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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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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去找林凡之前,我遇到了老师……”我不知道是在向谁说。
我在一条林荫路上巧遇老师。他坐在轮椅上,由一名皮肤黝黑的女看护推着。
我叫住他,相望许久,他先开口:“真是太久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我朗笑道:“学生可是一照眼就认出老师了,老师还是像当年一样,丝毫未变。”
他叹气,笑,“哪有丝毫未变?早就老了。”看起来颇是感慨,又笑:“倒是你,女大十八变啊!可不能怪老师没认出来!”
随后他邀我至家中做客,我欣然应邀。
我们在客厅中相对而坐,又稍稍客气了一番,便渐渐谈到林凡。
“林囝是好样的!要是我有女儿,肯定要嫁给他。”老师讲起从前在木梨村的事,更是感慨,“要是我早些发现那些事,也不至于让他遭了那么多的罪……”复又叹气,“当年我到木梨村的时候,他连拼音都不知道,可只是学了三四年,就把我的东西全学光了。”语中隐有得意之感,“最后能考到那么好的学校我也不意外,只可惜啊……”
我只是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时而点头附和,并不插话。
“陈嘉,你和林囝一样都是好苗子,可惜生在那样的地方。当年我也想把你一起带走,可是当年条件不允许。幸好这么多年你也没出什么事……哎,不然我这下半生一定良心不安……”他双眼泛泪,望着我,饱含慈爱。
我只能勉强安抚他道:“其实我也并没有遭什么罪,您当年对我那么好,学生此生已无以为报……”我鼻子一酸,当真伤心起来,说话也免不得哽咽些:“而且如今……如今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老师,您是个好人,但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命中注定人力无助的,您只是有心无力罢了……不要再因此自伤了……”
他却渐渐也哽咽起来,声音微有模糊:“我真是造孽啊!当年要是多想一些,也就不会……林囝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懂什么?我竟……你们都还那么小啊……”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间发狠地捶打自己的腿,并恨声道:“报应!报应!你这个混账东西!”见此,我心中一惊,上前按住他,旁边闲坐的看护也拿出药喂他吃下,等他渐渐镇静下来,那看护一人将他抱到楼上的卧室去,我在后边跟着,想帮忙,却被那看护喝了一句:“别碍事!”
直到把老师放到床上,我方松口气,在旁边坐下来,仔细打量他。
其实他亦真的不是丝毫未。十几年前的支教大学生如今早已不再是风华正茂的样子了。他的鬓角因为青年时的不顺遭遇而早早长出白发,面容又因为病痛而枯槁不已,这样一眼望去只觉沧桑。他不过比我们大九岁,家世又好,还有一对极疼他的严父慈母,而今仅仅年过不惑而已,却双腿瘫痪,头顶鹤发,此生尽毁。
老师完全清醒后,对我自嘲道:“我自双亲仙逝便自感心神无法安定,于是开始参佛,至今已满十年,不想还是陷于执念,实在没有慧根。呵。”我无言可对。
我们又聊了不少,直至天色微暗,我才告辞。老师因为疲倦也未多作挽留。
离开赵宅后,我又想起那看护的话:
“赵先生当年被劫匪绑架,他父亲按要求拿钱独自一身去赎他,却在半路上被人谋财害命,而赵先生就因为援救不及时,下半身就废了。哎,也是祸不单行。可怜他家老太太一下子没了老伴,又得了个残废儿子,又怒又痛,当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天就去了。
“那时候赵家财业不大,亲戚倒挺多,听说赵家出事了都跑来分遗产,要不是林先生帮忙,赵先生现在哪能这么逍遥?”
我不知道老师这么些年到底过得怎样,只看这看护就知道必定不会很好,当着主人家朋友的面,且主顾还在旁边睡着,她竟也敢这么说,实在不像会把老师照顾得多好,可我竟也无能为力。
我问起有关林凡的事时,她一脸暧昧的笑,说:“林先生那么个大人物,怎么可能经常来看赵先生?都一年没来了。哎,我看赵先生急得呦,就算没有女儿也要自己上了,嗬,这世道玩男人的不少,可谁要个老残废?!”她自以为幽默地笑起来,我沉默着没有再与她交谈,却也没打断她,因此之后当老师主动将林凡的事告诉我时,我才知道他已经听到我与看护的对话,只羞愧得无以回应。老师倒很豁达地劝慰我:“你莫在意,清者自清。也是我无能,不然也不用受这腌臜气。”想来老师这几年在医疗上花费甚巨,且又无进账,钱财方面是在窘迫,靠着林凡救济,因而请了这样的看护也没有提出换人要求。而这时的我已近乎穷困潦倒,无法帮助他,于是更加羞愧,不能自容,便赶忙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