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z2y2308

1、一 、再见

　　江南的雨总是细细绵绵，远远望去雾蒙蒙一片。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都被披上一层薄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清新的味道。街上的行人依然不少，但似乎因为这雨，连喧嚣声都小了一些。
　　一个年轻姑娘牵马走在雨中，她没有打伞，头发和衣服被薄薄打湿一层，不过她丝毫不在意，步履轻快地走着，碎花裙角随着步履轻轻摇摆，但是一点泥水都没有溅上，连白色的鞋面都干干净净。走过一处拱桥，她忽然停下，慢慢转过身，身后一个人也在此时转身，还是那件熟悉的淡青色长衫，牵着一匹马，同样没有打伞。年轻姑娘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那人走近，打趣道：“怎么，这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他对面的人开口，仍是疑问的语气：“沈灵均？”沈灵均微微笑了笑道：“洛颜。”
　　洛颜头一次听沈灵均这么叫她，可他语气熟稔自然，仿佛已经这么叫了她千次百次。她不由也笑道：“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沈灵均回答，继而问道：“刚从你舅舅家回来？”洛颜点头：“没错。可是你这方向是往城里走，难道要去拜访我舅舅？”沈灵均嗤笑一声道：“当然不是，我准备先进城找处客栈落脚，明天出城去山庄看你。”
　　“你还给我来这一套？”
　　“要拜访锦绣山庄庄主，当然不能太随便。”
　　洛颜也跟着嗤笑一声，“虚伪！”朝着自己要走的方向一指，“今天你运气好，本庄主亲自带路，走吧。”——那是城郊的方向，沈灵均一笑，很干脆地从善如流：“遵命。”
　　往前走人烟渐渐稀少，道路两旁的房屋被巨大繁茂的树木取代，经过雨水的洗涤翠色欲滴，野草野花随风轻摆，四周的空气浸着一股凉意。
　　沈灵均四下观望，说道：“洛阳的树叶都开始变黄了，这里还是一片葱翠。景色不错，锦绣山庄选了个好地方。”“那是自然，城里虽然热闹，可哪里比得了山上悠闲舒适，”洛颜看了看他，“身上的药味儿淡了许多，气色也不错。看来胖老头带回来的东西确实管用，伤好转了？”
　　“好多了，所以想来看看杭州的风光。”
　　“说正经的，怎么突然来了？”洛颜问道。“去年你来洛阳，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沈灵均忽然道。洛颜闻言一时百感交集：“是啊，转眼就一年了。”只听一旁沈灵均的声音悠悠传来，“洛颜，我竟然有点，想你了。”洛颜呆愣片刻，脸莫名有些发热：“你……什么意思？”半晌不见回答，往身旁一看，沈灵均正忍笑忍得很辛苦，这才发现被耍了，不由一掌切过去，“沈、灵、均！”
　　锦绣山庄建在半山腰处，进入山庄，眼前颜色顿时缤纷起来，天气慢慢变凉，那桃花却仍层层叠叠，如烟似雾。穿过那片开得正艳的桃林，来到一处宽阔的院落前，有下人迎上来接过两人手中的缰绳。交待好安排客人的住宿，洛颜领着沈灵均跨进大门。
　　一棵参天大树赫然入眼，随之而来是一阵馥郁的芳香。“这就是你说的那棵巨大的桂树？”沈灵均问。洛颜点头，“没错，你来的正是时候，花开得正好。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沈灵均说：“我本来就相信你。”洛颜一笑：“走吧，带你去别处看看。”
　　绕过会客厅，后面是一片玉兰，从一侧门走出院落，又是满眼的虞美人缤纷摇曳。其余各处还有梨花，杏花，海棠，山茶……不一而足，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沈灵均叹为观止，“如此花团锦簇，确实称得上‘锦绣’二字，哪里还能想到现在已经是秋天。”“那是自然，”洛颜自得道：“在锦绣山庄里就没有你看不到的花，也不需要分什么季节，想看哪种就有哪种。”
　　“锦绣山庄少涉江湖纷争，原来庄主净想着怎么种花去了。”沈灵均打趣道。洛颜“哼”了一声，“恐怕你羡慕都来不及。”沈灵均轻轻笑道：“的确。”
　　洛颜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带你好好长长见识。”沈灵均却叹了口气，正色道：“这么好的地方我自然想多待几天，只是时间不允许。”
　　“怎么，很快就要走？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洛颜吃惊道：“这么急，是不是沁园发生什么事了？”沈灵均摇头道：“没事。”洛颜半信半疑道：“没事你这么急着回去？”沈灵均摆出一副轻松神色：“这次是南下有事要办，正好路过就顺便来看看你。沁园一向事务繁琐，你又不是不知道。”洛颜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揶揄道：“我就说嘛，沁园掌门人日理万机，哪有闲情逸致跑出来游山玩水。”沈灵均转过话题道：“饭做好没有，我饿了。”洛颜便也不再深究，说道：“准备着呢！今天就让你尝尝我们山庄的手艺。”
　　吃过午饭，洛颜去交待山庄里的一些事务，忙完出来，看到沈灵均正负手站在桂树下，仰头望着树枝出神。沈灵均眉目英挺，身形高大挺拔，却偏偏喜欢穿这种带着书卷气的宽大长衫，白白浪费一副好身板，洛颜望着他的背影禁不住有些好笑。
　　她走过去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沈灵均转过身道：“你说过，你小时候最喜欢待在这棵树上。”洛颜说：“对啊，这棵树又大又安静，关键是还有香味，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去处。大伯以前打趣我，说我能练好轻功多亏了这棵树。”
　　洛颜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大伯长大，只是她这个大伯生性不羁，一生未娶，虽然尽心抚养这个侄女儿，却早早将庄主之位交到洛颜手里，自己云游四方去了。
　　“好长时间没见大伯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洛颜说。沈灵均开口：“虽然不在身边，但有亲人能够挂念，还是好的。”“只可惜你难得来一次，大伯没在山庄。”洛颜有些遗憾。沈灵均微微垂下眼睫，“有机会，会见到的。”
　　第二天一早，沈灵均就起身出发，一刻也未多做停留。洛颜没有送他，靠在门边看他策马远去，不由得有些怅然。他还是这样，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即使是告别，都这么干脆。她望着那一路飞舞的烟尘微微发怔，自己从沁园回来，有半年了吧。不知不觉，又是半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