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的他》司渔

6、-6

　　饭桌上，温重山跟廖永国划拳喝酒，嗓门大得跟吵架一样。

　　吃完饭的温佳乖乖站在旁边，等着自家老爸一声令下，跑过去给两人开酒瓶，顺带倒满酒杯。

　　廖永国干掉两瓶酒，脑袋有些迷糊。他支着脑袋朝温佳看，看了几秒后发笑：“姐夫，佳佳今年十六了，你应该给她报个兴趣班，女孩子不学点才艺踏出社会没人看得起。”

　　温重山知道廖永国前年开了养狗场，专门将狗卖给大饭店赚得不少钱，连带着家里的生活水平提升一个档次。光是他两个读小学的儿子和女儿就报了四个兴趣班，周末全在上课。

　　他听出话外的意思，也没反驳，笑呵呵跟着打马虎眼：“报什么兴趣班，佳佳成绩不好，她能把成绩搞上去就不错了。”

　　廖永国的两个女儿每次考试成绩垫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两个人表面看似喝酒谈心，实则都在暗处贬低攀比。温佳受不了浓重的酒味与舅舅明嘲暗讽的话，跟廖永菊打个招呼回房间写作业了。

　　狭小的房间只亮着一盏白色台灯，暗黄的光线由汇聚处发散柔柔照到温佳身上。她埋头在草稿纸飞速写字，脑袋在纸面投下淡淡的暗影。

　　廖永菊推门进来，把一杯牛奶放到桌子旁，拍拍温佳脑袋，轻声嘱咐道：“早点睡觉，别把眼睛熬坏了。”

　　温佳眼神有些恍惚，无力地扬起笑脸：“我知道，写完作文结尾就睡。妈你忙一天，快点去休息吧。”

　　廖永菊：“好。”

　　“等一下。”温佳喊住走到门边的廖永菊，“舅舅走了吗？”

　　如果他喝醉酒留下睡觉又吐又闹吵得所有人不能睡觉，最后他闹够了，一切烂摊子还得廖永菊来收拾。

　　廖永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走了。”

　　温佳松口气：“那就好。”

　　-

　　进入十一月份，贞丰天变得更冷，刮风又下雨，出门穿毛衣跟外套成为标配。

　　周末，温佳早早起床，衣服裤子鞋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她走到玄关处朝厨房喊：“妈，我下午去给同学过生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话音落下，只听厨房一阵噼里啪啦声，廖永菊手举锅铲冲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秋裤穿了吗？”

　　没穿秋裤的温佳内心慌乱表面镇定：“……穿了。”

　　“去吧，九点前必须回家。”

　　周末外出游玩的人多，路面车子堵成一长串。等温佳跑到游乐场时，罗欢宜那几个人早就冻得手脚发凉，身体抖成筛子。

　　第一个看见她的张志纯乐呵呵朝她打招呼：“来了。”

　　何鑫抬手扶住下滑的眼睛，朝她点点头。

　　温佳双手合十，低头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你们是不是等很久。”

　　“我们也是刚到，别浪费时间，快点进去。”罗欢宜拉着她往里冲，迫不及待想玩那些游乐设施。

　　过山车，高空转椅，碰碰车，海盗船……趟赶趟的玩下来，温佳晕得厉害，直接抱着垃圾桶吐了。

　　她瘫在木椅上虚弱无力地朝罗欢宜摆手：“我不行了，再玩下去命就得没了。”

　　罗欢宜遗憾地啊了声：“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玩鬼屋。”

　　“让何鑫跟你去玩，我在这里陪她。”坐在一旁的张志纯突然提了个建议。

　　他的脸色苍白虚弱看起来不比温佳好多少，漆黑的眼珠比以往黯淡几分，抬起头，眼神幽幽盯着两人：“就这么决定了。”

　　“可你是今天的寿星，不玩岂不是很可……”罗欢宜话没说完就被何鑫拉走。

　　“何鑫怎么了？”温佳指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心底有些疑惑。强硬带人走不像何鑫能干出来的事。

　　张志纯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向后靠上木椅，无辜耸肩：“不知道。”

　　一阵风吹来卷着树叶往下掉，其中一片树叶不偏不倚落在温佳头上。

　　张志纯动作十分自然帮她弄掉，低头，对上温佳怔愣的眼神，他恶劣地勾起笑容：“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玩。”

　　温佳还没反应过来，张志纯牵起她的手跑了。

　　等两人气喘吁吁站在装扮粉嫩的娃娃机前，温佳指着满箱子的小熊玩偶有些不敢置信：“你要抓娃娃？”

　　“是。”张志纯走到温佳身旁，甩了甩手里的几十个游戏币，挑眉，口气狂妄：“等着看娃娃收割者大展身手。”

　　第一次，没碰到。

　　第二次，碰到耳朵。

　　第三次，中途掉了。

　　第四次，没碰到。

　　……

　　二十分钟后，温佳指着他手里仅剩的唯一一个游戏币，用自黑的方式安慰他：“很正常，我就没抓起来过。”

　　抱头颓废的张志纯闻言，抬头，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表情流露些许委屈：“可我想把亲手抓的小熊玩偶当礼物送给你。”

　　温佳怔愣住，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那天她不过是恰好碰见送他去医务室，校医也没做救治措施，她算是什么都没做。

　　他心心念念放在心上，倒显得她过于敷衍，有些不好意思。

　　“有心就好，我已经收到你的感谢了。至于礼物，今天是你生日，应该是我给你礼物才对。”

　　温佳拿起他手中仅剩的游戏币，一脸凝重地站在娃娃机前默念：“我一定能抓上来，一定能。”

　　左手抓住摇杆，投币，右手附上按键。温佳抿唇，眼神扫视目前玩偶位置，暗暗在心中计较成功率。

　　张志纯站在她身旁，离得很近。他的眼神没有看机器，而是一直看着温佳。

　　见她皱眉咬唇，双手发抖，一副紧张不已却又克制压抑的模样。见她盯着玩偶一脸认真的模样。

　　他好心情的压声发笑，手抵在唇边遮掩笑容。

　　五秒倒计时，温佳选定玩偶将抓手定在上空，等时间结束自动抓捕。

　　张志纯有些好奇：“选好直接抓，留着干嘛。”

　　“听说爪子自动抓捕成功率更高。”温佳说，“我想试试看。”

　　“行。”张志纯赞同点头，虽然他从没听过这个道理。

　　时间结束，抓捕器抓着娃娃晃晃悠悠往出口走。温佳屏息凝神盯着它，眼神随它而走动，生怕抖一下玩偶就掉下去。

　　几秒后，玩偶到达出口掉落，娃娃机响起成功的音乐声。

　　温佳抱着玩偶乐得有些得意：“这还是我第一次成功。”

　　“送给你。”把玩偶塞进张志纯怀里。

　　“第一次抓的娃娃给我？”

　　温佳点头：“毕竟是你的钱。”

　　张志纯受之无愧，怀里抱着玩偶陪温佳玩了一整圈的游戏机。

　　到晚上，四个人在一家饭馆里吃饭，顺带将蛋糕，点蜡烛，许愿这一套流程弄完。

　　张志纯睁开眼，罗欢宜的脸在他眼前放大，急不可耐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张志纯朝她翻白眼：“要你管。”他伸手扒开她，拿起水果刀切蛋糕，第一块蛋糕直接递给温佳。

　　“温佳。”他喊她的名字，“你吃蛋糕吗？”

　　“谢谢。”温佳接过放在身前，轻轻舀了勺放进嘴里。满满的奶油，过于甜腻。

　　她吃过一口便放下叉子没有再动。

　　罗欢宜气张志纯没有先给她蛋糕，捞起奶油就往他脸上咂，张志纯立马从“小黄人”变成没有面目的“大白人”。

　　两人发起小规模奶油大战，战场范围就是餐桌。温佳拉着何鑫站在门口看车流，顺便讨论期中考试的答案。

　　回家路上，温佳拐进小区便利店买了瓶酱油。付钱时老板娘说天冷生意不好做，凡是来买东西的人都附送一根冰棒。

　　走出便利店，突来的冷风从衣服各处灌进身体，温佳浑浑噩噩的大脑瞬间清醒，她感觉握住冰棒的手不是自己的了。

　　“谁想不开，会在冬天吃冰棒。”说是这么说，手上已经把冰棒剥个干干净净。

　　她刚把冰棒塞进嘴里，身后突然传来滑板声，在寂静黑夜里无比清晰。

　　温佳停在那里，一转头，来人滑着滑板直接从她眼前飞驰而过。

　　小区道路的声控灯随着少年前行一路点亮，昏黄的光线穿透树梢投影到少年清瘦的背影，映出他清晰的轮廓。

　　尽管没见到正脸，温佳心中却有一道很强烈的声音告诉她：眼前的少年是徐韬，照亮她回家路程的人是徐韬。

　　徐韬两个字跟魔咒般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一遍比一遍清晰。

　　冷冽风中混合着少年衣服上清香舒意的肥皂香，温佳看着人忘了动作，冰棒粘在唇上也不自知。

　　那一刻她的心脏无比雀跃，从胸腔跳到嗓子眼，隔了几秒传到耳朵，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几秒后，温佳反应过来，徐韬大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事找人？或者他家住在这里？

　　独自想了会儿，她摇头。

　　住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小区离得近，邻里大妈什么事都摸得清清楚楚。要是他真住这里，估计“徐韬”这两个字早就传进她家里了。

　　盯着地面自己的影子，温佳怀揣心事，慢悠悠往家里走。

　　天气转凉后学校不再强制穿校服，取消早读课与课间操，晚自习下课时间由十点提到九点。

　　听完消息，罗欢宜乐得抱着温佳一个劲蹦哒：“太好了，以后可以多睡十分钟。”

　　“是，想想期中考试成绩，看你还能不能睡得着。”

　　期中成绩发得晚，前几天才下来。温佳看完成绩，心里有些惆怅。像温重山说的，她成绩不行。
　　班级一共60人，她排名20。放在班里而言算中等，可要放在重点班，她的成绩根本不够看。

　　这导致她一天心情十分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上课听讲走神，笔在草稿纸写来写去。下课铃响，温佳回神一看，满篇幅都是两个字：徐韬。

　　吓得她赶紧扯下来撕碎，丢掉。

　　好像自那晚回家遇见他之后，温佳便时不时想到徐韬，想着想着脸颊渐渐发烫，羞耻心迟缓地爬上大脑，羞得她只想遁地逃亡。

　　那晚回家后她做了一个梦，主角是她和徐韬。灿烂夜空下，他们站在空旷的街道，他拉着她的手教她学滑板。一步一步，缓慢而认真。

　　在梦里，温佳第一次直视徐韬的脸。

　　俊俏分明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清秀的眉眼，浓而翘的睫毛，俊挺的鼻子以及鲜红的唇。

　　梦里，徐韬踩着滑板歪头朝她弯眉一笑，温柔缱绻得喊：“温佳，温佳。”

　　梦醒时分，温佳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她拿廖永菊手机搜查，得出一个结论：梦里的人是你潜意识深处最舍不得也是最想得到的人。

　　温佳心里惆怅，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她的梦告诉她，她很在意徐韬。她可能在不知不觉的过度关注中，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