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不，灵雀来！》挽风墨歌

2、第二章

　　透着书架的缝隙，蓁蓁瞧见一位年长的妇人提着类似食盒的物件走了进来。
　　“这些书是怎么了，居然这么乱！难道是刚刚打过仗了？”妇人刚要弯腰捡起地上散乱着的书本，少年快步来到妇人面前，阻止了妇人的动作。
　　“好，好，我不捡就是了！真是爷孙俩一个脾气，都怪的很。”妇人笑说着提起食盒走到了书案边，麻利的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一碗汤水。身后的人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默默放回书架，眼神扫过蓁蓁所在之处才转身离开。
　　“快点趁热把汤水喝了，一天没吃饭了，肯定得饿伤了！”
　　“欣姨，我不饿，你不该送东西过来的，爷爷知道会怪你的。”少年接过汤水并没有立刻喝下，而是顺手搁到了一旁的书案上，随手拿起一卷书摊开在面前就着灯光看了起来。
　　“你既然知道我这样做是要被老爷子说的，那你就该好好听话，别老是忤逆他，被罚到书房抄经，连累我担心你，干这些个阳奉阴违的事。”妇人半玩笑半认真的说着，随手拿起案几上的经书翻了几页嘟哝道：“这么厚，得抄到什么时候啊！”
　　“也好，不用出现在他面前惹他不快，我也轻松不少。”他的视线未曾离开过面前的书本，昏黄的灯光下难以叫人看清此刻他脸上的情绪。妇人轻叹一声，提起食盒转身离开，至门前又转身嘱咐道：“趁热喝了汤水，是你最爱的雪贝汤！”
　　蓁蓁隔着书架默默听那妇人与她的扶桑时断时续说了一些话，许久后又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小心打量了一番才确定妇人已经离开了。
　　蓁蓁提起裙摆轻手轻脚来到案几之前，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一如往昔，只是已经不再梳着发髻带着玉冠，以前长若流水的发丝如今已短至耳后。至于身上的衣衫，自然也不是当初的那一身青色了，连带着周身的气质却从前相比有了不太相同之处······
　　“你可以留下来，直到你身上的修为恢复再离开。”少年平淡的开了口，手上的笔并为放下过。
　　“真的吗！”听见他开口说允许自己留下，一时间，蓁蓁欣喜之余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如今你刚刚破画而出，伤及了部分修为，我要是强行赶你走，说不定你会做出用凡人元气弥补自己修为的事来。”
　　想来自己妖灵的身份确实值得人怀疑善恶，虽然面前的人语气冷淡又疏离，但只要自己可以待在他身边，怎样都不重要。想到此，蓁蓁的心情不由的转好，精神也跟放松了。
　　鼻尖传来一阵阵清香的味道，顺着气味寻去，原来是案几上那碗汤水散出来的气息。
　　“这是什么东西？”克制了许久后，蓁蓁还是被那味道打败了，试探的问到。
　　“你不能喝”他并没抬头，却已看穿了蓁蓁浅显的心思。
　　“哦。”默默收回落在汤碗上的目光，转过头继续打量眼前的人，想更清楚的看看他，比起从前是否还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许是蓁蓁的眼神太过炽热，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手中的笔忽而停了下来，他缓缓抬了头，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映入眼帘，那目光却没有多做停留，转眼落在了一旁的茶汤上：“这汤里有辟邪散，妖类喝下轻则损伤修为，重则丧命。”
　　“僻邪散？”蓁蓁微微愣住了，回神拾起地上的一卷书，扉页上赫然印着《清心诀》。
　　又想他刚刚的那些举动，心中猛然记起了什么，缓缓开口：“你，是除妖师？”
　　抄录经书的身影停了一下，片刻恢复如初：“是。”
　　面前的这位少年当然不会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对于蓁蓁来讲意味着什么。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阵阵拍打在心头，压得蓁蓁难以喘息。

　　“你说，我的扶桑是不是已经喝了忘川之水，忘记了一切？”
　　“嗯，或许如此。”
　　“你说，我的扶桑是不是已经出了轮回境，拿到了往生笺？”
　　“嗯，或许如此。”
　　“那你能告诉我，我的扶桑下一世会出生在何人之家，拥何种命格，立何等事业？”
　　“天机不可泄露。”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
　　“那你猜的是什么？”
　　“自然是”生于幸福美满之家，拥日月并明之格，立自由快乐之业。”
　　“或许如此。”
　　······
　　冥君一早就知道，这一世，她的扶桑还是行除妖之术，但他不能告诉自己，所以当初才会淡然一笑。只是，她的扶桑是那么的好，这一世实在不该再如昨日般凄苦寂寞了。
　　终归轮回转世，有些人，有些物总会变化。或许，这一次他俩之间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也未可知呢。

　　想至此，蓁蓁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暂不理心中的忧愁，靠着书案席地而坐，故作轻松道：“咱们之间也算有缘啊。”
　　他却不再搭理自己，笔锋越发凌厉，转眼又抄好了一卷，搁在一旁。
　　瞧着身旁满地的卷页，忽然好奇心上涌，蓁蓁凑近着小声问道：“为何你的爷爷要罚你在此抄经？”
　　“这和你无关。”
　　“我只是好奇而已。”偷偷瞧了瞧面前人的神色，蓁蓁心中隐隐有些难过，从前她的扶桑从不这么跟自己讲话。看他神情冷漠，蓁蓁的声音更小了几分：“是我说错话了，不要生我气好吗？”
　　秋风从门窗的缝隙溜了进来，滑过书格，发出低沉萧索的声音，引得人一阵颤栗。不曾留心，那盏明灯下，握笔的手臂忽而顿了一下。似寒夜里的烛火，某一刻被那飞蛾扰乱了摇曳的节奏。
　　久久的坐于他身侧打量他手中抄录的经文，看了半天蓁蓁只认出寥寥几字，一时间觉得甚是无聊，脑袋越发沉了。不知怎的，肚皮却忽然凄楚了起来。尽管蓁蓁装作不在意，鼻子却饶不了自己，那甜汤的香味好像在故意跟自己作对，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逗弄自己，一番下来搅得蓁蓁的胃空落落的，干脆变回原形靠着他找了块空阔之地躺下来闭目养神罢了。
　　“咕……咕……”肚子却丝毫没打算体谅自己的主人，安静的书阁中，突然响起一声尴尬之音，那一刻蓁蓁简直想找条地缝给钻了去。窘促之余，偷偷睁开一丝眼缝探查他的反应，未看的真切，耳边却飘来一声非常轻的笑声。
　　片刻之后，他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仔细翻了翻，从某个暗格中拿出一个小包，来到蓁蓁面前，蹲下身将小包内的东西拿了出来。
　　“喂！”蓁蓁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很近的声音，睁开眼，只见面前摆着两三个棕色的硬块块。
　　“这里没有别的吃的，先吃点巧克力支撑一下吧。”他说着拿起其中一个硬块块，撕开外面的一层包裹物，小小的咬了一口尝了尝，再递到自己面前开口道：“虽然过期了，味道还可以。你是妖，应该不至于吃坏肚子。”
　　这深棕色的硬块块着实不太好看，闻起来也不怎么香，但听他说味道还不错，自己便试试吧，学着他刚刚到样子，蓁蓁小小的咬了一口，那感觉简直太奇怪了，一开始有点苦苦的，刚想吐出来，却又感觉一丝甜味，慢慢的，那甜味越来越明显，随之而来的香味立马充斥了整个味蕾。简直叫自己难以自拔！
　　于是她不再顾及形象，一口一口，飞快的解决着面前的硬块块。
　　伴着又一声轻笑，蓁蓁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面容却比刚刚柔和了许多，某一刻让她觉得，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青衣少年。
　　“怎么不吃了？”他淡淡问道：“不合你们妖的口味？”
　　“你不可以叫我妖！”从他口中听到妖这个字，蓁蓁忽而觉得嘴巴里的东西突然没了味道，下一刻心头漫上一阵酸楚。
　　“是吗？”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少年的语气恢复了刚刚那般冷清。
　　“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听蓁蓁这么说，他的神色忽而变得复杂了些。想起以前他曾说过的话，蓁蓁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支起了身子靠近他的耳畔，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到：“我只告诉你。”
　　是风，卷起了案几上的书卷，发出稀疏的声音，消散在清冷的夜里，也带走了这世上最短的咒语。
　　他若有所思，许久淡淡说到：“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你是我在这一世第一个遇见的人。若你要伤我，刚刚就已经做了。”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记忆里的他在念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像是在念一首诗，唱一首歌，恍惚间回到当初，她的扶桑从山谷溪涧旁为自己寻来那颗兰草，然后告诉自己，当他在看到那颗兰草时候，忽然想到了要送自己一个名字——“蓁蓁”。这名，是他为自己取得，曾经，他叫过一遍又一遍，如今他不再记得了。
　　见他转身离开，蓁蓁忽而想要叫住他，问他，这一世他所谓何名。未曾开口，耳边传来低沉清明的声音：“我叫季暮炎。”
　　“暮炎？这个名字是何含义？”
　　“含义？”他若有所思，迟疑片刻后淡淡开口：“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族谱上到我这代取-暮这个字，至于后面的炎，是爷爷在字帖上随便选的。”他说的漫不经心，回到案几前继续提笔抄录。明灯下，修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