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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纷纷扰扰 ...

  •   车子用二十几分钟从惊心动魄的大雨开进纷纷扰扰的细雨,夏语谨一眼就看到站在百货大楼门前瑟瑟发抖的戴望,便让司机开过去,下车奔过去才发现他身边多了很多人,戴望颇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些都是一起去的人。”
      “去哪里?”夏语谨一时没忍住。
      戴望说: “爬山。”
      夏语谨说:“爬山会把衣服搞湿?!”
      “因为看到小河,大家一兴奋……”
      “不会回家么?!”
      “......脚崴了。”
      “那不是应该去医院吗?来百货大楼干嘛?”
      “......身上的钱只够到这里了。”
      夏语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戴望老老实实地回答:“早上开车过来,忘了带钱。下山时一不留神,脚就扭到了。”
      夏语谨没办法,只得又找了辆车,两人急急赶往医院。
      去到医院后又是排队挂号,又是排队看病,又是排队拍片,等戴望打了石膏走出医院,时针也慢悠悠划到了三。
      搀戴望出医院时,看到纷纷扬扬下得正欢的雨,夏语谨心里一直涌动的不安感更甚,便给戴望招了车,打算自己回一趟学校。没想到还没把车门关上,意识到她下一步动作的戴望忽然伸出手抵住车门,问:“你要去哪里?”夏语谨抬手搭在眉间挡雨,说:“我有事,要去一趟学校。”
      戴望沉默了下,说:“我陪你去。”
      夏语谨哈哈摆手道:“不用不用,你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吧,我自己能搞定。”
      “去找阿笙?”他问。
      夏语谨笑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他迅速挂上往常一般的善解人意的笑,反手轻轻拉过车门,说,“你赶紧去吧,别淋雨。”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这样柔和的一个人,让夏语谨烦躁不已。细雨飘扬中,她舔着脸吼了一句:“戴望!”
      戴望摇下车窗:“嗯?”
      夏语谨说:“小心点。”
      车子已经成为雨幕中模糊的一点,她的嗓音低得几近听不见:“戴望,我喜欢你。”
      告白就像是咳嗽一样不能忍耐,但是偏偏卡在嗓子里和心跳一样蠢蠢欲动宣泄不出来。
      她当然不会像陈若亭那样傻不啦叽地等上几年,但是戴望比苍术更美好一点,情况也更复杂一点。
      下雨天的出租车司机总是格外热情,她想起空荡荡的口袋,便报了家里地址。
      司机貌似为难地看了她几眼,说:“城南啊?那地方有点偏,现在又下雨,很少人走了。不过看你是小姑娘,加点钱我送你去吧。”雨水打在窗户上,衬着他看似关怀实则贪婪的脸,夏语谨一阵反感,推门下车:“我不去了。”
      “算了算了,载你去载你去,就当日行一善了。”他急急喊停她,丝毫不吝啬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小姑娘脾气怎么这么倔?”
      她顿了顿,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停雨,又默默坐回去,独自看着窗外的雨丝发呆,对司机的唠叨充耳不闻。
      等到了家,她跑进去让三叔公去付车费,自己却被爷爷按在椅子上一顿好说。
      “我还要去找乔礼笙。他还在体育馆等我。”孙女抗议。
      结果就成了三叔公亲自开车送她去会主席,在她关上车门的同时把毛巾往她脸上砸去:“擦擦头发。”
      “我又没被淋到。”她不满地说。
      电台里的女人用一把很嗲的声音在说:“……必须加强构建社会信用体系,增强公民道德感……”开车的人伸手,面瘫着脸关掉:“吵死了。”“有的时候,道德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理所当然地就应该拼尽全力去追逐。其中可能会涉及到他人的利益,但如果三思而后行,每下一步都要驻足观望,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终点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她说,拿着毛巾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存在就有它的道理,不然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呢?欺诈,盗窃,抢劫……小三,层出不穷。”
      “是的。可是那是不对的。”他说。
      还是以往那般满不在乎的语气,她却突然像被一把锤子重重击在心上,一阵震撼。
      长身玉立的青年在她到达时仍站在屋檐下,头发衣服几乎到了滴水的地步,表情却依然淡漠冷清。
      他见了她,勾勾唇角,两片紧抿的薄唇开开阖阖:“你来了。”
      可眼神又分明是冰冷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说:“夏语谨,我讨厌不守时不守信的人,你全占了。”
      她的声音沉下去:“乔礼笙,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刚才这里,对,就你现在站这地方,两人女人在那里抢男人。”他的脸色很白,也许是淋了几小时雨的缘故,连带着声音也有点嘶哑,“你说,这世上怎么能有小三呢?他们都不觉得拆散别人是很不道德的事吗?这样也可以心安理得吗?
      左边的袖子被人往下扯了几下,乔礼笙转头,两汪平静无波的清潭瞬间跳进一个抿唇眯眼笑的少女,拍起层层浪花。
      “对不起。”她笑得眉眼弯弯,“我是真心诚意道歉的。”
      “谢谢你。不如我们去喝点酒吧?”她眸中的寂寥幽深浓重。
      多年以后,看到大学时期的照片,乔礼笙还会想,那句轻柔的“谢谢你”究竟用了多残酷的手段,往他们的生命添了多少戏剧化的事情,才把当年他们那一群恃才傲物的人推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胆战心惊,永不见天日。
      那时的他明明那么心静如水。
      那时的她明明一门心思扑在另一个人身上。
      哦不,喝酒上。
      乔礼笙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问:“你会喝酒?”
      “不会啊。”她冲他笑笑,拉起他的手欲往前跑,“可是想喝嘛。”
      他反扣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外面下着雨!”
      “那我们只能回家了。”她深深看了眼飘着雨丝的天空,轻声说,“下雨总是带来不好的事情。不过,谢谢你。”
      乔礼笙难得疑惑一回:“什么?”
      “那是不对的。”她清越的嗓音融进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显得有些空灵,“我先送你回去吧。”
      然后又冲百米外雨幕中隐约可见的黑点的扬扬手,凝眸看着黑色车子逐渐驶近。
      “夏语谨。”他唤了声。
      她转头望向他:“嗯?”
      彼时缠绵细腻的雨已经增了几分力量,体育馆附近皆无一人,他们像被巨大的屏障裹在中间。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这世界将要毁灭,所有人都寻到了诺亚方舟,只剩他们两个还在为一些不足挂齿的可笑的小事情坚持不肯离开半步。她在这巨大的朦胧的雨帘前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看向他,长发轻轻在背后划个半弧,一双杏眼微微抬起:“怎么了?”
      乔礼笙心弦一拨,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怎么了?”她又问。
      开到他们跟前的车子里探出一个头:“快上车啊,我送你们回去。”
      他看着她,迟迟未动,良久,才缓缓偏过头去,声音有点苦涩:“麻烦了。”
      三叔公看她,比着口型问:“怎么回事?”
      她耸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自己都要借酒消愁了,怎么还有闲心思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呢?
      还是这么一个人。
      这么酷的一个人。
      论气质修养,他出身书香世家;论处事能力,他是A大老师交口称赞,广大学子顶礼膜拜的神级存在;论人缘交际,传说中他曾经独自一人拉齐了医学院校运会的经费。哪怕是对待她时,于公,他清高无私;于私,他也只是想打造自己而已。这样的人,身边没有一个人的话,得有多可怜啊?
      想是这么想,她对于去陪他说说话还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的觉悟还没那么高,能做到为了他人奉献生命”。
      车子开出几百米,她从车前镜往后看去,后座的他正专心致志看着窗外雨景,留给她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安静祥和得像与世无争的拟人的美好。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不自然地收回柔和的目光,换上平时一贯的清冷,坐直身子,镇定地对上来人目光。
      夏语谨扯扯嘴角,坐正身子,忽然想起他拆穿自己龌龊的小心思那天。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为赞助费奔波劳碌甚久的她好不容易忙里偷了个闲,跑到咖啡厅享受人生,正痴痴看着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左肩忽然就被轻拍了一下。猛地回头,乔心雅巧笑倩兮的脸映入眼里。
      静若处子。美目盼兮。这是夏语谨回顾自己十几年读书生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对眼前这位上仙姐姐的最好形容。
      这样一想又泄了气,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她那样的人了。
      “你一个人?”乔心雅冲她笑笑,唇边两个浅浅酒窝。
      夏语谨快速眨眨眼睛,回以一笑:“嗯。”乔心雅站直身,美眸在她对面的位子上流连了一阵,葱白纤指扣上桌子另一侧,落落大方:“我能坐下来么?”
      夏语谨脸部肌肉微微有些僵硬:“当然。”她又笑,耸耸肩,朝她抛了个媚眼,一个旋转便稳稳落在她对面的位子上,扬起的裙角带起些许尘埃,在混合了各种香水气味的空气中不停做不规则运动,轻盈隐匿。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大大的落地窗打在她露出的脖颈上,高贵的白天鹅一般。夏语谨有些惆怅,感觉这情景熟悉得很,像是什么时候在同一个地方发生过一样,却偏偏一点记忆都没有。
      “语谨?”乔心雅左手撑在桌上,托腮看着她,语气甚是雀跃:“你在想什么?”
      她抬眼,心里又悠悠感叹了一句,祸水。口里却打起了哈哈:“没呢,在想今天吃什么。”乔心雅张嘴刚想回话,一段急促的铃声却兀地从她径直的的红色手提包中传了出来。夏语谨淡定地看着她冲自己不好意思笑笑,浅笑着看她娴熟地拉开手提包的链子,娴熟地拿出手机,娴熟地按下接听键,娴熟地跟手机另一头的不明人士说“我在新一佳对面的餐厅,你过来吧”。
      直到分针踩着风火轮飞快地攀过了几个小格子,靠窗小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夏语谨才悲催地觉悟到,早上出门时忘了看黄历。
      乔礼笙仍是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神色淡淡,见了她也只是微微扯开嘴角笑笑,眼中的疏离却大把大把流泻开来。夏语谨脸一拉,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到了。
      活了十几年,有谁这么对待她了?不说喜欢,好歹也不讨厌吧?有谁像他这样,这边厢针对她,看不起她,另一边厢又护着她,领着她坚定地走向最后的目标。他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还绷着个晚娘脸给谁看啊?好好一个美好明朗的周六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她有说什么了吗?念及此,夏语谨的脸又沉了沉,阴阳怪气剜了他一眼,危险指数迅速升级。
      “点菜啊。愣着干嘛?”戴望果断出声打断两人的紧张场面。乔心雅立即投以感激一瞥。他笑笑,左手悄悄搭上她的,大拇指在她食指尖上轻轻地来回摩挲。
      乔心雅笑意更甚。
      夏语谨瞅了,迅速低下头去研究菜单,飞扬跋扈什么的都在弹指间灰飞烟灭,入土化影。
      浓情蜜意的两人显然没有注意到适才硝烟弥漫的战争而今已沉如死水,剑拔弩张的情况突地变成了四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夏语谨头埋得很低,仿佛下一秒就能钻进桌子底下去。
      乔礼笙皱眉起身,眉梢漫出隐忍:“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不顾众人惊诧的眼光直直抓上夏语谨握得指关节泛青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她小碎步跟上,模糊中看到他紧抿的唇,墨瞳又燃起点点火星。
      疾步走到红路灯前,乔礼笙才停下,松手转头,清俊的面容乌云密布。他脸上的表情很让人心惊胆战。不耐烦,愠怒,夹着大片大片的隐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挡我者死的变态气息。夏语谨的小心脏扑扑悬了两悬,一种本能的危机感迫使她频频往后退。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好死不如赖活!快速衡量了一下,她转身就往回走。乔礼笙大手一伸一拽,把她稳稳搂在怀里。明眸扑闪扑闪,恍如受惊的小鹿,丹凤眼却平添上几分恼怒。
      街上还是车水马龙、繁华异常的一派热闹景象。不停有鸣喇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神色匆匆穿梭在城市里每条人行道的人的相互叫嚣仍然刺耳难耐。夏语谨听到有人在身边焦急惶恐地重复发问“小姐,您没事吧?小姐,小姐......”
      乔礼笙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护在怀里,随意又强势地打断那人机器般的腔调:“她没事。”那人睁着绿豆小眼凑到她身边打量了会,又千恩万谢了一番,临开车前还不放心的探出头确认:“真的没事吗?”
      夏语谨再傻也无法不猜出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了什么,黑着一张俏脸推开乔礼笙冲他大吼:“都说没事了!闯红灯,扣你分信不信啊!?”吓得负疚的司机立马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一旁的乔礼笙左手轻按上眉心,略显倦态。夏语谨不由得气结,心中那烦躁郁闷的情绪更甚,直逼喉结,忍不住冷下脸出言相讥:“怎么了?不是挺能干的吗啊?不是打算拉我出来好好说教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哑巴啦?”他漠然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
      夏语谨炸毛:“就是这样!每次和你说什么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德性!板着脸给谁看啊!得罪你了还是怎么的?凭什么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你以为你是谁......”
      乔礼笙偏偏又雪上加霜地逸出一声冷哼。
      其实真的只是很轻很轻的无任何腔调的呼气,落在此时草木皆兵的夏语谨耳里,生生就成了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是啊,夏语谨,人家连看你一眼都不屑,又怎么会整天闲着无事去管你那些破事?
      更多看热闹的人因刚才的“撞车”事故凑了上来,睁着一双双神采各异的眼睛翘首以望,仿佛吵架的两人是小丑,多么努力在做戏引他们发笑似的。夏语谨憋红了一张脸,贝齿把下唇咬得泛白,瞪了他一眼便扭头往回走。乔礼笙顿顿,沉眸跟上。
      远远就能看见夏语谨站在原先餐厅的门前,木偶般静看着店内私语的两人。他只得快步走到她身边,扬起的衣角微微地摆。
      “你知道对不对?”
      “什么?”乔礼笙低头蹙眉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脸。
      夏语谨转头锁住他双眸,目光灼灼:“我说,你知道我对戴望有好感,是不是?”
      他踌躇了一下,没答话。
      “你肯定知道的。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呢?”她扯扯嘴角,笑得很是讥讽,却隐隐有些......凄凉。
      她好不容易才和另一个人合上眼,那人却早就心有所属。
      乔礼笙的话又冒出来,像小孩子在闹别扭:“夏语谨,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和谁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吗?要整天听你脸色,听你说教吗?”她反唇相讥。
      他定定看了她几秒,漂亮的黑眸里突迸射出一股心酸:“夏语谨,他有乔心雅了。你就不能放弃吗?”
      她眼前的世界忽然白茫一片,脸上还带着被人道破心事的难堪,杏眼里闪闪亮光。乔礼笙僵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少了点凛冽,多了点心酸,添了点不舍。
      “夏语谨,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要学会舍弃。”他说。
      “其实......也不全是的。”她绵密的长睫毛摇摇晃晃,掩下几丝惆怅,“想了想,也没多难过的。”
      乔礼笙眼里全是她唇角噙笑的模样,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从餐厅里一扫而过,分明带了浓重的眷恋和深沉的不舍:“毕竟,只是刚有了好感,还说不上喜欢。”而后又仰头冲他笑了笑,目似含珠,脸胜桃花:“你说是吧?”
      不能相爱,不如相忘。
      “乔礼笙。”沉重的车厢里,她蓦地又喊了声。
      后座的乔礼笙有些无措地抬眼看去,只见车前镜中一个脸色严肃冷淡的人张了张嘴。
      “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她如是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纷纷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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