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霖矽

21、机关术

　　他们行了九天，越走两侧的山峰就越是荒芜，前几天还能看到幽深遍布的绿色，现在一片翠绿都看不到了。
　　两侧是全然是山地岩石，深灰色、石青色、暖金色等等，深浅不一的颜色所覆盖，视线纠结在陆离的色调中，无法抽离。
　　粗犷或柔美的线条勾画出一块块的山岩，陡峭起伏，丘壑深沉。
　　越过这些色彩斑斓的山岩，再望前看只有一种颜色，是一种古旧的暖黄色，悠远又迷离的颜色被时间凝结在这一霎那，停滞了永恒。
　　燕江靥收回视线，目光虚空定在一处，有几道光流闪过他的眼帘，光照到山岩再反射而出，光线也染上了色彩，是一种薄透的绮丽。
　　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意外发生，车队看似安全的行了一路，实则暗藏汹涌，不正常平静使得他们愈发不敢放松，反而越来越警惕，走到荒凉的地域，也越容易受到袭击。
　　两岸山谷中车队维持著静默，只有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显得诡秘异常。
　　时值秋季，白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舍了焦灼的热度，只有淡淡的暖意晕在皮肤上。
　　太阳渐渐西落，天幕上凝现出一种烟迷的暮色，看著昏黄苍茫，但又悠远迷幻。
　　这种颜色很难表达，就像油和水达到完美的平衡，清透的天空上，倾覆了一层稀薄的黄油，美的梦幻而不真实。
　　最後一缕凄迷的暗黄消失在天上，天地阴暗下来，车队便停下休息。
　　燕江靥吃过饭後，拿起他的竹篮往里看了一眼，只剩下五个苹果。
　　他拿出一个苹果，这个苹果是鲜艳的红色，完全的艳红，红到发紫，这是熟透了在等几天就要坏了。
　　他将最鲜红的苹果挑出来，抱在怀里准备先吃这些，若是坏掉了就浪费了。
　　他掏出锦帕随意擦了擦表皮，咬了一口，放置的时间久了，苹果没了脆生生的口感，变得软绵。
　　他一边啃著苹果，一边百无聊赖的扫视著周围的环境，这些天下来快将他闷死了，除了赶路就是休息，无聊的要。
　　最喜欢吵闹的燕非晚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唯一的好处就是燕朝茗也懒得找他麻烦了。
　　他晃悠不定的目光，最後落到一个人身上，在人群中他总是显眼又出奇。
　　燕重陵坐在火堆一旁，和几天前一模一样的姿势，拿著一本书，面无表情的看著书面上的内容。
　　这些天，他都在看书或者书写一些事物，除了睡觉，他没有见他停下来休息过，一刻都没有，他是怎麽做到一直专注用功的。
　　而且这家伙的作息规律，自律到可怕，两件事想错的时间，绝对不多超过半刻钟。
　　他严重怀疑燕重陵的皮囊下装的不是血肉和骨骼，而是坚硬的机括和说不清的机械零件。
　　这时燕非晚走过来，说道：“九弟，我有些事和你商量。”
　　“噢，好！”
　　燕江靥咬下一口苹果，含糊的回答了一声。
　　和他讨论了一些事，关於武学和机关构造上的问题，这小子看燕重陵这麽认真，他也不甘落後，每天晚上学著燕重陵开始看书了，那劲头也非常刻苦了。
　　燕朝茗看见他学习，心里也不平衡了，酸了几句打击燕非晚的劲头，也开始效仿他们去看书。
　　呃……
　　燕重陵还押送什麽犯人，影响力这麽大，干脆去当教书的先生得了。
　　武学上的问题他能回答出一些，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只属於门外汉，他只在年幼时接触过一些，没有正统的去学过，但他毕竟流著燕家的血，机关术所蕴含的玄妙他所知不多，不过，他所道出的奇思妙想也让燕非晚感觉到拜服。
　　他思考问题总是能跳脱出问题原有的规律，从偏奇的角度去思考。
　　和燕非晚聊完，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燕江靥准备去睡觉了，他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燕重陵。
　　还是和方才同样的姿势，头都没有动一下，不过手里的书好像换了一本，封皮从黑色变成古黄色。
　　盯著他的身影，心头突然升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带荒诞的新奇。
　　他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
　　“你在看什麽？”
　　燕江靥站在他身旁，微微垂下眼，目光扫视在展开的书面。
　　一整张暗黄色的纸面上，是一副构图严谨繁复的机关图，用极其纤细的笔触，勾画出物体的外表轮廓，内部的构造精致细密，密匝重叠的机械零件看似凌乱却有序的排列组合在相应的位置。粗细不一，对角相称的线条，繁琐相交在几数条平面上，而每一条线都平直到尖利，一侧还有密密麻麻的字迹，用於解说整体机关的构造。
　　只看了一眼，燕江靥就感觉眼前发晕，他收回目光，用手揉了揉眼眶，说了一句，“我要瞎了。”
　　操！老子怎麽会走过来啊！
　　燕江靥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转身抬步就走。
　　解决了心中的疑惑，他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方才他大概扫视一眼所绘制的机关内部分解构造图，知晓燕重陵所看的机关术的程度，应该是高阶层次的和燕非晚看的完全不在一个阶层。
　　亏得这小子还喊著要追上燕重陵的脚步，所以说，大白天的就不要做梦了。
　　手腕上突然落下的温热击碎了燕江靥的思绪，他微的一怔，停下了脚步。
　　他垂眸去望，是一只宽大的手，握在他的手腕上。
　　燕重陵这个人很冷峻，但意外的，他的手……竟然出乎意料的暖。
　　燕江靥的目光阴沉下来，他冷冰冰的视线游戈到燕重陵的脸上。
　　触及到他的目光，燕重陵的手极快的缩了回去，他抿了嘴唇，说道：“抱歉。”
　　燕江靥冷笑一声，不做言语。
　　片刻後，僵硬的气氛中传来燕重陵低沉的声音，言道：“小九，你要看吗？”
　　他将手里的书递到燕江靥的面前，书页在空中颤动一下，发皱的页角说明这书被人时常翻阅过。
　　“不要。”燕江靥果断拒绝。
　　他甚至在心中恶意的猜测燕重陵是在刻意的讥讽他，他明知自己看不懂还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见他微变的脸色，燕重陵捏住书脊的手一紧，他又将书放下，另外找了一本。
　　“看这一本吧，我标写的有注释。”
　　这本书不算厚，看厚度大概有两三百页左右，封皮是深蓝色的，写有《机关图解分析构造》几个字，侧面的页张里隐约看到有一些黑色的字体。
　　这本书他见过，是初级进阶到中级的机关术分解图，里面所描绘的机关构造，清晰分明，就是标写的注视，用词晦涩难懂，不说人话。
　　没有机关师做相应的提点，很容易就会陷入误区，如果加以标注的话，就能加深理解，学起来也事半功倍。
　　燕江靥摇了摇头，说道：“不用。”
　　他转身离开了，燕重陵是什麽反应，他没有回头看，也不知道。
　　走到他选定的石块上躺下睡觉，他闭上双眼，在即将睡著的前一刻，心里觉得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他好像忽略了什麽，不太重要却有一点点在意的事情。
　　他想了一下，没有得到答案也就不想了，恍惚昏沉的神智中，最後出现的是一个虚无的影子。
　　那是燕重陵，他浓重的暗黑色身影，变得浅薄飘忽，手里拿著笔在一本书上，写著什麽。
　　那本书是深蓝色的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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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还是如以往一样，天不亮就起来赶路。
　　他睡了几天的石板，身体逐渐习惯了这种硬邦邦的硬度，没有最初起床时，浑身都要散架的酸痛。
　　他走过去时，已经重整队伍一路蜿蜒到身後，他骑上马和车队一起远去。
　　马匹在山间小路上奔腾，马蹄下溅起一串的沙尘，冷暖相交的色调在眼前晃过，摇出一道道重影，看的人眼昏缭乱。
　　随著时间的流逝，接近晌午时分，太阳凝聚的的光流也愈发火烈，从妃红色变成一种冷冷的白色，如芒刃般刻在人身上。
　　苍色的光晕照在地上，视线虚晃间还能看到浅白金色几乎到透明的光圈，一环绕了一环，越来越小缩成亮白色的芒点，宛若夜空中点亮的星辰。
　　空气中炽热的光线，焦灼沉重地覆盖在全身，额角流下的汗水和身体中的气力一起蒸发在虚无的空气中。
　　恍惚中，有人说了一句话，声音逐渐加大，昏沉哀哀的神思变得清醒几分。
　　“九弟，别走了车队要停下休息了。”
　　燕江靥侧过头去看，是燕非晚在提醒他，他引拉缰绳，停下骑坐的马匹，回头去看车队原地停下，不再前进。
　　他伸出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哈切，方才差点在马匹上睡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一路上太静谧了，再加上太阳的照耀，不困都难。
　　他揉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下来，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寻了一处有山岩遮挡的阴暗处，在那里站定。
　　他望四周看了一眼，燕非晚和燕朝茗正在啃干粮，他们中途停下的时间很短，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才会生火煮饭。
　　燕江靥打开竹篮的盖子，里面还剩下最後两个苹果，他拿出苹果，眺望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