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个愿》肆奏

27、掩饰

　　宋一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往旁边避让，匆忙抬头，直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眼睛迸发出如获救星的光，连忙叫住来人：“欸！许懿！刚好！我找你有事！走走走，一起！那个……再也不见哈？”临走还不忘招呼旁边的女生。
　　“找我有什么事？”两人走上一层楼梯后，许懿淡淡地睨着宋一。
　　“能有什么事，一块回教室呗。”宋一走在前头，语气带着解决掉大麻烦的轻松。
　　许懿不明滋味地走在他身后：“干嘛？这么可爱的一个妹子你都这个态度，你眼光真高。”
　　前面的人突然一个止步，飞快转身，脸色乌黑，眼睛死死盯着她，锋利的眼角带着阴郁。
　　许懿吓了一大跳：“干、干嘛？”
　　对方咬牙切齿：“你还有脸说？！要不是多亏了您义卖的时候让小的出尽风头，至于被人找上门来吗？”
　　没由来的一阵莫名的情绪涌上头，许懿也不甘示弱：“怪我？帮你涨桃花运这种好事还来怪我？天理难容，你就偷着乐吧！”
　　宋一静默地看着她，歪头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好事？你这么认为？”
　　许懿不敢看他，躲过试探的眼神，逃也似的径直走回了教室。

　　杨妍妍看她回来，露出微笑，分享刚才的大事件：“刚才你错过好多，有个女生过来找宋一。唐恺说她是之前义卖的时候就记住宋一了，打听好久，听说他在理科班，堵了他好几次没找到人，这次终于给遇上了。”
　　许懿讪讪地笑：“哇，这女生还挺坚持不懈哈。”
　　杨妍妍分享完八卦就接着埋头刷题，淡淡评论了一句：“那个女生还挺有气质的。没想到宋一魅力不小。”
　　旁边有人快速走过，一阵风一样，迅速拉开座位坐下，淡淡地瞥一眼许懿，讽刺道：“那可不，这种好事，我做梦都应该笑醒！”
　　之后的数天，宋一对许懿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像刚开学还不认识的模样。从前往后传试卷的时候甚至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许懿多次想尝试寻找话题都被对方淡漠的眼神逼了回去。
　　踌躇多日，实在难以忍受这种如鲠在喉的憋闷感，许懿偷偷写了张纸条，趁着课间塞在宋一的课桌里。
　　上课铃打响前，前面的人准点出现在教室门口，径直走向座位，从桌洞里掏出这节课的书本。
　　许懿低着头掩饰着心里的忐忑，偷偷抬眼查看前面的动静。
　　宋一抽书的动作一下子把小纸条带出来掉到地上，他顿了一下，弯腰拾起，直起身子打开。
　　这几秒钟对许懿来说格外的漫长。男生一动不动，她在后面焦躁不安。
　　就在许懿按耐不住准备拍拍前面人男生的肩的时候，对方好像感应到似的，捏着纸条折好，随意塞进口袋。
　　许懿暗自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抖腿了半天。杨妍妍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她奇怪的举动。
　　好在钟春子这时站上讲台宣布上课。
　　英语课是出了名的催眠，有非母语的加持，但凡有一点困意，你都能在不知不觉中闭上双眼，安然享受仿佛白噪音般的催眠曲。
　　许懿强撑着精神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只等老师宣告下课一声令下，她迅速摘下眼镜，抱着桌子获得睡眠解放。
　　“咚咚……”桌子被敲击的声音。
　　不想理。
　　“咚咚……”对方显然不知趣。
　　没完没了了，打扰别人的睡眠，天理难容！
　　许懿愤怒地抬头，当即收回表情，眼底的火光瞬间变成温和的春风，瞪大双眼，好让自己显得更真诚：“干……什么事啊？”
　　宋一强忍着笑意，将对方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抬起眉毛：“哦，刚才英语课没听，卷子借我订正一下。”
　　下一秒瞥见许懿疑惑不解明显懵了的表情，宋一手支在嘴边不自在地假咳一声：“咳……干嘛，不愿意啊？不是你说对不住我，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啊？”
　　许懿低头掏出自己的卷子，双手奉上，动作干净利落，目光真诚恳切：“给你，怎么会，朋友之间，这点小忙算什么！”
　　一来一回，没有发挥余地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宋一伸手接过，没有立马回过头去，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许懿眨巴眼，忍不住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
　　男女之间的对视并不适合发生在不允许任何暧昧气息的学习教室里，意识到这一点后，两人又各自垂下眼皮，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桌面，轻轻掩饰眼底不明的情绪。
　　“有的答案可能听错了，毕竟我也快睡着了，你凑合看一下哈。”许懿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调侃着自己。
　　“哦……没事。”前面的人也轻笑一声。
　　就像用轻飘飘的干草掩饰住无意中挖掘的深洞，地面平静如常，底下暗流汹涌。在两人的相互掩饰下，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受挫的女生也没有再出现在班级门口。
　　日子又看似恢复如常，好在越来越繁重的学习也让人分不出精力细想。

　　高二的重头大戏在下学期期末之前。
　　当烈日送走学考这尊大佛，学校的老师们都好像松了口气，整个人神清气爽。理科班再看不见文科老师的身影，文科班也欢呼终于获得了解放。
　　与此同时，高三的影子在逐渐靠近。
　　比平常年级更少的暑假，以及轰轰烈烈的高三搬迁仪式后，全体高二学子搬进了更深处的高三楼。
　　高三楼坐拥整个学校最安静的环境，享受最新鲜的空气。旁边就是学校花重金打造的小花园，比邻学校家属楼，让学校老师们更方便进一步贴近学生管理——更早的早自习，更迟的晚自习。
　　为了让同学们更加适应高三的严格管理，邓文把班级所有座位调整为单人单桌，防止交头接耳浪费复习时间。
　　进入高三，宋一父母的放养政策开始紧缩，他搬回了自己家里。许懿深夜里那盏短暂的灯不再亮起。
　　宋一的新座位离许懿十万八千里，本就所剩无几的课间让两人的交集逐渐变少。许懿有时也会叹息，班级又少了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曾经早在高二的暑假就再次去省会进行最后的集训，大概率需要等到百日冲刺才能回来补文化课。许懿也逐渐没了在走廊上游荡的休闲时光，课间除了补觉就是在写题。

　　高三进程的震天号角是从一模正式吹响的，在此之前的所有考试都只是士兵在练兵场进行的决斗。
　　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市里将参加由省会名校牵头的全省联考，所有考生一起排名。
　　学校高度重视，学生们也暗自紧张。考试的所有标准一律按照高考施行，理综和文综首次采用合卷的形式。
　　考完出教学楼的时候，天阴沉的可怕，墨色的云笼罩在上空，下一秒好像就要砸在头顶，压迫感十足。
　　许懿回想起来，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预兆吧。
　　考砸的预兆。
　　一模的成绩需要等所有联考学校统分完毕，因此出分相比以前延迟了许多。
　　成绩出来的当晚，许懿和家里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李女士照常捧着牛奶出来，担忧地看着脸上挂着眼袋，眼下乌青的许懿：“你……以后尽量别睡那么迟了吧？好好调整一下。”
　　许懿不明所以，心里隐约知道答案：“什么意思？”
　　“让你好好调整自己，你看看这次一模成绩！你看看你每天这副没精神的样子，怎么学习？”许父也激动起来，眼神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愤怒的复杂情绪。
　　许懿按耐住自己在忍不住颤抖的心：“我这次是因为第一次合卷，时间没安排好，我自己清楚，我下次会安排好的。你们别担心了。”
　　“我们怎么不担心？！进高三第一次就考成这样，到时候书没读出来，身体熬坏了！让你好好调整怎么了！就是现在出现问题了才让你赶紧调整！”
　　紧绷的神经顷刻像被人扯断，许懿的内心在疯狂尖叫，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吼了出来：“你们就是不相信我！我说我会自己安排好，我出现什么问题了！我只不过就是高三考砸了一次，就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们以为学习很容易吗，作业这么多，写不完只能晚上加班，我还要怎么调整！还要怎么样你们才满意！明明考砸了我也很难过，为什么你们只会斥责我！为什么？”
　　说完许懿就冲进房间，反锁房门。
　　李女士懊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懿！小懿！你听妈妈说，我们不是怪你，我们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导致状态不好。高三这么辛苦，不想你把身体弄坏，想让你调整一下。”
　　门内没有回应。
　　一段时间后，略显疲惫的嗓音传来：“你……平静了就去洗澡吧，我们也是给你提个建议。”
　　许懿抱着腿靠在飘窗上，红着眼眶。
　　夜里只有几声蝉鸣显得格外突出，月亮安静地挂在空中，楼下的路灯撒下浅淡的光照在路边的草丛。
　　明明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