉倒插就要反驳,见白艺声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却是不想合他心意,于是便哽着这一口气佯装附和道:“那是,自古才子配佳人嘛,两人郎才女貌,很好,很好。”
      说到最后几近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白艺声心情甚好,一把揽过陈若亭的肩头就往前走:“我说,夏语谨,乔礼笙是抢手货,你喜欢就赶紧下手。不抓紧的话,就只能一轮明月照沟渠,搞暗恋了。暗恋啊,可是很辛苦的事呢。知道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那种感觉。”
      此言一出,好友神色一黯,陈若亭神色也跟着一黯。
      白艺声搂着陈若亭下楼,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衬得格外响亮悠长:“你整天和阿笙腻歪在一起,你不小心栽进去也是情有可原,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准保把你的小情人五花大绑也绑到你床上。不过么,你要是喜欢戴望就不行了。戴望是名草有主的人,拆人姻缘无上缺德,我不能……”
      “就不许我喜欢你?”她愉悦地趴在扶手上往下瞅。
      他刚被陈若亭推了个趔趄,勉强攀着扶手才没掉下去,抬头看她,一脸悔恨莫及:“你早说你喜欢我,我就不去勾搭陈若亭了。”
      陈若亭又是回头一剜,蹭蹭跑下楼。
      “白艺声,你别去招惹亭子。”夏语谨压低嗓音,说,“她已经很不幸了。”
      他被她的怜惜摄住,一时心乱如麻。
      “还有。”她缓缓垂下眼皮,“你刚才应该已经看到了,叶蓁和我一起来找亭子去吃午饭的。叶蓁喜欢你。”
      白艺声拍拍衣服,说:“我知道。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那就好。她是要长点心,别随便是个什么人渣都喜欢。”
      她说得沉重,他抬眼看去,却见她云淡风轻地扫过来:“人渣,汝可知否?”
      白艺声想起走掉的陈若亭,想起来这里听了两节高数的目的,没来得及回应,咻的跑下楼去。
      身后夏语谨急急的嗓音喧嚣而上:“喂!等等我啊!人渣!人渣!”
      人渣早就从楼道窗口看见那个放心不下好友而频频回头的人,暗赞一声,冲那道倩影飞身扑去。
      “语谨呢?”她问。
      白艺声左手撑在她肩上喘气,右手往后指指,隐约可听见不成节奏的脚步声。
      她舒了口气,本欲看着好友出来,无奈他的目光过于灼热,烧得人耳根红,只得低下头去拘束地看鞋子。
      可是站在眼前的人文静,美好。初见的高傲冰冷,再见的慌乱无措,到现在第三次的内向害羞,她每次都打破他对她的认知,展示出全然不同的性格。
      她已经很不幸了。夏语谨刚才好像这么说的。
      白艺声再一联想话唠夏语谨平时对好友的描述,暗忖,应该是什么都压在心底腐烂的人,看来心理压力有点大。
      她似乎感应到他一直在看自己,又拘束地离了他远些,刚把脸偏开,却听他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我有些事情没和你说清楚......”
      陈若亭一怔,夏语谨的声音由远及近,倏地出现在门口,又倏地奔到她身边挡在她跟前,仇恨地盯着白艺声:“人渣!”
      那人笑了笑,一双桃花眼里波光粼粼,芙蓉面力压十里桃花。忽然,那芙蓉面桃花眼的俊俏青年又看向她,把眼光落在她身上,粉红的双唇轻轻弯起。
      天上撒些桃花瓣,青年戴上及腰长发,换上一套火红汉服,执扇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不同于混沌俗世的另一个天地。
      谁也进不去。陈若亭脸红红地意淫,又有些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人,竟然喜欢男人。
      没错,陈若亭知道白艺声的终极秘密——他是个同性恋。
      白艺声的小受形象在第一次见面就在她心里奠定不可动摇的良好基础,还间接推动了林温的表白。
      当时林温和夏语谨的绯闻还在学生会里闹得沸沸扬扬,白艺声是主要引火人,火熄了他立马添柴,兢兢业业不敢让火势弱下半分,是以火势越烧越旺不可收拾。夏语谨每每回到宿舍都跟她不遗余力咒骂“那挨千刀的,那三八,那丑八怪”,说时还必阴沉着脸比划水果刀,善于总结想象的陈若亭就从她开学以来的咒骂中构出白艺声的形象:奇丑无比,身高170以上,善于搬弄是非,竟干无良违法威胁别人的勾当,一身流里流气的衣服,最爱叼根烟装酷,头发五颜六色,还要戴一副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总之,就是长得丑还很作的流氓。
      那天她路上遇到逃课的夏语谨,结伴而行。
      两人在散步时又偶遇林温,林温和气提出一起走,夏语谨翻个白眼,三人结伴而行。
      行至一半,面前缓步走来一个清俊挺拔的青年。青年面色冷峻,身上似盖了几层厚重的积雪,寒气逼人。他身后还跟了个人,边跑边喊等等我之类的话,嗲声嗲气,只是目测是个男的。
      小两口闹别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于是陈若亭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夏语谨也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林温顿了顿,开口打招呼:“主席。”
      陈若亭眉心一跳,看着清俊青年和赶上来趴在清俊青年肩上抱怨“你走那么快,人家都跟不上了啦”的人。
      清俊青年微微颔首,寒气消去不少,抬手就把边上软若无骨的那位推开了。
      那位瞪眼欲说,扫到他们一行三人又极灿烂地笑开,一双桃花眼快要眯成一条缝。他走上前,揽上夏语谨的肩,笑眯眯地说:“小语谨,这么多人,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啊?”
      陈若亭看到清俊青年眸子一沉,瞬时风云翻滚,低气压罩下来,眉心又是一跳。
      夏语谨没好气地用手划个圈,说:“陈若亭,林温,白艺声,乔礼笙。”
      陈若亭晴天霹雳。看着那位艳如桃花媚胜狐狸的“长得丑还很作的流氓”,只觉三观尽毁,半天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夏语谨也是晴天霹雳。因为乔主席眸里寒光一闪,看看林温,又看看她,嘴角一扯,说:“眼光真差。”
      林温不解地与陈若亭互换个眼色,不气不恼道:“她已经很好了。”
      “哦?是么?”估计是校主席的青年似笑非笑地剜了夏语谨一眼,身上的寒气愈重,“那就好 。”
      长得丑还很作的流氓很高兴地作壁上观。
      气昏头的夏语谨怒吼:“喂!林温那话不是在说我!”
      林温一怔,却见刚才问话的人闲闲望过来,冷气压已然觅不得踪影:“我有说是说你了么?”
      身旁的小暴龙吭哧吭哧喘气,狠瞪他一眼,跑了。
      “又往北门跑,等会又该迷路。”清俊青年无奈地看着夏语谨跑远,转头扫了他们一圈,道,“今天找夏语谨要商谈些校运会上的细节,我先去找她,抱歉。”
      陈若亭瞠目结舌看他追上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一看,长得丑还很作的流氓站在那里目送青年,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种姿势这种情景何等熟悉,陈若亭就像是看见初三时的自己,特别是眼前伤感的人还长得如此玲珑,霎时一路火光带闪电,脑子噼噼啪啪一阵后,只剩下大大的六个字:同性恋,单相思。
      “那个,”她僵硬地问,“你怎么不追上去?”
      他怔了怔,睫毛徐徐遮住耀眼光亮的桃花林,说:“不了,这样才好。”
      又忽然笑个不停,眉梢的笑意都要飞上天际:“这回还不成?”
      他这副模样,看在先入为主的陈若亭眼里,就是一个强颜欢笑的失意人,把她整颗心整得酸不溜秋的。
      “陈若亭,你是叫陈若亭吧?”那人熠熠看向她。
      她看不过去他无限凄苦酸楚还要扯笑,想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会,脸一拧便冷冰冰地应了声是,招呼林温离开了。
      林温说:“这么对白部长不好吧?好歹也是师兄。”
      她脚尖踢上路边一个小石子,默不作声。
      林温看出她不想谈这话题,便闭了嘴,负手静静跟在她身后。
      不知道绕着人工湖走了几圈,她忽然道:“林温,你有过喜欢的人没?你知道暗恋是什么感觉吗?”
      林温苦笑:“怎么不知道?最绝望那时候差点自暴自弃,还好熬过去了。”
      她扭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陈若亭,我……”
      “你听我说,”她打断他,深深地看着湖面,眼里是与年纪严重不符的沧桑疲惫,“你不会知道,暗恋是多么无人道的事。”
      “恨起来时甚至想要他死,一了百了。诅咒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老话不是常说么?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爱深了,连平时的咒骂都舍不得,怕被无聊的神仙听了去,拿他开涮。恨他过得太好,又怕他过得不好,一颗心整天绕着他跳来跳去,不得安宁。”她想到夏语谨,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规劝道,“林温,你要是真的喜欢夏语谨这么久了,就早点告白早点和她在一起吧。她看着很厉害很霸道,其实只是一个小绵羊而已。”
      林温灼灼盯着她,问:“那你呢?”
      她笑:“我?”眉眼却低下去,“我这辈子都毁了,只求身边人过得幸福。”
      “我都没毁,你怎么会毁呢?”身后忽然凭空传来一道饱含笑意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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