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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炸毛小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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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恩送韩沐言到小餐馆门口,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
“姐,端热汤热菜的时候一定用托盘,千万别图省事直接用手端,烫着了可不行。”
“要是碗盘太重,你就分两次拿,别闪着腰。”
“还有啊,累了就找机会歇口气,别硬撑……”
她紧紧抓着姐姐的手,微微仰起脸,眉头蹙着,不放心地确认:“姐,我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时恩知道她姐的性子,受委屈不说,也不知道反抗。韩沐言从小就生得好看,性子又温柔沉静,像一株安静生长的栀子花。这样的性子,在上学时难免被一些恶劣的人当作软柿子,编排些不堪入耳的谣言。
韩沐言总是秉持着“清者自清”的态度,不辩解,不回应,以为沉默能换来风平浪静,却不知谣言在沉默里只会愈演愈烈。
直到有一天,还在上小学的时恩,在校门口听见了那几个女生用污言秽语议论她姐姐。
一股火猛地窜上心头,时恩像只被激怒的小兽,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头将为首那个高年级女生撞了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那几人都愣住了,随即恼羞成怒。
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个小豆丁来教训她们?时恩毫不畏惧,以一敌三,扭打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正是这时,被同学告知消息的韩沐言急匆匆跑来。她看到被两个人按着的妹妹,头发散了,脸上也挂了彩,却还在奋力挣扎。
她从不会打架。
所以……
她冲上去,一把扯开压在时恩身上的人,然后,在所有围观者惊愕的目光中,对着那个为首的女孩,狠狠地踹了一脚!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她拉起时恩的手,转身就跑。
当然,这件事最后还是闹到了学校,也传到了韩建国的耳朵里。姐妹俩回家后,免不了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毒打。
但时恩从未后悔过。因为经过这么一闹,那些污蔑她姐姐的谣言彻底暴露在阳光下,最终真相大白。学校勒令双方互相道歉,事情才算平息。
时恩看着眼前即将走进餐馆的姐姐,眼神依旧执着。
她知道的,姐姐需要有人在她身后推一把,需要有人为她豁出去。
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韩沐言看着妹妹担忧的小脸,心里又暖又涩。
她反握住时恩的手,用力捏了捏,给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都记下了,一字不落。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了些,“等我下班。”
“我来接你。”
“好,回去吧,自己一个人要小心,别逞强。”
“嗯。”时恩脑袋如捣蒜点个不停。
韩沐言被时恩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我进去了。”
看着姐姐走进餐馆的背影,时恩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韩沐言推门而入,门楣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老板娘正在擦拭柜台,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来了?”
“老板。”韩沐言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
“嗐,不用这么客气,听着生分,”老板娘摆摆手,语气随和,“我姓赵,叫我赵姐就行。”
“赵姐。”韩沐言从善如流,声音稍微放松了些。
“欸,这就对了。”赵姐脸上绽开一个爽朗的笑,用手中半湿的抹布虚指了下靠窗的位置,“先去把那几张桌子擦了,完事儿再把消毒柜里的碗筷杯碟,按座位摆齐整喽。”
“好。”韩沐言应声而动,利落地抓起一块干净毛巾,走到窗边。她微微低着头,脖颈弯出一道专注的弧线,手下动作不停,从桌沿到桌角,每一寸都不放过。
很快,小小的餐馆便热闹起来。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人声与碗碟的碰撞声交织。
韩沐言穿梭在桌椅之间,上菜、收拾残羹,赵姐则在柜台后负责点餐、收银、高声报着菜名。两人一动一静,配合倒也逐渐默契。
当最后一波晚高峰过去,店里终于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给桌椅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韩沐言正拿着扫帚清理地上的杂物,赵姐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扫帚:“行了,到点儿了,下班吧。”她朝门外努了努嘴。
韩沐言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门侧阴影里,那个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是时恩。
她心里一软,立刻道:“好,那赵姐,我先走了。”
“明天见。”
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傍晚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韩沐言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袖口里缩了缩,手腕内侧那片新鲜的烫伤在布料摩擦下,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姐!”几乎是同时,时恩像只被惊起的小鸟,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韩沐言迅速将右手完全藏进外套口袋,同时伸出左手,自然地拂开妹妹额前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嘴角牵起一个温柔的笑:“是不是等很久了?”
时恩摇摇头,“没有,刚来一会儿。”
韩沐言牵起妹妹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时恩不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而是安静地走在姐姐身侧。
她的视线不时飘向那只藏在口袋里的右手,眉心蹙起,刚刚韩沐言,下意识躲藏起来的右手,没逃过时恩的眼睛。
正当她出神地时候,韩沐言停下了。
时恩抬头就看见,姐姐站在电线杆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和一支圆珠笔,飞快地将刚才默记的号码写在纸巾边缘。
她顺着视线看向电线杆上,一张略显粗糙的打印纸在晚风中轻轻颤动。“安州育才中学招生咨询”的字样隐约可见,下面是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
她正要开口,韩沐言已经收好纸巾,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回到那间三十平米的小家。韩沐言径直走进厨房,洗米择菜,流水声哗哗作响。
“小恩,”她隔着厨房门提高声音,“你先休息会儿,饭马上好。”
时恩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却牢牢锁在姐姐忙碌的背影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在姐姐那不自觉用袖口遮掩的右手腕上。那片新鲜的烫伤红得刺眼,像一根针,扎进时恩心里。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总是这样?受伤了不说,委屈了也不说,永远把她当成需要被蒙在鼓里的小孩。
这个念头像藤蔓般缠绕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一股混合着委屈和愤怒的情绪猛地窜起,她咬紧下唇,猛地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厨房里,韩沐言正将青菜下锅,热油遇水迸溅的声响盖过了关门声。她专注地翻炒着,心里还在盘算那串电话号码,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开口咨询。
“小恩,洗手吃饭了。”她端着炒好的菜走出厨房,习惯性地招呼。
韩沐言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沙发,心里咯噔一下。她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小恩?”
房间里,被子叠得整齐,窗户关着,没有人迹。
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同样空空荡荡。
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沿着脊椎爬升,心跳骤然失序,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咚咚”狂跳,声音大得她自己都能听见。
她看向窗外,天色已墨蓝,路灯次第亮起。
小恩什么时候出去的?能去哪儿?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留?
钥匙被慌乱的手指从桌上抓起,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刚打开门她就看到,时恩蜷在门口的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老旧的声控灯已经灭了,昏暗的光线里,她瘦小的身影缩成小小一团。
韩沐言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悬到嗓子眼的心在看清这个身影的瞬间落回原处,随之涌上的是一阵后怕与无力,让她一时失语。
韩沐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平稳:“怎么蹲在这儿?”
埋在膝盖里的脑袋动了动,却没抬头。
时恩此刻满心委屈。她刚才一气之下跑去药店买了烫伤膏,回来却发现忘带钥匙。偏偏又在和姐姐赌气,宁可蹲在门口也不肯敲门。
韩沐言蹲下身,与时恩平视,温柔地理了理她散落的鬓发,“出门怎么不和姐姐说一声?”指尖触及时恩冰凉的手背,她轻轻握住,“进屋吧,外面冷。”
时恩依旧倔强地不动。
韩沐言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怎么了?”
她稍稍用力,将那只小手完整地包进掌心,“外面冷,有什么话我们进屋慢慢说。”
牵着时恩起身,感觉到掌心里的手起初有些僵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任由她牵着走进屋。
屋内还飘着饭菜的香气,暖黄的灯光洒满每个角落。关上门,韩沐言转过身,仔细端详着依然低着头的妹妹。
灯光下,她清楚地看见时恩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眼角。
“现在可以告诉姐姐了吗?”韩沐言柔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跑出去?”
时恩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蜷缩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光,带着说不尽的委屈
随后,她扑进韩沐言怀里,紧紧抱住姐姐的腰,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颈处,然后张嘴咬了下去。
韩沐言微微一怔,没有推开。她感觉到时恩的牙齿陷进皮肉里,带着委屈的力道。
她只是抬手,一遍遍轻抚妹妹单薄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等到肩上的力道渐渐松懈,她才轻声问:“现在可以告诉姐姐了吗?”
时恩松开口,看着姐姐脖子上浅浅的牙印,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又凑上去轻轻吹了吹。
她把脸重新埋回去,时恩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明显的鼻音和压抑的委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韩沐言把脸贴在妹妹柔软的发顶。
“你受伤了......”时恩的声音带着哭腔,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凶意,透着满满的心疼,“那么红,一定很疼......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韩沐言,小手轻轻握住姐姐受伤的手腕,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红肿的部位:“我可以照顾你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韩沐言看着妹妹湿漉漉的眼睛,她的鼻头一酸。
“对不起,”韩沐言将妹妹搂得更紧了些,“是姐姐不好。”
时恩在她怀里轻轻抽泣着,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买了药膏......”
“嗯,”韩沐言温柔地应着,指尖轻轻梳理着妹妹有些凌乱的头发,“那待会你帮姐姐涂药,好不好?”
时恩在姐姐怀里轻轻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闷闷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