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明月》江边扫雪

10、第十章

　　孤星缀天，残月失辉。隔帘透进一点曦光，夜灯长明，凌明飞住口长长吁嘘，残茶早已凉凉，他口渴了，端起一饮而尽，他一直在诉说他心中的故事，他的感受、他的经历。
　　她随着他的姿态频繁的变换，重重的风波冲击在她心头。她僵坐在那里凝听，她被深深吸引，深深震撼了。凌云心绪也乱了，她一直冷静的清听，她发现，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一夜无眠，她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言一行，他时而在低诉，时而依窗而立，缓缓轻语，时而在地面走来走去，时而斜倚座上，悠然漫谈，他皱眉，他凝眸，他肃然，他微笑，他幽思，他……
　　他停了下来，她才感觉到了口渴和疲惫。她搓着手，抚摩脸，饮了一杯淡茶，茶的来历她已经知道，她品味到茶所独具的美感，她静下心神，洗湿了毛巾，递与他，他擦过了脸，似乎清醒了一些。
　　“明飞，一夜不睡，你太疲劳了，现在休息吧！”她温柔安慰。
　　“我没事。”他摇头，她上前支起衾枕，让他依靠，耳边听到他又诉说下去，她暗笑，唉！
　　“……姻缘的事也不是强求的，世事难料，颖儿也不一定就依从了我的意愿，错过虽然遗憾，你不用答复我……”老夫人忧糸孟颖性情执一，也不能为难了他，“我的意思，把颖儿托付给你，但是颖儿你是知道的，如果她如果不照我的去做，我也不能说什么了……所以，我不能强求你答应下来……”
　　凌明飞退出，孟颖见他眉宇微轩，投以深意的迎视，她垂下眼睛，在他敬重，在他爱慕的感召，在他关注的眉目之间，在他脉脉的凝视下，她读到了什么，他对她点头致意，离去。
　　凌明飞来到客厅，默坐沉思，庄叔明白老夫人心意，大家也是抱有同感，但是孟颖呢…… 夜已阑珊，月移花影，山庄只是表面的平静。老夫人病势沉重，一阵昏迷，一阵清醒，庄叔焦躁不安，心急如焚，毕竟已是垂暮之年，非人力所能挽回，庄叔禁不住颓丧，怔忡一角，自怨自艾。
　　明灯通宵幽照洁白的四壁，房间里飘浮着药物的气息。

　　第四章
　　一老一少是夜长谈“……你庄叔才气高洁，将军生前十分赏识，一再的赞赏，说他品性清高，胸有谋略，堪称人中玉凤，然而多年来自甘默默无闻，追随将军左右，将军临终之时念念不忘叮嘱，切切不可薄待了他，他的才华气度，深得将军器重和敬慕。”
　　孟颖，“庄叔博古通今，为人却又心怀坦荡，海涵雅量！”
　　“人虚怀若谷，他的气质，他的才学，他的为人，都十分难得，只是用情太深，若柔他，唉，可惜，可惜……”老夫人深为惋惜。
　　孟颖，“庄叔他的诗词潇洒，清音韵律您说已臻上乘……”
　　“诗赋书画也是深有造诣，棋艺高超，将军都胜不了他，颖儿，以后，你要多多虚心求教！”
　　“我会的。”老夫人这么交待下来，孟颖更觉不安了。老夫人知道庄叔会倾心教授的，孟颖也深得庄叔的喜爱。
　　“……明飞为人正直，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依我的意思，堪称是你的良朋和佳婿了，颖儿，我想你早已感觉到他对你是执著专一，深深爱慕的，我和你庄叔也都看的出来，你呢，对明飞是冷冷淡淡的，但你也不要这样下去固执自误了自己，青春年华正美好，莫失良机啊！我的心意，你能体谅吗？”
　　“老奶……”孟颖泪承于睫，她一向深蒙老夫人厚爱关怀，如今安危叵测，她意乱如麻了，凄楚哽咽，“颖儿明白，您不要说了……”
　　“可是，颖儿你……”老夫人深为忧虑，“山庄固然清静，安宁，但远隔人烟，偏远清冷，你正当青春年少，你庄叔又失魂落魄的，唉……你还年轻，庄院重重怎么适合你呢，顾影自怜，人生漫漫，太过寂寞清苦了……”老夫人轻拈手帕为孟颖拭泪，蹙眉摇头。
　　“……如今，我这般光景，奉劝你，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要留下什么遗憾……记住我的话，千万不可自误！颖儿，去请你庄叔来！”孟颖点头，含泪退去。
　　老夫人闭目喘息，静倚床榻，她感觉到了多年期盼中的他来了，他就在她的身边，耳边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老夫人……”
　　“若柔……坐吧！”老夫人温柔注目，有怀念，有依恋，有敬慕，如梦还初醒，在他眼眸中，在他眉宇间，有着几多的深意在徘徊？他们如置身于云山雾海，默然相互凝视，相识悠悠岁月的历程，一切尽在不言中，有体谅，有关注，有敬重，有慰藉……
　　良久，老夫人面呈薄笑一叹，“若柔，又新谱了清音吗……”
　　“是的，老夫人！”她的微笑在他眼中一如初识的秀颜，畴昔的少女，周匝满是晨雾的竹林中，一双美丽的明眸与花片叠叠，交织目前，又依稀而迷离了。
　　“唉，就叫我筱竹好了”她心中百感交集，“我负了你这么多年……”
　　轻轻的一句话有太多的感慨悲凉在里面，他如何不了然？他太在意他毕生心仪的女人的生死了，所以此时此刻，他心乱得已经无从去梳理，他心已乱，意志已迷乱了。
　　“……”他艰难，嗫嚅，恭敬地，“筱竹……”他面色苍白，悲凉不已。
　　他蕴泪持箫，双手轻颤，箫音清鸣，飘传开去，一曲《明月》如泣如怨，幽婉悲凉，缕缕交织，撩人心魂。她感动，慨叹，沉迷，文如其人，曲诉心声，箫音不绝，声情悲壮，回肠荡气，沉郁顿挫，已将他的心声尽情流露，太过深沉，太过悲凉，他们沉迷在浑然忘我，感情在升华美好的境界……
　　良久，良久，低徊悠婉，幽幽袅袅，把人引向落花处处的幽泉花坞，花片辗转尘泥，秋水飘浮残芳飘馨，清风袭人，流波上起舞弄影，恍惚迷濛，青烟缭绕，星光摇曳，月色缥缈……
　　他凄迷缄口，箫鸣依然丝缕飘飞，织游，良久良久……
　　凄凉的夜，温馨而惆怅，惆怅的夜，沉醉而神往……

　　箫音缭绕不绝，苍茫，萧索，飘泊幽远，忽高忽低，飘忽不定。
　　山高月远，玉露生凉，青山怀愁，秋水含悲。
　　竹楼，箫鸣笼罩，残灯幢幢，冷照他修长而憔悴的形影，如悲鸣，如幽咽，呜咽绕梁。
　　桌上纸笔冷置一边，墨迹犹湿，是凌乱的狂草：
　　镜花水月
　　梅落冰雪
　　叹落华菲
　　时荫旷费
　　笔墨蒙尘
　　疏旧雨
　　畴昔历历
　　却依稀
　　春尽花残
　　月落人散……
　　他写不下去了，意念深远之情洋溢寸笺，力透纸背。
　　箫声幽远回绕他，没有悲伤，没有忧郁，沉入于缅怀追思，他那端笃刚毅仪容，毫无表情，自顾抚箫吹奏。筱竹依偎在了她心爱的人的怀抱里睡去了，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虽然没有做成夫妻，他毕生的情怀已是可昭日月。
　　良久沉思，他颓然坐下，生的信念于他而言，已经深深动摇了，他甚想随她长眠而去，因为却是一生不曾分离，庄若柔一生就陪伴在她的身边，终生不娶，不离不弃，他做到了。
　　想到已托付给他多愁善感的孟颖，他叹然，孟颖一天终身无依，他便一天不能离去，他在临别的老夫人面前的诺言岂能落空而不信守，他明知道这也是她的苦心一片却不能不答应，她的话于他而言，便是圣旨一样，想到清纯秀丽的孟颖，他只有苦笑，他的思想已被抽空了，已然随他的筱竹而去。
　　筱竹，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令我倍受感情的磨折……
　　他的脸色非常的苍白，苍白如纸。是庄若柔。
　　箫音飘洒悠悠，亲人一去，只觉天地为零。
　　云影游移，月色朦胧，凌明飞与孟颖肃立亭子，相对凄迷。 “庄叔他，一直也不说话，太冷静了，可怜他……”孟颖仰对冷月，轻轻幽叹，不自学的流露出的伤感，她没有注意到，凌明飞此刻思潮纷飞，跌宕起伏，他伴送一对凄惨哀哀的一老一少回来，也情不自禁的落泪潸潸，又要向他们两人温言款语安慰，劝止，然而老夫人是永远不回来了，她已飘然别离他们的天地，风月依然，厮人已去，永不复在，死者已矣，生者恻恻，他想到老夫人的重托，庄叔的勉励，神情愈加严肃了。
　　素月微茫里，映闪孟颖那苍白的脸，清泪盈盈，近日她清减了许多，看上去更加是弱不禁风，他心里更生怜爱。
　　“颖儿！”他温言上前披上长衫，“我们去看庄叔吧！”
　　她随从他径向竹楼，轻推竹门，踏阶而上，幽幽泠泠箫音飘入于耳畔，两人相对黯然，住步不前，清听曲律，苍凉悲壮，含蓄细致，连绵不散，两人相视无言，忽觉箫音一顿，渐杳渐无，便轻轻而上，叩门而入。
　　庄若柔眉宇冷肃，凝目沉思，见凌明飞和孟颖走来，回过神，沉声道，“明飞，颖儿来坐吧！”老夫人一去，庄院失去了往日的欢乐，都感觉到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此刻聚坐在一起，互相勉励，彼此之间心生一些安慰与温暖，庄叔自顾茫然，见两人怔忡无语，满怀爱怜地，“你们都去休息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是啊，庄叔，那你呢。”孟颖非常关切的。
　　庄叔落寞地，“你们先去吧，我坐一会，就去！”
　　见两人没有离去的意思，庄叔摇头。
　　孟颖心意闪动，发现凌明飞以目示意，便道，“庄叔，我想……”
　　“颖儿，说呀！”凌明飞在一旁催促了。
　　“嗯，我……”其实她还不知道说什么呢，她思索着，“我是想，庄叔，您为我们画幅梅花图，好吗？”
　　“是呀，庄叔！”凌明飞从旁说道。
　　“好吧！”庄叔沉腕把袖，待凌明飞铺好白纸，一手运毫挥落，一幅画面跃然纸上，墨迹犹湿，但见冰峰映月，万里飞霜，画面苍茫，危涯一点，梅自自傲然开放，挺拔，坚毅。一角题着一个梅字，已见苍劲的笔峰。 “庄叔，我觉得这幅画，正同您一样的风格！”孟颖领悟了许多，便脱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