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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灭 ...


  •   七天以后,二月初二。太阳神羲和驾着六龙金车飞过北方的天空,在岱舆山的上空布施下七彩的云霓和醉心的香氲。尉流与依侬的婚礼在神庙里举行。

      十州八荒的神明们都驱云弄雾地赶来岱舆山,庆贺他们的婚礼。在杂乱的觥筹交错间,微醉后的依侬颊若桃鲜,愈加绰约动人,楚楚可爱。夷芽从人群的夹隙里走了过去,手捧玉杯,“依侬,祝福你。”满满一杯烈酒,她一饮而尽,把依侬吓得立时呆了。

      她把酒杯扔掉,撩起依侬的长发,“ 依侬仙长,你真美。我猜,神母娲皇也不过是你这般的容颜和风度。”

      “我怎么可以和娲皇相比呢夷芽妹妹,你定是醉了。”

      “不,依侬,我没有醉,我若醉了,这天下的女子们便都是死的了。”她看见了尉流,他正满脸怒气神情暗郁地对着她。但是,她那时还坚信,幼稚地坚信,这世上,他是唯一永远会谅解和宽恕她的人,他永远都会宠溺和疼爱她。

      “依侬,我们一起生于鸿蒙,长于员峤,我们一起长大,从没有怨恨和亏欠,为什么——你要抢走我心爱的男人呢 ?”她面向依侬,嘴角含笑,但噙着的泪却再也不能自己。

      他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夷芽,你今天不应该来,正如从前你不应该坐到甘华树上让我看到你。有些错虽然已错,但是,不能一错再错。他的话语冰冷,目光刀锋一样扎了过来,不含分毫的温存。他手臂愤扬,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身体一个踉跄后,她凭着一根立柱,才勉强站稳。他挽着依侬,抱在怀中,不再看夷芽一眼。

      “夷芽,从今以后,我兮家的门座物将不再为你敞开。我与你,今生绝缘,来世不识。”

      她虑弱地倚着柱子,一切像一场梦,一场幻觉。直到尉流从牙齿间咬出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过来,她的梦才碎了,她的幻觉才灭了。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含情脉脉的尉流,他决绝而去。葬了她所有的花样年华和醉人容颜。她感到四周仙众的目光,无一不是一柄利剑,纷纷刺向她的双眸。她颓然站立、恍若失魂。

      “我丢了,丢了许许多多的珍宝。我丢了我的尉流,我的大荒。”她喃喃地低诉着,一步步挪向大门,“我丢了,丢了许许多多的……珍宝。”

      “我与你,今生绝缘,来世不识。”她回味着兮家先祖的诅咒,想着他那时的无情和冷酷。不禁心生寒意。上古的爱情,残忍的男人,那些断絮残斑似的故事,随着归墟的水起流向遥远的荒芜。丢了大荒的其实不是夷芽,而是那个绝情的男人。

      夷芽向着大门走去,她听到自己的脚步一下一下地迟滞起来。她的面前忽然迎面扑过来一团黑暗,像涌潮一样呼啸而来,她淡淡地看着,瞳孔渐渐黯淡了。黑暗,包裹了她的世界。从她的眸里流出的液体黏稠腥浓,她站在黑暗里转过身来。依侬尖叫着晕倒在尉流的怀里。夷芽眸里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血,两行血泪,深艳灼炙。

      尉流看着立在门边的夷芽,一阵异样的寒意袭上心头。

      “那一天,你站在禺疆的身边对着苍山洱海微微浅笑,我就知道,我会爱上/你、我诅咒盘古不该分开天地,我诅咒娲皇不该唤醒众神。我不断诅咒,可还是爱上/了你,”一道闪电从虚空中横劈而出,岱舆山上云阵突变,一团一团的乌云压了下来。“‘今生绝缘,来世不识。’尉流,你好狠啊!”

      她把双手高举,在闪耀的电光下面容狰狞,她嘶哑地说:“我宁可不要这一头乌丝,不要这不死之体。我要用我夷芽的所有的所有,来换兮家万世的诅咒。我要兮家的每一个男人都为情所困,不可自拔,直到万劫不复,死于非命。”

      “夷芽,你疯了吗”尉流看着面前的夷芽,不敢置信,告,她还是从前那个坐在甘华树上的天真女子吗?她是个仙子,还是个魔鬼?

      电光闪过,在场的诸山众仙无不惊诧,站在门前的夷芽发丝班白,像幽灵般诡谲阴郁。尉流的右臂阵刺痛,他挽起衣袖,看见手臂上的黑色天仙子妖艳开放。如刺青般烙印的花纹标示着诅咒,像巫蛊一样植进了他的血液里。告家的子子孙孙将永受牵连,被诅咒笼罩,无人幸免。

      黑色的天仙子,那是鬼魅们亲手种在地府山底,用浊浴之水浇灌开的毒咒之花。

      他跪在伏羲圣殿的长阶上,面对威严的天帝。尉流已是满头白发,容颜老朽,衰颓的眼睛里闪动着孱弱的光,“帝,告诉我,为什么九州的诸神都可以容貌永驻,而我,百年之后,却和红尘之中的凡人一样,身体衰老,命烛将枯?”

      良久良久,宽大的圣殿里无比沉默。尉流的喘吁愈显急促和病弱。

      天帝长叹了口气,“流,种善因者得善果,种孽因者得孽果。一切果皆为因,一切因由于缘,你的所有苦难,皆由于缘,孽缘。”

      “那一天,你站在禺疆的身边对着苍山洱海微微浅笑,我就知道,我会爱上你。我诅咒盘古不该分开天地,我诅究娲皇不该唤醒众神。我不断诅咒可还是爱上了你。”一道闪电从从虚空中横劈而出,岱舆山上云阵突变,一团一面台的乌云压了下来,“‘今生绝缘,来世不识。’尉流,你好狠啊!”

      财流挽起衣柏,看到右臂上的天仙子花依然绝艳不朽

      “夷芽虽然已经被封印,但是她所施下的诅咒却无法解除。流,你必须为你的过错付出代价。她诅咒你兮家的每一个男人都为情所困,不可自拔,直到万劫不复,死于非命。流,你和你的子子孙孙,都注定无法逃脱。”

      精卫鸟鸣叫着飞过员峤山的群峦,乌云层叠。

      夷芽在寒冷的结界里,看到了一个无比巨硕的身影。巨人手起刀落斩断了那条看守着夷芽的火龙,他跪在她脚下,“思人,您还记得一百二十天六年前雷雨之夕救下的那个独眼巨人吗?”

      她惨惨地笑。骤雨之下,那个被共工打伤的独眼巨人看着她包扎好他的伤口,原本利锐的双眼渐转温柔,他说他总有天会报答她,报答她的教命之恩。她告诉他多保重,然后转身离开密繁的林丛。一百二十六年时光荏苒,她早已谈漠了那份记忆。“我记得他,他说要报答我。但其实我并没有救他,是他坚韧不拔的意志维系了他的生命。”

      “不,恩人,是您宽博的仁爱救了我的主人。”屠龙的巨人用力斯开龙腹,把龙血抹在自己的胸前,“ 您救下的,是我蛮族之国龙伯的王,他回国后用了百余年的时间灭掉各股蛮族势力,统一龙伯。他遣我来,就是为了报答您百年前的恩德。他说,没有您当时的仁爱,便没有今时的龙伯。”

      “你还是离开罢!”她无力地摆了摆手,“现在的我,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恩人,我俸王命而来,若不能完成使命,便要受到惩罚。”他给她看他胸上的龙血,“我已经取兽血为誓,若不能完成使命,回归龙伯后就要受五雷之刑。”

      她看着他胸膛上的鲜血,像一道无形的刑令在役使着勇无可挡的巨人,誓死臣效,“呵呵,我有事让你做,说了又怕你做不到。”

      “思人无需顾虑,尽管吩咐,我纵使粉身碎骨也必全力完成。”

      “把员桥和岱舆两座深山都毁掉吧!和我一起,毁掉。让我不必再面对那些哀愁和痛苦,那些爱情和仇恨。让我所有熟悉的和陌生的,都烟消云散。”

      “员睛和岱舆吗?”巨人抬起头来, “好的,就让这两座山永世沉入汪洋大海罢!”

      她看着天上的乌云黯淡,或许员峤和岱舆沉没以后,这些大朵大公就会散去。但她的心,将永远阴沉,像归墟的水一样的连绵不尽。

      巨人又向夷芽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她看着他离去去的背影,并不曾料到这高大的蛮人真的会搅乱神界。天帝的力量,高无可及,巨人必会知难而通的。她怎会知道,龙伯国的战士,意志坚定不移,纵是干难万险已无法更改。

      衰老的尉流岂是龙伯国巨人的对手?他不断勾画出灵符,却无法撼动巨人丝毫,直到他精疲力竭,终被巨人制服。他怀抱古琴,颓然倒在波涛围裹的礁石上,大口地喘吁,无奈和悲伤袭上他的心头,衰老,衰老的神仙,多么的令人讥诮。

      尉流只能眼睁睁看着巨人用手中的诱饵去引诱那些驮山的巨鳌,巨鳌伸头来吃饵,便被巨人一把抓起来,塞进了背后的篓里。

      “神山浮于归墟海水之上,帝遣神禺疆捉西海之鳌以负,就是恐怕神山沉到海底。你捉走巨鳌,岂不是要神山沉向深海,众神无家?”尉流一边咳嗽一边向巨人说。

      “我王初统龙伯,举行祭祀大典,需取龟甲卜测吉凶。凡间的龟太小,我寻遍大荒,唯有这些巨鳌的甲壳正合适。”巨人俯在神山上空,众仙群神听着他放声吼道,“我乃龙伯国勇士,今日取这些巨鳌甲壳专供我王祭祀之用,尔等若有不满,尽可去高辛王都伏羲殿内告于天帝!”

      震透亘古的声音摇撼着神山,关押在封印内的夷芽感到天摇地晃。员峤山开始逐渐下沉,山林里的灵猿仙鹤开始躁乱不安地疯蹿狂叫。不可一世的神们,也慌了手脚。

      巨人在一片躁乱中挥手划开海浪,回归龙伯。

      天帝仰天长叹,“夷芽,你这是何苦呢?”兮氏一族已经很你施布下了诅咒,为什么还要毁去神山呢?”

      “因为,我恨,恨那些仙人们的自视清高和麻木木无情。”她安静地伴随着员峤山没入水底,她以为她一身的苦闷都将被归墟的水洗去。

      神山的仙长们飞到了天帝的面前,跪地求助。

      “劫数,这是劫数,神的劫数。”天帝幽幽地说,“八荒九州的天地无比广阔,你们去那里罢!去那里仪服下界,教化众生。”

      “可是……可是我们是万能的神呀!怎么能去下界那么么污垢的地方呢?”

      “放下你们神的架子罢,我的孩子们!”天帝站起来,。“神,不是万能的,三界之间的任何事物,都不是万能的。”

      依侬对尉流说:“流,跟我走吧!”

      尉流问:“走,走去哪里呢?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转过身,一头栽向了湍急的流水,湮没在大荒的那些最终的传说里。尉流,他成为三界里唯一溺死的“神”。

      “夷芽,神也会死么?”我惊讶地问。

      “神不会死,但当龙伯国的巨人捉走那些巨鳌的时候,尉流,他就已经不再是神了。他抱着古琴倒在礁石上,感到了绝望。神,是不会感到绝望的。”夷芽的眸望向窗外,神色凄清,跳进归墟流水里的那个男人,不是神仙尉流,而是凡人尉流。

      ——
      后面两篇的男主手上都会有黑色天仙子印在手臂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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