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珞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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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颜
一.
夏，闷得让人窒息，手上黏黏稠稠的，就像沾满了血的手，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娘——”我惊吓得睁开眼，漆黑一片，晚云遮月，雾霾浓重，星光洒不进闭窗的牙房。“叔父，叔父——叔父……”没有回应，没有动静，我把头埋在双膝，依旧不停地叫唤着，尽管声音已然沙哑近无声了。
门被推开，如同拨开云雾，银光刹那洒进房中，却止步于床沿，我依旧瑟缩在黑暗之中，挂着泪珠呆呆地望着门口的人，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害怕惊扰了什么，他便会消失。
一双手伸到我的面前，顿了很久，才用温暖的指腹拭去我的泪珠，“宝宝不哭，叔父在这儿。”
我一把扑到他身上，没有再哭泣只是惊恐地不断重复着杂乱的稚语。“珞儿，珞儿梦见了娘，娘要掐死珞儿，叔父，娘要掐死珞儿啊，娘要珞儿死，珞儿……珞儿不想死，叔父叔父，叔父，珞儿不想死，珞儿要待在叔父身边的，叔父……”
“不会的，宝宝的娘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很喜欢宝宝，所以，不会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不是的……珞儿珞儿……娘讨厌珞儿！娘恨珞儿啊……”梦中熟悉脸庞的女子扼着我的脖子说：“生个女儿这么对我，我还不如掐死你。”
“宝宝，看着我。”他抱着我往外走，“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所以，没事的。噩梦而已。”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的眸子不可思议的似是注入了洗涤人心的清泉，跳跃着玓瓅的光芒。
“宝宝，想不想听琴？”
“嗯。”
琴音流转，抚慰心灵，夏夜的星空，因琴音的撩拨掀开了遮盖的面纱，显露了它的璀璨炫目。我窝在他的怀里，缓缓入睡，或许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听到他的那句话。
“凝芝，我不想把她还给他了。”
二.
花了多久时间学会了弹琴拨弦，花了多久时间成为了琴艺卓绝的王府小姐。
花了多久时间留在他的身边。
我俯在琴案上，不想起来。要多靠近琴，才能明白当初他对琴讲了些什么让它发出如此清雅悠远的曲调。要多贴近琴，才能像他一样把心交给琴继而奏出真正的心乐。
“乖女儿，严少还在么？”雪娘带笑的声音传来，我起身开门，顺带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个精明的女人说：“严少也许走了，也许没走，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看来那小妖精当真为我挡下不少人，不然雪娘不会如此开怀。我是她的摇钱树，这点总让她喜笑颜开，但我对客人的挑剔同时又让她恨得多次摔盘子砸杯子，所以她对着我时，脸上通常都是痛并快乐着的扭曲表情。
“怎么，吵架了？”半老依旧干练妖娆的女子抽了口水烟，笑得颇有过来人的味道，“这男人确实个个不靠谱，飘雪城里来来往往的男人什么样的没有，像严家小子这般执着的却真是不多。你挂牌第一天他没拍到牌子，之后日日来却夜夜失望而归，四年等待……”雪娘突然停了下来，抽了一大口烟，很凶，吐得却很平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不见他，他也不点别人，这样真是不多。他就是为让你感动，真是个傻小子。前段时间，我见他如愿进了煊琴阁的门，就想着你们好事近了，这不每每清晨他走时都红光满面乐不可支的么，今儿个怎么闹上了？”
“好事近了？妈妈你莫不是想把我嫁出去了？”我拢了拢头发，暗笑，霏霪还真是不得了，这么个固执的人怎么就被她诱惑了，可惜了雪娘难得的看好。
“怎么会呢，榨干他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妈妈我啊，指望你嫁天皇老子去，把国库都搬到飘雪城来。”雪娘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先付后仰得笑得发颤。
天皇老子是我弟弟，你倒真能把我嫁过去？
“别岔开话题，你最近乖得我心悸，别给我整什么事头儿，累了就休休吧。四年来没见你这么发狠过，凡事有个度就好。”雪娘正了正脸，驾着烟杆下楼去了。
我轻笑，要是它知道我这房里有月余没进过男人了，会不会惊得掉了她的璜玉烟杆？
三.
雪娘的脚步顿在楼梯的转弯口。
她面前是红光满面，欣然而笑的严瑞笙，当然在他看到雪娘狐疑地望向他走出的房门时，他本能地收起了笑意，而当他回头看到在楼梯口站着的我时，瞬间褪去了全部的血色。
“严少，你还没走呀。”雪娘开始打哈哈，借以刺探那房门里有什么。
“妈妈为何这么说，难道妈妈不想我待在这儿，而想赶我走？”这严瑞笙勉强接了话，但完全不到味，不到与雪娘调弄的味，光光他那惨白的脸色就出卖他了。
越是在乎，越是遮掩不住。
“怎么会，我巴不得严少你把飘雪城当成自个家，只是你带着个野娃子住我女儿家，不会对我和我女儿太失礼了吗？”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严瑞笙不知怎么突然底气足了，“飘雪城里，哪个姑娘不是妈妈你的女儿？”
“可这煊琴阁只住了我金贵的珞颜。”雪娘用她的烟杆轻轻点了点严瑞笙的脸示意他让开。那气势足像帝王对待一个穷途之贼，确实飘雪城就是雪娘的王国。不过……这倒确实是个硬气的男人，吃痛地皱起了眉，身形却丝毫未动。
“不要进去，她还在睡觉。”这个白净书生相的英年才俊不知是真傻了还是装笨太入戏，如此紧张一个雪娘不知道的人，在飘雪城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好，不进去，但严少你总要告诉我这里面躺的是谁吧？”
站在门口挡着的男子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不安地看着雪娘快磨光耐心的神情，慢吞吞地说：“是珞颜的婢女，叫霏霪。”
“霏霪？”雪娘不解地看着我绽开的笑，“你的婢女不是个哑女，叫琴喑？”
我思忖着怎么说这事时，门内传来一声闷响。
严瑞笙警惕地望着雪娘和我，最终按捺不下那份担心，踯躅半响，终于推门而入。
四.
女子雪白的胴体衬着乌发，半卷着锦被摔在地上，迷糊地睁着眼望着突然多出来的三个人，打了个哈欠，刹那眼波粼粼，流转生情。
“早~”她认出了扶起她的严瑞笙，往他怀里拱了拱，用滋糯地声音问了一声早，继而迷迷糊糊地望向我们。
良久，她开口了，“姐姐早安，雪娘贵安~”魅惑的声音伴着终于清澈的眼睛，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霏霪，衣服穿什么，我帮你拿。”
“纱，紫纱，我要那块紫纱。”
我看着缠着紫纱走到雪娘面前的霏霪有了笑的冲动，像一只妖精向人炫耀她的美丽，她的魅惑无疆，像一块古玉向不识货的人宣告它的价值连城，它的千金难得。
“你是那个小丫头？”雪娘的故作镇定宣告了她的全线崩溃，从没有过的看错人，仿佛延续九代的奇耻大辱一股脑儿全扣在她的头上。
“就是那个只能留在飘雪院的小——丫——头。”后扬的语调满是嘲讽，她旁若无人地倒进严瑞笙的怀里，逗弄着这个在她面前自制力几乎没有的男人。
眼看男子就要伸手扯去她的紫纱，霏霪突然停了手，将他推到一边，面容冷艳地走到雪娘面前，声音清冷到让人心寒，“你错了，小丫头未必真是小丫头，人不怕被骗一次，只怕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雪娘怔怔看着这个被她看做小丫头的妖精，喃呢着，“我错了”，踉跄着出了门。
霏霪转而望着我，笑开了，“我说过她会后悔的。”恍若一个恶作剧成功的稚女，由心笑得开怀。
“姐姐，我可帮你解决了不少麻烦。”尾音消失在唇齿之间，女子被压抑得相当辛苦的男子箍进怀中。
我轻笑着离开这间充斥情欲的房间，不曾注意那把乌金的瑟。
五.
上楼时听到雪娘的声音：“苑菟公子，今儿个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我正感叹雪娘的恢复力，一个温和如醇酒醉人的男声回答：“得了空，来看看珞颜，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吧？”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您请吧，我这女儿最近可乖着呢。”
“那便好，妈妈走好。”
听着他的脚步声，自然地笑开了，迎上他近乎天人的脸，问：“这空是怎么得来的？”
“自然是忙里偷闲了。”黑色锦袍的男子自在地倾壶添茶，浅笑缀饮。
“颉，上次的东西确实过了，没有偏差。”我坐到琴案前，却没有拨弦。昨夜的梦，混淆了回忆和现况混淆了梦境和现实，琴于我，有太多他的印迹，难以触及交汇。
“珞颜，累了就停手吧。”纳兰颉把琴挪到自己的案头，抚弦。
指腹紧贴琴弦，按着琴身的弧度从头到尾，眼片刻不离弦，恍若在捕捉抚过瞬间琴弦迸射的夺目溢彩。
同样师承于他，颉学得剔透，我却流于形式，略通皮毛，然而，如此让他屡屡叹气的我却成了世间第一的琴妓。
世事，总让人措手不及，难以防备。
“我说过，为己疲命，我没有累的资格，你纳兰家也没有关心我的身份。”
想他来，能透过他看到他，又不想他来，因为那个瑟的主人已经出现，而且就在我身边。矛盾、挣扎中，我总不自觉的和他撇清关系，以此来激他离开。然而，每每败下阵来的总是我。
“珞颜，纳兰家有一个地方叫临颜小筑，始终不曾有人动过，只是在洛神翩跹的那一天，有人会在里面弹一天的琴。然后意识到为人聆听，便黯然携琴而归。我以为你始终是明白的。”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决堤的泪模糊了男子一抹微妙的笑。
手指轻抬，一串颤音先于琴音破空而出，气势凌厉。
纳兰颉蓦然起身向楼下走去。
我已失却叫唤的能力。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珞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