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装》关节在痒

2、2

　　“滚！”我在梦里对他大喊，然后终于醒来，也许是白天里想到了张，夜里马上就回忆起他的恶心模样。这样的梦已是许久不再做了，不想今日又遇上了。

　　我在我的高中时期，最想对别人说的只有这一个字，却从未说出口过，如今却在梦里一偿所愿。可笑自己真是懦弱，完全没有勇气。

　　就算是现在，那些人在站到我面前，我怕还是不敢如何，反倒可能被吓到连大喊见鬼也不敢。我就是这样畏怯下鄙，不但欺软怕硬，而且比之胆小鬼还要孬种。即使已经狠狠的报复回来了，我还是无法消去对他们的惧怕。而今，竟要对他们产生几分愧疚了，我忍不住唾骂自己，大声喝骂：“滚！”

　　现在想来，当初任何一个环节中，我若有一丝反抗，今日一切将大不同。而这令我今日陷于悔恨泥潭不得解脱。我总是这样，爱幻想着自己重回到过去，如何改变自己的人生，如何吐气扬眉，简直无能到极点。

　　再想到今天的事情，我真是浑身疲惫无力，满脑子想着这样还是不如快快死去吧。回忆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怎么美好。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很危险，却也无能为力，能医者不能自医。当初对那么多个人说过生命的美好，而且是如何的诚恳模样现如今也还记得，但是心境已是大大不同。我现在还不能看到我生命延续下去的意义，更何况……自作孽不可活。

　　我这后半生，当真非此六字不可名状。

　　想起当初的生活，我又觉得我实在无过。这世间万事难道不是一报还一报么？他们应当为他们所做的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在我看来也并不过分。

　　十三年前——公元一九九九年。
　　男生在第二发育期中，变化总是惊人的。那时我还穿着女生的校服、留着齐耳短发，而青色的胡须以及个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起来，脖颈上的喉结也再难以掩饰。这些理所当然令我受到那些高中生的排挤和欺侮，这些还未懂得虚伪的人给了我一击。
　　他们的厌恶和鄙夷现在似乎还清晰可见。我的高中时代，正是处在九十年代，那时候大多数的厕所还是由一个大粪坑和几堵土墙组成。我提到这个是因为一个很冷的夜晚。
　　因为畏惧教室外的黑暗可能带来的危险，我总是选择压抑某种需求，然而我总有几次需要独自一人趟过那些黑暗和寒冷。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觉得那个夜晚的风是我遇到过的最冷的一次。
　　我进厕所的时候，他们正把一个人按在粪池边上，大概是要收保护费。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们学校的一个风云人物。那时候女生喜欢的的，正是这种品学兼优又长得不赖的男生。而这件事的起因，其实是后进生与校草之间关于校花的争夺战。
　　他们最终没将他按进粪池，我几经犹豫后上前把他扶起，因为他跪坐在那里抖得实在厉害。他向我道了谢，又在那里歇了一下，将正在解手的我推倒。猝不及防间，我被呛进几口污物，来不及作呕，也来不及指责他，我出于本能向他求救——即使我穿得并不十分厚重，身上的冬衣吸水后还是很重，加上被冻得手脚几乎抽筋，我毫无能力将自己救出这能淹死人的池子。
　　他沉默几秒，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犹豫，最后他冷笑几声：“你这东西，进什么男厕？！”
　　那晚我在没至下巴的污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混合物里沉浮了很久，最后在一个起夜的老师的帮助下脱困。
　　我永远忘不了那时鼻间永远无法适应的臭味和脚下滑腻腻的池底。
　　我也忘不了一位老师对我说的话：“经过学校的教育，陈同学已经深刻反省了他的错误，现在也对你道了歉，陈同学你能不能原谅他。哈哈，”他笑笑，自以为幽默地说：“你看，你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他拍拍我的肩，叹了口气：“老师知道你很委屈，但是，陈同学也不是故意的，他平时表现很好，绝对不是那种坏学生……你要是不原谅他，他可能会辍学啊，那就实在是可惜了。”他像是又说了一番他的学生在班里的优秀表现，最后说：“陈同学，你要给他说说好话啊，他家里也不容易啊——赔偿费实在没法再多了。”
　　其实这是一些一边在嘴上鄙夷钱的铜臭一边在心内垂涎钱的万能的人；他们都以为贫穷的人们会为了一文钱折断己腰。
　　在这件事件的最后，我竟没有妥协——尽管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反抗，但却令我至今仍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