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z2y2308

2、二、 初遇

　　一年前。洛阳。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光消散前，一老一少踏入洛阳城的大门。老者须发皆白，身形发胖，穿着十分普通，谁看到他恐怕都想不到，他就是曾经叱咤江湖的第一剑客，宫觉。如今，岁月逝去，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已垂垂老矣，褪去年轻时的锐气和名利，只留一身淡然，乐享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洛颜尤记得第一次见到宫觉时自己心情的巨大落差，当她兴高采烈地去一睹这位江湖上人人敬重的老前辈的风采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却不是仙风道骨的大侠，而是一个，胖老头…… 胖老头，这是洛颜第一次见宫觉时脱口而出的话，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掩饰，宫觉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任由她这么叫着，慢慢的，竟然也喊习惯了。
　　一旁年少的正是洛颜，不过她此时却是一副男装打扮，她身形高挑，别人看去只以为是个清秀的公子哥儿。洛颜开口，语气很不情愿：“胖老头，和你打赌输了的人是我大伯，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非把我拉过来。”宫觉说：“洛峰那老小子踪迹不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父债子偿，他不在，你替他还也是一样的。”洛颜没好气道：“这能一样吗！我这身打扮，骗人一时可以，时间一长，不被发现才怪！”
　　宫觉捋着胡子微笑，“没关系，小沈再机灵，毕竟年轻，没我老人家的眼力，就算他到时发现，也会明白我的苦心，不会赶你走。眼下先骗过他，让你留下，不然他要现在就知道你是个丫头，肯定不会答应你待在他身边。”洛颜央求道：“要不我陪你走一趟，让沈灵均的那个心腹大哥继续留下保护他？”宫觉将手一挥道：“一码归一码，取玉寒石是沁园的事，他的人跟我一道去理所应当，怎么能让你去？何况极北苦寒之地，环境恶劣艰险，你没必要跟着犯险。否则我一个人就去了，还要什么帮手。”
　　“可是待在沁园……”
　　“沁园毕竟是小沈的地盘，再不安全也比极北苦寒之地安全，”宫觉打断洛颜：“如今洛阳门派形势复杂，他早年受伤经脉被损，万一情况危急时他旧伤发作，身边没个能帮忙的，后果不堪设想。”“一口一个小沈，叫得可真亲热！”洛颜忿忿道：“只顾帮人家的忙了，让我来受罪！”“你还别说，小沈还就是合我老人家的脾气！”宫觉说：“不像洛峰老小子，一点都不地道！打赌输多少回了，一次也没给我兑现。”洛颜无语问苍天，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冷哼道：“要说这个沈灵均，偌大一个沁园，他竟然只相信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当这个掌门的。”宫觉这次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洛颜肩膀。
　　沁园坐落在一处繁华的路口，大门敞开，里面有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洛颜跟着宫觉进去后，也没有人前来阻拦，一路走过去畅行无阻。洛颜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这沁园面积很大，布局开阔疏朗，和她熟悉的江南园林风格截然不同。她悄悄问：“怎么没人管我们？”宫觉回答：“你别看前院看着乱，实则乱中有序。要是陌生人进来，刚进大门就会被拦下。”
　　往深处走去，前院的喧闹渐渐被甩在身后，四周一片清幽，只闻鸟鸣。路过一处院子，洛颜瞥见大门上着锁，上面锈迹斑斑，门缝里都生出了杂草，似乎好久没人住了，这情景一晃而过，她按捺住心中好奇，脚下不停继续向前。
　　宫觉在一处幽深僻静的院落前停下脚步，说道：“到了，这是西苑。”洛颜抬头看了看，院门旁是一块写着‘西苑’的木质牌子。一想到要独自待在这个地方，洛颜一时间有些踟蹰，而一旁的宫觉已经抬脚走了进去，洛颜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这院子不大，中间一栋两层小楼，旁边各有一侧厢房，几棵银杏树高大繁茂，比一旁的小楼不知高出多少。二楼窗户有人探出头，是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朝着楼下说道：“宫老来了。”没有用力，声音却直直穿入耳膜，显然内力深厚。宫觉点头招呼道：“小赵。”
　　进入小楼，一层大厅空无一人，正中摆了一张巨大的方桌，看摆设是平时议事的地方，上到二楼，光线变得明亮，尽管窗户大开，但房间还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清苦气味。
　　刚刚打招呼的汉子抱拳道：“宫老，”然后对着洛颜说：“这位就是宫老带来的朋友吧。”宫觉说道：“正是。江彦，见过赵舵主。”洛颜打量一眼赵汉生，浓眉深目，看上去有些严肃。她抱拳道：“赵舵主，在下江彦。”洛姓少见，为了保险起见，洛颜就用娘亲的姓氏江，又取了自己名字的一半，化名江彦。“赵汉生。”那汉子说道：“这趟极北之行，就是我和宫老一起。我走后还望江兄弟多多帮忙。”洛颜像模像样地回答：“赵大哥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
　　宫觉看了洛颜一眼，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然后问：“小沈呢？”刚一说完，里间便走出一人，接口道：“前辈。”洛颜闻声望去，只见此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甚是英气，但他一袭淡青色宽袖长衫，步伐懒散随意,倒是一派清风霁月之态。
　　来人自然是沈灵均，他说：“刚刚在里面喝药，久等了。”宫觉拉过洛颜道：“这是江彦。”沈灵均目光扫过洛颜，一身白衣劲装，头发利落地挽起，整个人显得十分秀挺。他微微笑了笑道：“江兄弟似乎单薄了些。”
　　宫觉“咳”了一声，“看着单薄，功夫可不弱，轻功尤其好，你就放心吧。”沈灵均颇为无奈道：“宫前辈，其实不用……”一旁的赵汉生开口打断他：“老三，人都带来了，你就别推辞了。你身边有人照应，我也放心。”沈灵均只好作罢，不再争辩。
　　当晚宫觉和洛颜就在西苑厢房住下。第二天清晨，早早醒来的洛颜去寻宫觉，人没见着，反而在桌子上寻到了留下的字条。她这才知道，原来昨天深夜里这个胖老头就和赵汉生悄悄出发了。洛颜拿着字条愣了半天，走得还真是，干脆啊……她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四下空无一人，银杏树的叶子微微泛黄，有些已经掉落，洛颜盯着那几片落叶，耳畔传来远处悠扬的钟声，心里忽而生出一种茫然之感。
　　“江兄弟？”身后有人喊，洛颜回过神，沈灵均正站在一旁，不知是不是在树荫下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洛颜迟疑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她对这个新名字还真是不适应，急忙应道：“沈园主。”
　　“江兄弟起得很早。”
　　洛颜笑了笑没说话，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没失眠就不错了。沈灵均说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吃过饭我会给你见另外两个分舵的舵主。”“好。”洛颜说完，正要朝大厅走，沈灵均忽然问：“你的名字怎么写？”
　　洛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正要开口回答，却见沈灵均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他的手指十分修长，手掌纹络有些凌乱。洛颜忽而想起大伯曾经说过，掌纹凌乱则命运多舛，不禁一时怔忪。她抬眼望去，正对上沈灵均幽黑深邃的眸子，猛然一个激灵，慌慌忙忙开始写，上去一个字就差点直奔自己真名去了，点下三点水，她硬生生打住，写下江彦二字。
　　“好名字，”沈灵均收回手道：“我们之间也不必客气，今后我就直呼江兄其名了。” “当然。”洛颜说。沈灵均只说了自己要怎么称呼，却没说洛颜要怎么称呼他。洛颜欲言又止，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沈灵均点头示意，转身朝西苑外走去，洛颜奇怪道：“那个……你不去大厅吃饭吗？”沈灵均回过头：“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洛颜看着沈灵均走出去，抬眼看了看东方，朝阳刚刚跃出天际，散发着温热的光芒。已经吃过了？这么早。她将目光从那片橘黄移开，返身走入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