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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天会来吗 ...

  •   林禾收到苏晴最后那条消息的第十天,天还没亮就醒了。她坐在床头,手指在手机通讯录里反复划到“姐姐”那栏,第一次拨过去时,听筒里的忙音像针一样扎耳朵,她把手机贴在脸颊上,能感觉到机身慢慢变烫,直到机械女声第三次重复“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她才把手机放下——屏幕上苏晴的头像还是去年那张晚霞照,淡紫色的云晕里,苏晴只露出半只捏着手机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现在看,连那点模糊的轮廓都让她鼻头发酸。

      第二天下午,林禾特意绕到老巷找张阿姨。张阿姨正在院子里晒萝卜干,看到她来,手里的竹筛子顿了顿,赶紧放下东西走过来,攥着她的手时,掌心的老茧蹭得林禾手腕发疼:“前儿我炖了排骨汤去医院,护士偷偷跟我说,晴丫头一周前就转院了,没留新地址,只说去了外地的大医院,怕这边设备跟不上。”林禾盯着张阿姨围裙上的萝卜干碎屑,突然想起苏晴以前总帮张阿姨晒萝卜干,说“晒得越干越香,冬天炖肉最好”,风卷着巷口的栀子叶落在她肩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叶子却从指缝滑掉,像苏晴没说出口的告别。

      从那以后,林禾每个月都会在阳台晒栀子干。她挑花瓣时格外仔细,要选刚开两天、花瓣还带着韧劲的,铺在竹筛上时,一片一片摆得整整齐齐,每天正午翻一次,傍晚再收进纸袋子里,怕沾了潮气。寄信时,她用的还是老巷文具店买的牛皮纸信封,收件人写着苏晴之前的病房号,寄件人地址是“老巷12号栀子树下”——她知道大概率会被退回,却还是在每个信封里夹一张小画:画巷口新芽时,用铅笔轻轻勾出叶脉,怕颜料太重盖了栀子香;画海边贝壳时,特意在贝壳边缘画了圈细闪,像苏晴寄的颜料那样;画画室窗外的雪时,在雪地里画了两个小小的脚印,一个大一个小,像她和苏晴以前在老巷踩雪的样子。

      退回的信封上盖着“查无此人”的红色戳记,油墨有时会晕开,染到信封里的栀子干上。林禾把这些信封都叠得方方正正,放进那个铁盒里——铁盒是苏晴以前装橘子糖的,现在里面除了退回的信,还有苏晴写的夏信、织围巾剩下的毛线头、甚至还有去年夏天落在栀子树下的一片叶子。每次打开铁盒,都能闻到淡淡的栀子香混着油墨味,像苏晴还在身边时的味道。

      毕业答辩那天,林禾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是去年苏晴说“适合画油画时穿”的款式,脖子上绕着苏晴织的围巾,边角的线头被她剪了又剪,还是留着点毛糙。答辩教室的阳光很好,落在她的画《等夏》上,栀子花瓣的细闪像真的沾了晨露。导师站在画前,笑着说“满是温柔的力量”,林禾点头时,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原本想等苏晴回来,把这幅画挂在苏晴以前住的房间里,现在只能对着画里的栀子树,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姐姐,我答辩过了,你说的美院,我真的读完了。”

      秋天的时候,林禾在老巷租了间小屋子,就在苏晴以前住的隔壁。房间里的家具很旧,她却没换,只是把苏晴留下的那本数学练习册找了出来——练习册的封面是天蓝色的,边角被磨得卷了边,里面苏晴的批注还很清晰,有次她算错了一道题,苏晴在旁边写“笨丫头,再算一遍”,后面画了个小小的栀子。整理练习册时,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页脚有一行极浅的小字,是用铅笔写的,快被磨得看不清了:“禾禾要是考上美院,就带她去看杭州的桂花,比老巷的香。”

      那天晚上,林禾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查杭州的医院。网页一页页翻过去,眼睛看得发酸,却连一点苏晴的消息都找不到。她对着地图上“杭州”两个字,手指反复划着那些医院的名字,最后拿起笔,在夏信上写:“姐姐,我今天在窗台摆了桂花,是张阿姨送的,闻着有点淡,好像没你说的那么香。等你带我去杭州,我要摘一朵夹在练习册里,跟你写的字放在一起。”

      入冬的某个傍晚,林禾刚把晒好的栀子干收进信封,门就被敲了三下。快递员递来个扁扁的包裹,包装纸磨得发毛,寄件地址是苏晴之前住的康复医院,收件人写着“老巷12号林禾收”。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拆开包裹,里面是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用马克笔画了朵栀子,红色的花瓣有点褪了,大概是苏晴画的时候颜料不够。

      笔记本里的纸页有点黄,每页都写着字。前面几页是治疗记录,有时字迹很潦草:“今天咳了五次,护士给我换了药”,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又用红笔涂掉,改成了笑脸;有时很工整:“今天能扶着栏杆走两步,医生说有进步”,下面画了个小小的栀子。后面大多是给林禾的话:“想着禾禾的毕业展快开始了,该给她寄点什么?颜料好像不够了,护士说下次去市里帮我买”“巷口的栀子树该浇冬水了,让张阿姨多留意,别冻着根”“禾禾织围巾的手艺肯定没我好,等我回去教她,要织成栀子花纹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杭州某医院的地址,折了三道折痕,上面写着:“等我稳定了,就往老巷寄信,要是没消息,就等春天的栀子开,我肯定回来——别担心,我会好好治病。”

      林禾抱着笔记本坐在窗台前,外面飘起了小雪,落在栀子树枝上,把刚冒头的花苞盖得浅浅一层。她的眼泪砸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我肯定回来”四个字,却笑着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围巾还是暖的,像苏晴以前替她捂手的温度。她把杭州的地址抄在夏信信封上,又挑了几片最白的栀子干夹进去,这次的寄件地址写得很认真:“老巷12号栀子树下林禾寄”。贴邮票时,她对着信封轻声说:“姐姐,冬天到了,你要多穿点。我等春天的栀子开,也等你的信,不管多久都等。”

      窗外的雪越下越小,栀子树的枝条上积了层薄雪,花苞在雪下面,像藏着小小的希望。林禾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又把铁盒打开,把新的信封放进去——里面的信封已经堆了六张,每张都沾着栀子香。她知道,等待或许还要很久,或许还会有更多没回应的信封,但只要巷口的栀子每年还开,只要这本笔记本里的字还带着苏晴的温度,苏晴就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治病,就像她们约定的那样,总有一天会回来,陪她数完所有错过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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