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尽浮华梦》韶华共揽

71、陌上雪③

　　以后苍雪每次来看我，都会提起她在外面看到的东西，她只是出去了几天，可是就好像她已经看到了整个世界。
　　我越来越害怕起来。
　　有一天，我抑制不住的说出口，苍雪，以后不要出去了，师父说外面坏人很多。
　　苍雪看着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我突然后悔了，这些话我不该说的，我肯定是令她失望了。
　　可是她展颜笑了，她说，你没有出去过，所以不会向往，以后等你好了，我一定带你出去看看。
　　我以为没事了，可是以后她没有再提外面的世界，甚至连雪都不再说。
　　我知道，我说了不该说的，她仿佛失去了一个志同道合支持她的朋友。其实，我只是怕失去她，怕她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我想再次支持她离开，或者帮助她离开。可是那样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我也没有能力让她离开，师父总会找到她的。
　　那天师父来找我，他难得的和我聊天，我想多半是苍雪又和他争论了。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苍雪出去。
　　师父看了看我，声音轻飘飘的响起，有些悠长。师父说，她要等到十五岁以后，记起前世，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前世的记忆？我越发对苍雪好奇了，她的降临好像就是一个谜。
　　师父说，外面有一条河叫三途河，河边种满了红色曼陀罗。闻着花香，对着河面，就可以忆起前尘过往。
　　我问，为什么要让苍雪忆起前世？
　　师父说，因为她只可以是前世，她的降生就是为了前世。
　　我说，那个前世是不是就叫星络。
　　师父看着我，不说话。我知道我猜对了。
　　可是然后呢？十五岁，她忆起了前世呢？
　　那她，就再活五年就会死去。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碎。苍雪只能活二十岁吗？
　　师父，难道没有办法吗？如果不忆起前世记忆呢？
　　那她连十六岁的生辰都过不了。
　　师父难道没有办法吗？
　　师父摇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师父也有如此无助的神色。他说，他试了很多方法，能将她活到二十岁就已经是不错了。
　　我问，师父，星络是不是你爱的人？
　　师父点头，他的思绪像是飘飞到很久以前，他一定是回忆起某些美好的画面，他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问，师父，你是不是已经经历了她的很多世？
　　师父不回答，转过身离开。我第一次发现，师父的背影如此的萧索。
　　师父是痛苦的，面对每一世的生离死别。多少世了，师父是不是也已经不记得了？我知道，师父告诉我这些，他成功了，我打消了劝苍雪离开的念头。我要让她留下，一直陪我们到最后。
　　以后的每一次看她，我都觉得幸福，我珍惜和她说的每一句，记住她每一个神情。
　　她拍我的头，说我总是不专心。
　　其实我都记住了，那些药理，我过目不忘，我想，我真的天生适合学医。

　　那一天她来找我，手上捧着一捧雪，她兴致勃勃的让我看，可是我还没来得及，那些雪就融化在她手心，化成水从她指缝中流下。
　　我突然间呆在原地，眼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泪水。那些流失的水，让我想到了师父的话，想到了这个女孩的生命逐渐在远去。我突然很后悔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不知道，那我可以和她很自然的相处，不会想太多，每天单纯的过。可是我知道了，每次看到她，盼望和她一起，却又希望日子过得慢些，慢些，再慢些。
　　她担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却无法回答。
　　苍雪笑着说你真多愁善感，看到雪融化也会掉眼泪。
　　我说是，雪也是有生命的。
　　苍雪摇头，雪从空中落下，绽放了它最纯白的光阴，就足够了。人也是一样，活着开心，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没什么遗憾了。因为几十年之后，不过是白骨一堆，你一堆，我一堆，散落一起，谁也分不清谁。
　　她说得对，她看的比我还要开，我却把自己逼得紧了。也许，什么时候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那我一定很后悔。
　　苍雪凑了过来，离我很近，在我耳边呵着气，她说，过几日就是她十五岁的生辰了。
　　我听后，心咯噔一声。十五岁，来的这么快。她忆起前世后，就会彻底的爱上师父了吧。
　　苍雪咯咯笑着，你看你脸都吓青了，我都没有问你要礼物。
　　我笑笑。
　　第二天，她突然跑过来，手上端着一箩筐的药，她给我换了药，我的身体内部仿佛有一股热火在烧，我整个身体都在一片炙热之中。
　　这时候，我发现，我的腿有着微微的颤抖。
　　我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我不曾用过的双腿。
　　苍雪看到我的反应高兴的跳了起来，她搂住我的脖子，她说她找到方法了，但是还差一味药，她在寻找一朵曼陀罗花的花蕊，有灵力的花蕊。
　　我说有灵力的花蕊是不是很难找。
　　苍雪给我鼓励，她说不难。这里是曼陀罗岛，离神山最近的地方，这里种植的曼陀罗花都是有灵力的，只要找到合适的一株就好了。
　　她说，她要让我站起来，在她生辰的时候走出去和她一起庆祝。我看着她的样子，想到了那时候的场景。
　　我很开心，其实已经那么多年，我早已习惯。我高兴的是，她的设想里总会有我。
　　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红肿，我赶紧问她怎么了。
　　她支支吾吾的不愿说，随后我又听到她咳嗽起来。
　　我顿时明白过来，她一定是为我研究药方，长时间的不休息在那里试药。
　　我说，苍雪，我不急。这么长时间都已经过来了。你不要把你的身子累垮，你要过生辰了，该有个健康的身体。
　　苍雪说我没事，我是大夫，可以调理自己的身子。说话的时候，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才突然发现，她好像瘦了很多。
　　她咳得越来越厉害，突然就在我眼前晕了过去。我多想跑过去将她抱起，可是我做不到，我不禁痛恨自己现在的状态。我只能大声喊着师父。
　　师父来了，他将苍雪抱在怀中，满眼都是疼惜。
　　我问师父她怎么了？师父神色凝重的看我缸中的药草。
　　这个傻丫头竟然在用心头血为你治病。
　　什么？
　　师父，她不会有事吧。
　　她的身体很差，我不会让她再干傻事。
　　看到师父的神情，我也知道，苍雪现在的情况一定很严重。
　　师父，如果她忆起前世，还是苍雪吗？
　　她是星络。师父说。
　　可是那是师父的星络，不是苍雪。师父，你要不要问苍雪想不想忆起前世，现在的身体是苍雪的，不是星络的。
　　师父看着我，很惊讶我会说出这番话。这么多年来，他恐怕从未质疑过自己。而我只是单纯的想留住苍雪，留住现在的苍雪。
　　师父突然笑了，他说我不懂，她是为星络而来，她的身体也不是苍雪，只是一株曼陀罗花而已。她的灵魂是星络，她就是星络，不会是苍雪。
　　我惊住了，师父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一个魂魄生生世世的成为人。师父，难道是神吗？
　　无论如何，明天她都会成为星络。你忘了苍雪吧。
　　师父早已洞悉我的想法，连我也不曾清晰的情愫，却早已被他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