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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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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青云陪冷静坐在马路牙子上,面前摆了一箱啤酒。
月亮静悄悄地躲在云后,不敢露脸。
眼前人来车往的,这满城的繁华好像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一样。
冷静从包里拿出一只酒起子,开了一瓶,仰起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风撩动了她的头发,她随意地又把它们顺在耳后。
“青云,你说我为什么没办法跟他们断的干干净净,我五岁那年他们两个离婚,都不要我,如果不是我姑姑把我带去她家,我应该会被送去孤儿院吧。”
“所以才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向青云揽着冷静的肩膀,柔声细语。
冷静没有说过她父母离婚时候的细节,只用“都不要我”四个字概括,他知道当时的情况要比这四个字沉重的多。
或许两人恶语相向,把该分证明白的都分证明白了之后,看见了这个五岁的小女孩儿,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歇斯底里地想要甩脱她,交涉不清楚,两人就都没了耐心,于是各自扬长而去,谁都没有回头去看这个小女孩儿一眼。
向青云不愿去细想当时的情景,因为不论当时究竟怎样,在离婚之后他们都各自重组了家庭,但谁都不曾过问过冷静的事,这让向青云心疼,每次想要构想画面,还原当时的事实,都只能进行个开头,接着他就心痛地本能拒绝。
别人不知道,可他知道,父母给的伤害,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残忍。
“十之八九啊,看来我十之一二的如意事就是遇见了你,”冷静把头靠在向青云的肩上,“十几年来他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跑到我面前就跟我说,要让我给他进行肝移植手术,血缘关系就这么了不起吗。”
向青云苦笑一声,“这你可难住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所以,我也没资格和你谈所谓的血缘关系到底是什么,也许就是一种枷锁和束缚,单向地捆绑着我们,从不让我们挣脱。”
冷静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喝光,瓶子扔在了一边,她把手也搭在向青云的肩上,轻轻地拍着。
“我要是真的不给他肝移植,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冷静歪着脑袋,看东西也都变成歪的了,她双眼直直地看向前方,这个万物颠倒的世界,已经让她看不清楚。
“不会,拿了要还的那是借,你从没向他借过一条命,他不经过你同意就随心所欲地让你出生,现在说要让你还命,这是个谬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向青云摇了摇头,“退一步来说,他给了你一条命不假,可没有谁规定你一定得还啊,你忘了小学时候吗,你借过同学那么多东西,就从来没还过,你最会耍赖了,那些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你玩儿。”
“也包括你的,”冷静笑着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借你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还过。”
向青云也笑了,“我当时特别希望你借我的东西不要还,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样,你就有理由去问你爸妈要,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你爸妈才会认认真真地看你一眼,”冷静任由眼泪流着,也不去擦。
向青云狠狠地点着头,“他们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我还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获得关注,和你也没差吧。”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拿起一瓶酒,然后碰了一下,就灌了下去。
地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直到箱子空了,冷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等着,我再去买一箱,我今天大出血。”
向青云赶忙扶住她,“别喝了,明天你还要去紫藤上班。”
冷静靠在向青云怀里,用混乱的脑子想了想,然后点头说:“对,明天还要去上班,我要努力赚钱,没有什么比钱握在手里更让人放心的了。”
“今天你爸去店里闹成那样,你明天去,没问题吗?”向青云扶着冷静往前走着,他有点儿担心。
“只要他们没有开了我,我就要去,”冷静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儿打卷,让她的话听在耳朵里,软软的,又带着点儿悲伤。
向青云把冷静送回了她的住处,给她盖好被子之后,才出来。
他刚出了那栋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杵在不远处,是章宋。
向青云跑过去,章宋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他伏在他怀里呜呜地哭着,章宋就抚着他的背安慰他。
过了好久,向青云才稍微止住了,他慢慢抬起头。
章宋帮他擦着泪说:“别哭了,你都没为我这么哭过。”
“谁说的,”向青云嘴角顿时扬起来说,然后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影,他知道那是章澄。
他走过去,轻声道:“章澄,关于冷静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不过,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她的,就一定要相信她,好好地照顾她,猜忌和怀疑,是会让喜欢的高楼瞬间坍塌的,如果你没有信心,就请你离她远一点儿。”
章澄说:“我对她的喜欢,比你想的还要多,我为了来到她身边,用了一年的时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她一直都不会接受我,”他顿了一下,“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向青云看了眼章宋,然后笑着说:“这么自信,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章澄看章宋和向青云牵着手走了,心里有点儿羡慕,他倚靠在墙上,从牛仔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叼了一根在嘴里。
打火机绚烂的火苗在深夜里燃起,凑近章澄的脸,棱角分明的脸上笼着一层和他白日里不一样的忧郁,等那根烟亮起一个通红的点时,他把火机又揣进了兜里。
唇边吐出的灰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望着三楼靠着路边的那个窗户,那是冷静上次进去时亮起来的,也是向青云下来时熄灭的,那是冷静住的屋子。
深夜的黑暗随着刚探出头的月亮慢慢地移动,先遮住他的脚,然后是腿,等把他整个人笼住的时候,他就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第二天他没去紫藤,程子那边有点儿问题需要他过去处理。
冷静照常去上班,一如往常,只是来店里的人变少了,来的人或对她指指点点,或偷偷地拍照然后编辑一段文字,放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米粒白了那些人一眼,对冷静说:“静姐,你别在意他们,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反正我们是相信你的。”
“相信我什么,”冷静挑了下眉道,“我确实把那个小不点儿按在了水盆里,那年我十二岁。”
米粒愣住了,她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冷静冷笑了一声说:“说什么相信我,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玩什么信任游戏,小孩子过家家吗。”
她刚说完,易文泽来了,他把冷静叫到一旁坐下来,给她看了一段视频。
那是冷锋在言之凿凿地在给她定罪的视频,有人发在了网上。
冷静把手机推过去,“这样的事保不齐以后还会有,你要是怕有麻烦,可以终止我们之间的合同,我没意见,”她在店里扫了一眼,“好像因为我,店里的生意都不好了。”
易文泽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正色道:“店里的生意好坏是我这个老板该操心的,不是你,我给你看这个也并不是想要追责,而是提醒你,我能看得到,你们学校里的人也会看得到,我是担心你因为这件事在学校里为难。”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老板担心,”冷静说,“你该担心的是你的老婆孩子,而不是一个在店里做兼职的人,这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易文泽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没有误会,其实我......”
“老板,如果你还想让我在紫藤继续做下去,就请你自重,我不喜欢玩暧昧,尤其是和有妇之夫,”冷静带着点儿愠怒说,“你老婆还在怀二胎,你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孕期的女人很容易胡思乱想的。”
“我......”易文泽看着冷静,所有准备好的哪天万一被发现该怎么应对的说辞,现在完全没有了头绪,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冷静那句“孕期的女人”直戳他的内心,她似乎知道易文泽的命脉一样。
这应该是还有一丝良心尚存的男人的命脉,没有谁会在老婆怀孕的期间,和别的女人说出一些敏感忌讳的话题,这是对老婆的侮辱,也是对还未出生的孩子的不负责任。
“对不起,”易文泽看着冷静,真诚地说。
冷静淡然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有对不起你老婆孩子,如果你觉得惭愧,不如在还没酿成大错的时候,好好地疼爱他们。”
冷静留下易文泽一个,干活去了。
去学校的时候,果不其然,冷静成了瞩目的焦点,在学校里遇见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多看她两眼,然后两个人或者几个人围在一起,捂着嘴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地说着。
冷静并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她依旧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走过校园,穿过走廊,在教室里坐下。
放学的时候,她被辅导员叫去了办公室。
辅导员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姓周,个子不高,微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角的鱼尾纹像刀子刻进去的一样,又深又长。
她笑着让冷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场面话说了一堆,把生活学习都问了一遍之后,还没进入正题。
冷静看看时间,有些不耐烦了,“周辅导员,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周辅导员迟疑了一会儿,端着杯子战术性地喝了口水,才说:“冷静同学,你是咱们系成绩最好的学生,拿的又是全额奖学金,系上的教授没有一个不对你交口称赞的,也都对你期望满满,听说就连陈教授研究的新课题也向你抛出了橄榄枝,邀你参加了,那是你很多学长学姐都争取不到的呀。”
“我拒绝了,”冷静极其平静地说,“我和陈教授说过了,不会参与那个课题的研究。”
“啊?那还真是可惜了,”周辅导员嘴上说着可惜,却一点儿也让人感觉不到她的惋惜之情,“这几天学校里风言风语地,传出了很多不好的话,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这里是学校,不是外面茶余饭后话家常的地方,时间久了,势必会影响到其他同学的学业,听说别的系已经有学生向学校提出意见了,所以为了大局考虑......”
“所以为了大局考虑,要把我劝退?”冷静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没有没有,”周辅导员急忙摆手否认,“虽然你站在了这次舆论漩涡的中心,不过学校是很疼惜人才的,并没有说起劝退的事,只是想让你休息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了,你还是可以到学校来上课,完成你的学业的。”
冷静缓缓点头说:“所以是要让我主动办理休学?”
周辅导员叹了口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和系上的教授包括学校都是无条件相信你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而且我刚才也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
“要是我不主动办理休学,学校会有什么强制性的措施吗?”
周辅导员愣了几秒,眨巴着眼睛,“没有没有,冷静同学,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学校怎么会对一个学生有什么强制性措施呢,我刚才也说了,这是为大局着想,三人成虎啊,我主要就是担心你会被无端干扰,影响到你的学习和身心健康。”
“没关系的,”冷静说,“我相信谣言止于智者,江阳大学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高校,能进来这里的都怎么会是等闲之辈,被几句谣言所摆布呢,明辨是非的能力肯定还是有的。”
“这......”
“周辅导员的关心,我感激莫名,不过如果因为这一点点的挫折我就要申请休学,那我努力学习考进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冷静扯起一抹浅笑。
周辅导员尴尬已极,她似乎没想到冷静会这么坚持,她赔着笑脸说:“那就好那就好......”
冷静又看了看时间,她起身说:“周辅导员,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等冷静走出去,周辅导员才像回魂一样,气呼呼地又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