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水獭水獭

5、第5章

　　白子晗歪在副驾驶上，看起来好像是在闭目养神。程前跟了白子晗一年多，知道白子晗虽然看上去话少难亲近，其实熟了以后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小白老师……小白老师你还好吧”

　　程前第一次见白子晗的时候本来开口就喊了声“白哥”，结果被白子晗嫌弃像是什么道上的人，让他改口喊“小白”。程前一个刚入行的新人助理也不敢这么贸贸然地就和艺人套近乎，自己在后面加了“老师”两个字，怎么也不肯松口，白子晗只好随他去了。

　　“我没事，拍了两天节目有点累而已。我不是认床吗，没怎么睡好”，白子晗怕程前担心，多解释了几句。
　　“酒店快到了，小白老师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吧”
　　其实程前知道白子晗刚进剧组那会儿确实因为认床失眠得厉害，可是在那种环境下摸爬滚打了几个月，这个毛病早就被别过来了。白子晗肯定还有别的事，但是程前很懂分寸，没继续再问下去。

　　进了酒店房间后白子晗也没急着先把行李收拾出来，四仰八开地倒在了床上。他之前一直等着顾修宇的这句“我喜欢你”，可是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反而觉得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要说动摇，白子晗刚听到的那一刻确实是动摇过，可是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真的是太晚了，白子晗刻意不去关注顾修宇的任何消息，这个人就真的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里。没有什么人是忘不掉的。
　　他对顾修宇说“你不要喜欢我，喜欢我很累的”，其实这句话应该是反过来的。白子晗回忆起自己当时对顾修宇的喜欢，觉得被那种心情折磨着的自己实在是太累了。顾修宇多关心他两句，他就笑意藏都藏不住，恨不得飞到天上去；顾修宇有事回复消息不及时，他又会开始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不该缠着他。顾修宇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情绪，他逃不掉。
　　白子晗与其说是被顾修宇折磨，不如说是被自己折磨。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谁曾想爱意就如此滚烫炙手。他后来也和别的人谈俗气的恋爱，一起吃饭、看电影、吵架又分手。白子晗不在乎那个人能不能理解他，只要人足够温和，他就觉得平淡的相处是有快乐可言的。
　　但是顾修宇不一样，他容忍不了顾修宇对自己哪怕一丝丝的误解，如果要相爱，他希望他们在精神上也是完全契合的。他对顾修宇是苛刻的、矛盾的。他一面爱他，一面又宁愿永远也不要从顾修宇口中听到那句“我爱你”。
　　白子晗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已经偏执过了头，所以他一定要推开他。

　　顾修宇不打算去探究为什么喜欢白子晗会是一件很累的事。他以前只追过女孩，但是觉得追男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他隐隐有些意识到自己和白子晗之间的裂缝出现在哪里，想着既然有裂缝，修补起来就好了。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退缩的理由。

　　顾修宇这样想着，翻身从床上起来，找出pad决定重看一次白子晗演的《独角戏》。虽然白子晗那天争辩说许昀不是他，但顾修宇总觉得，他无法理解许昀的那部分和他无法理解白子晗的部分是一样的。
　　他不懂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痛苦。

　　其实《独角戏》的剧情对于顾修宇来说太平淡了点，如果不是因为白子晗，他恐怕很难撑着看完这两个小时。
　　白子晗饰演的许昀台词并不多，这部电影更多着墨于他所看到的。
　　地铁里争执的白领、天桥上的乞讨者、被遗弃后蜷缩在墙角的猫、装成大人腔调互相攻击的小学生、烈日下爬上电线杆的维修工、电视节目、新闻、被掩盖的新闻……
　　许昀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会重放一遍类似的场景。
　　背上的双肩包把许昀压得有点佝偻，他和周围那些行色匆匆昂着头赶路的上班族之间有着明显的界限。他的眼神总是有些飘忽不定，和他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被他收入眼底。他听那些争吵，那些高谈阔论，然后慢慢躬着身子，像是要把整个人缩进双肩包里。
　　每天晚上许昀回到自己的阁楼，白天看到听到的就在脑袋里不断重播。那些画面蚕食着他，声音重重地敲打着他的耳膜。他躲不掉这种噩梦，只能抱着脑袋蹲坐在角落，衣服被冷汗浸透。

　　顾修宇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一件事。
　　刚进大四的时候，白子晗在准备考研，和顾修宇的联系少了很多。他们俩本来就不同班，平时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最多在路上碰面了打声招呼。那天顾修宇绕路去了个远一点的食堂吃饭，恰好在路上看见的白子晗，就开心地过去揽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平时白子晗一见到顾修宇就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了，一副坚决不能冷场的架势，但是那天却明显有点低沉，只是尽力在附和顾修宇。顾修宇只当他是考研复习压力大，安慰了他两句。
　　白子晗突然抬起头，开始义愤填膺地向顾修宇控诉隔壁学校一起被校方压下去的丑闻。那场丑闻闹得很大，可是校方却迟迟不肯出来道歉，只是一味地处置发出抗议的学生，所以连他们学校也有很多学生不满校方的这种做法站出来声援弱者。
　　顾修宇皱了皱眉，离考研没有几个月了，其他学生都开始作最后冲刺的准备，白子晗却还把心神耗在这些事上。
　　“那又不关你的事，你好好专心复习就行了，不要管这些”，顾修宇听起来有些生气。
　　白子晗一愣，把头埋下去慢吞吞地嚼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嗯，我知道了”。

　　他俩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关系变淡的，顾修宇想。

　　一直到考研结束顾修宇也没再收到过白子晗的信息，元旦的时候他们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好像也没再多聊什么。后来也有几个契机让他们能再次笑着坐在一起侃侃而谈，白子晗甚至有一次还拜托顾修宇帮他复习雅思口语。
　　可是好像他们的分道扬镳已成定局，毕业后谁都没再试图联系对方。
　　他们不是一朝一夕就走向这种无话可谈的局面，白子晗无数次低沉的时候都会去想他俩有多么不合适，最后这一击不过是个导火索。

　　顾修宇关掉那部电影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可是他睡不着，他开始重新回顾白子晗这个人。
　　他去想那个转折点。当时他只知道自己为白子晗荒废学习生气，因为在意他所以把他的前途看得很重，下意识地就说了那些话，可是白子晗显然觉得重要的不是这个。
　　那重要的是什么？

　　顾修宇在床上重重地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