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尽浮华梦》韶华共揽

72、陌上雪④

　　第二天，是苍雪的生辰。苍雪来找我，神色好了一些。
　　她坐在我的旁边，久久没有说话。
　　我问她是不是太累？
　　她摇头不是。
　　我突然建议她今天离开曼陀罗岛，去看她的梨树林，我说，这会是一件好的生日礼物。这个提议无疑吸引着苍雪，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亮光。可是只是一瞬，她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她说，已经过了季节，梨花都已经谢了。
　　我听着悲凉，总觉得今日的苍雪有些不同。
　　她说，我给你换药。
　　我想到昨天师父说的话，摇头。
　　她说就快要成功了，不要半途而废。何况今天她是寿星，她最大，一切要听她的。
　　我拗不过她，实际上，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她。
　　药换好后，我突然感觉不对，这些药草中，有一味药是不需要加的，那是有催人昏睡的效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眼皮已经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也只能感觉到苍雪在我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她说，她昨天没有完全昏迷过去，她听到了我和师父的谈话。她说原来她只是一株曼陀罗花，甚至连苍雪都不是。她说既然今天过后，她就要消失，不如找到一个方法永存，以苍雪的方式。
　　她就是那株最合适的曼陀罗。
　　这样，我永远会记得叫苍雪的女孩，而君莫岚也永远会记住她。
　　她说，你记得吗，我说过的，我不在乎生命的短长，我只要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我没有食言，我说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看到她的身体慢慢的消融，有着五颜六色的光彩，那是曼陀罗的色彩。
　　我看到师父冲了进来，可是已经无法阻止。
　　苍雪消失的那一刻，我听到她喊了一声阿岚。
　　而师父听到最后一声时，近乎崩溃。他的口中呢喃着星络还是苍雪，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苍雪最后幻成一朵很小的纯白色的花蕊注入我的额间。我能感觉到肢体中的血液开始流淌。
　　我终于可以站起来，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陪苍雪看雪，可是她却已经不在了。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拥住她，可是她却已经不在了。
　　我走出小屋的时候，天空正下着雪，纯白的雪，纯粹到透明，犹如苍雪一样，明亮干净。原来这就是苍雪喜爱的雪，真的很美。
　　我抚了抚自己的额间，我想我应该自己取一个名字，君雪逝。以我的方式，永远的记住这个叫苍雪的女孩子。
　　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闻着幽幽的花香，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我降生的那一刻。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已经十六，原来我不过比苍雪大一岁。我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我透过水波看到我的娘亲，我的爹爹在一次飞行时，被猎人当成了鸟儿射死了。我看到有人残忍的将我背后的还未长成的翅膀拔了下来，然后将我的四肢砍断。是师父救了我，将我的四肢接了回去。我庆幸，那些痛苦来临的时候，我还是个初生的婴儿，不知道自己的痛。
　　我虽然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也许是从初生到现在经历了太多，那一刻，我仿佛看淡了生与死，看透了悲与欢，我终于知道跳脱出来看一切突然间明朗起来。
　　我说，那些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是一个新生的生命，我叫君雪逝，仅此而已。
　　可是师父说，人活着不可能没有牵绊，这就是他到现在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神，师父说，这一点我和他很像，我似懂非懂，只有点点头。
　　师父说，我的娘亲早就死了，他是为了翼族的后代延续所以才救了我。师父说，等我了却尘世的所有事可以来找他。
　　我想了想，我说我要去找我的妹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师父却说，该来的总会来，我只要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一个穿玄青色衣服的人来，他会把我的妹妹带到我身边。
　　我在曼陀罗岛住了一些日子，那段日子，师父都以同样的姿势站在三途河边。我想，以前的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天，他也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吧。
　　我问，师父，你责怪苍雪吗？
　　师父说，那是苍雪自己的选择，其实，像极了那时候的星络。也许，苍雪就是星络，是我太过执着了。
　　第一次，师父也开始质疑自己了。可是我知道，他依旧会继续，继续等待下一个星络，陪他度过短暂而无悔的二十年。
　　我按照师父的吩咐搬出了曼陀罗岛，回到了一个我取名叫听雪小筑的地方，那里是苍雪口中心中念叨的梨树林，如她说的一样，风一吹，千树万树的梨花下起了缤纷的雪，美得令人窒息。我想，苍雪一定还能看到飞扬的雪。
　　一年后，我等到了那个叫幽皇的人。他将我带到了沧琅阁，我看到了我的双生妹妹九歌。也是那一年中我声名鹊起，在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我，我有了一个外号毒医。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救人的本事不比我下毒的本事差。
　　后来，我遇到了苍雪，她和她有着一样的名字，可是却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我喜欢的那个苍雪调皮善良，而这个苍雪杀人冷漠。
　　可是，每每我都忍不住要去看一眼她，只要九歌喊出她的名字，我就忍不住要看过去。这样子相处下去，我其实也逐渐不明了我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和她说过，我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人，这一生都不会变，因为她存在我的身体里。再后来，我带着她去了听雪小筑，我告诉了她我和苍雪的故事。
　　她拥住了我，她说她愿只为我飞舞，愿意永远看着雪。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