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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老师姓赵,是当年去木梨村支教的大学生。
      犹记得十七年前我们一群人交头接耳地站在村头,最后在终于看见和村长一起走来的年轻人时安静下来。他背着一个黑色大包,满面风尘,但是与村里的人一比实在清俊。他对着我们全村人笑着,一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身边大几岁的姐姐直说着:风度翩翩。
      他确实是个翩翩君子。他洒脱,有风度,有修养,对人待事极为绅士;加之面容俊逸,真的很讨人喜欢。
      就像所有出入学校的单纯小孩一样,那时我还是对所有的老师抱着最赤忱的敬爱。而老师亦的确和我想象中的老师一模一样。
      在十一岁的我看来,老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这世上最善良高贵的人。在我的心里,他早已近乎神化。
      在听说他家里极之富裕,为了参加支教差点与父母闹翻之后,村里人对他的态度更加不一般起来,我们这群小孩子尤甚。
      那三年里,他虽说不上兢兢业业,却是极为认真、恪尽职守,他给与我们最大的影响,是来自他的为人处事。
      那时,他总是反复与我们强调: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后来,他曾单独与我说过:蒲柳之姿,望秋而零;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那时我未彻底明了这两句话。
      我不知老子的原话是什么,加上年纪尚幼,即使他详细讲解,也只得个懵懂印象——大概是要顺势而为吧。当时我只看到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哪里明白老师意在自洁。
      那时我在村里的处境实在不怎么么好,比林凡还要差上些许。

      从十岁起,我每天要摸黑早起,为村里四五户人家打水、洗理衣物。夏天时我往往被叮出许多包,冬天时就经常生冻疮。而自从老师的到来,我为了上学不迟到,于是更早起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恍惚,我不时会出些小意外,幸而并没有很严重,至少我活到了今天。
      那些年里,我并不是不会感到痛苦,进而怨天尤人,只是在得不到任何缓解后,我只能转换方式,极力自我安慰——其实就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方法罢了。
      我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便是:熬过去,你就赢了。
      林凡的工作就是给看守果林的人们送去三餐和饮水。因此他总可以起得比我晚。
      我并不因此羡慕他或感到嫉妒,我明白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伙伴。
      我们七岁时,各自的父母都死去。我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而林凡还有她的外婆,我一直叫她林婆。
      村里为了方便,就把我们都交给林婆照养,其实那时候林婆已是老弱不堪,并无能力照看我们。那一年里我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也足够温馨。即使村里的大人对我们态度冷漠,又被周围的小孩子排挤甚至打骂,我和林凡因为有林婆的存在而没有感到太多无助迷茫,过得还算好些。
      林婆终于死去的那年是一九九二年,我和林凡同是九岁。
      此后这一年里的某个中午,我和林凡悄悄跑到果林里偷果子吃。那时候我们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即使是不解饱的水果也不想放过。
      结果我们被守林人抓到——林子里太静了,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
      守林人是个不太熟悉的六十多岁的老大爷,于是我们便央求他放过我们。
      他先是拿了些馒头给我们,自己坐在石头上笑眯眯地抽烟,一边打量着我们。
      最后,我和林凡直到午睡时间过去才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那个下午,林凡一直在哭。
      我看他实在很伤心,于是也嚎啕大哭起来,最后我们两个人相拥而眠。
      因为没有及时清理残留在体内的异物,当天晚上我们两个人便发起烧来。我们几乎就此死去。
      幸或不幸,我们熬了过来。
      于是此后两年里,为了食物,在所有人都在午睡的谧静中午,我和林凡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去往那个果林。
      那个笑眯眯的老大爷,在我的高中时期里无数次与张的脸相叠,终于开始给我带来早该有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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