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小羊看星星

6、我们一起

　　“那我们先吃饭，好不好？”韩沐言柔声商量。

　　“不要。”时恩立刻摇头，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着，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执拗。她拉起姐姐的手，牵着她走到沙发前坐下，“先涂药。”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姐姐的手腕，轻轻将袖子往上卷。当那片烫伤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时恩的呼吸明显一滞——原本就泛红的皮肤上，赫然鼓起一个透明的水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时恩的嘴唇微微颤抖，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她低下头，凑近姐姐的手腕，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轻轻地、持续地往伤口上吹着气。

　　然后她打开药膏，挤出一点在指尖，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她的手指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水泡，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发红的皮肤周围。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生怕弄疼了姐姐。

　　“疼吗？”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韩沐言，声音里满是心疼。

　　韩沐言摇摇头，看着妹妹专注的侧脸，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涂完药，两人坐在餐桌前。时恩一个劲地往姐姐碗里夹菜。

　　“好啦，”韩沐言失笑，“我可以自己夹，你快吃吧。”

　　“不要，”时恩固执地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我说过会照顾你，就不会食言。”她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我喂你吧？”

　　说着就真的夹起一块鸡蛋，小心翼翼地递到韩沐言嘴边：“来，张嘴，啊——”

　　韩沐言轻轻推开她的手，耳根微微发烫：“快吃吧，菜要凉了。”

　　“就一口嘛，”时恩不依不饶，另一只手还体贴地在下面虚托着，“姐姐乖，张嘴啦。”

　　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韩沐言终于妥协地张开嘴。时恩立刻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好了好了，”韩沐言咽下食物，连忙按住妹妹还要继续夹菜的手，“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吧？”

　　时恩这才心满意足地端起自己的碗，但目光还是时不时瞟向姐姐的手腕，仿佛在确认那药膏是否起了作用。

　　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还没完全咽下，时恩就“噌”地站了起来，利落地开始收拾碗筷，叠在一起的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姐姐你今天累坏了，不许动！”她绕到沙发后，双手轻轻按在韩沐言的肩膀上，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碗我来刷，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休息，这是命令！”

　　韩沐言刚想开口，时恩已经抱着碗筷，像只灵巧的猫一样，转身钻进了厨房。

　　随即，哗啦啦的水声、碗碟的轻碰声便交织传来。

　　韩沐言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疲惫的脸上浮现一丝慰藉的笑意。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将她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白日的喧嚣褪去，这一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心里记挂着那批亟待交付的手工活，韩沐言终究还是悄悄站起身。

　　她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门，磨砂玻璃后是时恩模糊而忙碌的身影。她踮起脚尖，无声地走到小桌前。

　　台灯被按亮，一小圈光晕洒落，照亮了桌上堆积如山的细小组件和透明袋。

　　她坐下，下意识地想用右手辅助，手腕转动的瞬间，烫伤处传来一阵刺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她立刻改用左手，动作虽然生涩缓慢，却依旧专注地开始分装。

　　就在这时，厨房的水声戛然而止。

　　时恩擦干手，推开厨房门，带着一点“圆满完成任务”的小得意，正准备向姐姐汇报。

　　笑容却在她看到沙发空无一人的瞬间僵在脸上。她的目光立刻转向房间唯一的光源。

　　只见韩沐言正微躬着背，侧对着她，左手指尖笨拙地捻起那些比米粒还小的元件，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而疲惫的轮廓，也清晰地照出她右手腕上那片依旧红肿的烫伤。

　　“姐姐！”

　　时恩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气恼，几步就冲到了桌前。

　　她轻轻按住韩沐言正在工作的左手：“你怎么又开始了？我说了今晚要好好休息的。”

　　韩沐言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下意识想把零件藏起来：“就做一小会儿，这些明天要交的......”

　　“不行就是不行。”时恩的态度罕见地强硬起来，她伸手轻轻按住姐姐想要继续动作的手，“你去睡觉，剩下的我来做。”

　　韩沐言抬起头，暖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略显疲惫却依然温柔的脸庞。

　　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时恩，那双总是盛着柔光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写着坚持与不容商量的恳求。她轻声唤道：“时恩。”

　　仅仅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话语。时恩对上姐姐的视线，在那平静却坚定的目光中，她读懂了姐姐未说出口的话：这是她们共同的责任，是她们必须一起面对的生活。

　　她心头的气恼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心疼和理解的情绪。

　　她微微噘嘴，最终还是妥协了，小声嘟囔：“知道了……那我们一起。”

　　韩沐言的脸上这才重新漾开温柔的笑意，如同春冰化开：“好。”

　　因为时恩白天自己已经做了一大半，剩下的零件确实不多了。姐妹俩并肩坐在小桌前，台灯将她们依偎的身影投在墙上。

　　时恩动作熟练利落，韩沐言则用左手稍显笨拙地配合着。空气中只剩下元件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工作效率反而奇高地快了起来。

　　没过多久，最后一个小袋也被封装贴标，整齐地码放好。

　　洗漱完毕后，两人终于躺在了那张对于她们来说略显拥挤却足够安心的床上。

　　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模糊而变幻的光影。

　　她们谁也没有立刻睡着，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被微光照亮的天花板。

　　时恩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侧过身，面向姐姐。她习惯性地往韩沐言身边蹭了蹭，直到额头轻轻抵住姐姐温热的肩头，才满足地不动了。

　　“姐，”她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又轻又软，“你手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韩沐言也侧过身，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揽住妹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披散在枕上的柔软发丝，“药膏很有效，凉凉的。”

　　时恩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拂在韩沐言的睡衣上，带起微小的暖意。她又往姐姐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让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不用去端滚烫的锅，不用做手工做到这么晚。”

　　“傻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被温柔的笑意取代，“姐姐不觉得辛苦。只要我们小恩好好的，能开开心心去上学，姐姐做什么都值得。”

　　她感觉到怀里的时恩轻轻摇了摇头，但没再反驳。

　　“睡吧，”韩沐言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明天你还要去仓库交货，我也要早起去餐馆。”

　　“嗯。”时恩应着，却并没有立刻闭眼。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依偎着姐姐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听着她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

　　时恩在姐姐怀里安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她轻轻动了动，仰起头，尽管在黑暗中看不清姐姐的表情，但她知道韩沐言还没睡着。

　　“姐姐，”她的声音很轻，“我们……商量个事好不好？”

　　“嗯？”韩沐言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妹妹的额头，温柔地应着。

　　“以后，不管是你累了，受伤了，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时恩组织着语言，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成熟，“可不可以都不要瞒着我？不要一个人扛着？”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想保护我。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会更担心，会更觉得自己没用，像个什么都帮不上忙的小孩子。”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的语气坚定起来，“我可以帮你涂药，可以帮你做手工，可以陪你一起去面对所有事情。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直在一起的。那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不对？”

　　韩沐言静静地听着，胸口被妹妹这番笨拙却真挚的话语填得又满又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时恩话语里的心疼和那份想要与她并肩而立的渴望。她一直以为将风雨隔绝在外就是保护，却忽略了被保护的人也同样渴望成为对方的依靠。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了片刻，韩沐言收紧了揽着妹妹的手臂，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好。”一个字，清晰而郑重，在寂静的房间里落下。

　　她感觉到怀里的时恩似乎因为这个简单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小身子瞬间柔软下来。

　　“那我们说定了？”时恩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说定了。”韩沐言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妹妹柔软的发顶，“以后什么事，我们都一起。”

　　时恩终于心满意足，像只终于被顺毛安慰好的小猫，在姐姐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萦绕在她心头的最后那点芥蒂，终于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