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原<迷失在中世纪>）》夏梦尼

4、周围人的奇怪态度

　　无声的上帝不理会我们的请求，
　　天地轮换周而复始，
　　幸运天国之城，
　　轮回灾难之祸，
　　天地无情。

　　教廷同盟军一路挥军南下，势如破竹，意大利城内的抵抗如螳臂当车般微弱，不到几天王宫就被攻陷了。
　　教堂的钟楼上响起了宏亮的钟声，低沉肃穆，久久地回荡在阴沉沉的上空中。城中的所有居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在胸前划着十字。他们听懂了钟声所传递的信息——意大利城破了。
　　随后，他们又重新埋头干起活来。在这些人眼中，换了统治者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日子还是照样过，因为，那些教廷的军队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王宫的一处寝殿内传出阵阵哭声，王后已从容地穿戴完毕，内着一件血色的纱裙，外披一件暗色的披风，头发高高地盘起，显得庄严沉静。她镇定地站着，面向着门口，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她的脚边匍匐着几名女子，抓着她的裙角，哀哀哭泣着。

　　她头戴金灿灿的后冠，高傲地昂着头，一滴眼泪也没流，一脸肃穆的表情。

　　她在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她的灵魂将前往凡尔凡托，在昔日的战场上寻找她的丈夫，引领他回归故土，他们终将团聚，再不分离。

　　祈祷声响起：“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我泼洒我之热血，祭奠我的信仰，……”

　　* * *

　　此刻，失魂落魄的康丝坦扎正骑着马，在前往上巴伐利亚的路上，她不时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脑海里回放着几天前在密道旁王后临别时的话语。

　　“你带着这封信到上巴伐利亚去，交给路易二世陛下，他是你的叔父，是支持你父王的人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势力颇大，教皇也得让他三分。你去了那里，他会照顾你的。” 她的母后镇定地用交待遗言般的口吻对她说道。
　　“母后您呢？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我要留在这里，我是意大利的王后，你父王的妻子，我是绝不会离开的。”
　　“求求您了，您和我们一起走吧！” 她哭了。
　　“你走吧。若你将来有机会见到你的哥哥，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要忍耐，以图将来东山在起，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再丢了性命。还有你和伊莎在以后的日子里要相互照应，伊莎，我把我最宝贝的女儿交给你了。”
　　“您不走，我也不走！”伊莎嫂嫂哭道。
　　“走吧，趁他们还没来快走吧，莫要被他们抓到，一切小心！”
　　“母后！母后！”
　　她明白，走是对的。但是她当时就像发了疯似的，死死抓着王后的袖角就是不放，当她最后被强行推入密道，看着眼前的一块巨石隆隆落下，无情地隔绝了门那边的一切时，她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心悸，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逃亡的队伍已经离开意大利的边境了。
　　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心痛地如同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

　　* * *

　　开始下雨了，雨势不大，路两边的树木，大多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被碎雨笼罩着，雾蒙蒙的，望不到边际，路下的山脉里，一片火红的枫叶，笼在这朦胧的烟雨里，湮出一层水润润的红雾，象油画上的色彩般慢慢地在灰暗的画布上浸润开来，绝望中透着希望。

　　雨雾中的一行人根本无心欣赏路边的景色，也顾不得避雨，马不停蹄，奔向前方。

　　康丝坦扎眼中一片幽暗，她觉得自己真的犯了大错了，虽然意大利的败象她已然预见到。她也知道，无论有没有她，这场争斗的结果对于她来说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不过早晚而已。但是，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不止阴差阳错地顶替了公主的身份，使得真正的公主被流放到边远的国家去，还暗中协助阿方索逃跑，使他有足够的时间说服布里亚人投降敌方，从而导致了己方在战场上被偷袭，节节败退，最后惨败。

　　她想，若是真的公主在此，恐怕会对着上帝忏悔不已，甚至以死谢罪吧。而她现在呢，仍旧厚颜无耻地顶着很有可能不属于她的身份，前往新的地方。

　　她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就是先和伊莎到达目的地，待找到洛泰尔以后，等他们安顿下来，无论她有没有恢复记忆，都将离开，把现在的身份归还。至于将来，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再怎么去烦恼也是没用的。

　　康丝坦扎从深沉的思绪中解脱出来，转头看向一旁骑着马低着头，无精打采的伊莎，露出担忧的神情来。

　　一路上，伊莎都很沉闷，休息时也不怎么吃东西，只是坐着发呆。康丝坦扎看得出来，虽然洛泰尔对她很不好，但她依然担心着自己丈夫的安危，在王宫时她便每日去教堂虔诚地祷告。康丝坦扎努力地安慰她，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希望到了巴伐利亚后，再想办法了。不过她隐隐觉得，照那个人的暴躁脾气，恐怕是凶多吉少的了。看来只有让时间来冲淡悲伤，治愈一切吧。

　　在路上连续奔波了几个日夜，护卫们都显出疲态来，更遑论两位平日里养尊处优，从没吃过苦的宫廷小姐。尽管马上装备了最舒适的鞍子，康丝坦扎仍多处被磨出血泡来，甚至破了皮，疼得不得了，一路哼哼着，直想停在原地，不再前行。令她惊讶的是伊莎竟一声不吭，护卫首领戴维提出共乘一骑的建议，也被她拒绝了，最后，只有康丝坦扎与戴维同乘，伊莎仍强自一人撑着。

　　当暗蓝色的高空中闪耀着一颗白亮耀眼如钻石的启明星时，一行风尘仆仆的人终于可以望见了上巴伐利亚巍峨的城堡。
　　这座古老城堡的主人——路易二世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领，也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和前瞻力的领袖。他在皇位之争中战胜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特里亚，即位后他颁布了一部涵盖面非常广的法律，系统化了军队的招募过程，组建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在近一年时间里东征西战，将原本的领土扩大了一倍，成立了巴伐利亚公国，并在全国境内建立防御堡垒。

　　“他是位什么样的君主呢？”康丝坦扎打起精神，开始为以后寄人篱下的日子提前收集资料。
　　“让人捉摸不透。”戴维回答，他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对上层社会的一切了如指掌，“他骁勇善战，谋略过人，在他的统治下，巴伐利亚蒸蒸日上。而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他在登上王位后，将领土的一部分送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的下巴伐利亚国王亨利十三世。有人说，”戴维压低了声音，“有人说，是他伙同这个弟弟杀害了当年继位的热门人物特里亚王子。”
　　“还有，”戴维补充道，“听说他极其好色，身边的女人一拨一拨的换。您和洛泰尔夫人还是小心为上，我也会尽力保护你们的。”

　　康丝坦扎又累又紧张，这就是她们一行即将面对的人物。她抿紧双唇，眼眶微微发热，回过头，眺望着来时的方向，那巍峨堂皇的宫殿早已看不见了。在那里，她度过了一段永生难忘的快乐时光，有母亲温暖的怀抱，有侍女周到的照顾，有属于家的温馨，以后，这一切可能都将不复存在了。而她，到现在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弄不明白。她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人之一。

　　天上没有一朵浮云，深蓝色的天上，透着一丝曙光，是黎明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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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是一个相当宽大的广场，中间是一个水池，水池中间有一片雕塑群，像是一群衣着华贵的人正坐在一起，进行酒宴。中间最高的雕塑是一个站着的男人，他脸部线条坚强刚毅，半垂着眼，刘海垂落遮住一只眼，透着一股坚毅与帝王的霸气。
　　迎面是一片极宽的阶梯。他们拾级而上，走到宫殿正门前。地面是白色大理石制的，因地面湿润而莹莹发亮。

　　几个钟头后。上巴伐利亚王宫会客厅内。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书桌后坐着的中年男子说道。他有着淡棕色的发，深邃的蓝色眼睛，刚挺的鼻子，下巴覆盖着浓密的胡子，衣着华贵，给人很深沉的感觉。
　　康丝坦扎一见到他，就愣住了，她站在门边的阴影中，感到心跳加速，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油然而升，她停在那里，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叔父。只见他快速地浏览了呈上的信件，站起身朝她们走来。

　　当他踱步到伊莎面前时，突然一手托起她的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说道：“你长得很漂亮，小姐。”
　　“请您放手，国王陛下！”康丝坦扎看到此景一僵，顾不得心中奇怪的感觉，快步走上前，拉着伊莎后退。
　　“你……”
　　国王不悦地皱起眉头，正要发怒时，方才看清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女，霎那间，他呆住了，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一下冲到康丝坦扎面前，拽过她来，一脸激动，令她不知所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当他颤抖的手即将抚上她的脸颊时，康丝坦扎强自镇定，冷声说道：“请您放尊重些，叔父大人！”
　　他愣了下，收回了手，又恢复了一脸深沉的表情，看她一眼后扭头吩咐道：“带她们去房间！”
　　一旁的侍者走过来微躬了下腰，领她们离开会客厅，走到门口时康丝坦扎觉得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让她从心里发寒。

　　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呢，她在心里叹息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刚才一时头脑发热，用了最蠢的方式顶撞了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主宰，他如果要对付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从前她一向认为传言不可信，现在她觉得传言说的一点没错，这位国王陛下是个既好色，又有暴力倾向的家伙。第一次见面就捅篓子，真糟糕，看来得快点想个法子补救，设法与他和平相处才行哪。

　　不过，刚才那位陛下的反应还真奇怪呢。康丝坦扎已经没有那些精力去深究了，她心里隐隐不安，不知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之后的事实证明，她完全多虑了。即使被剥夺了公主的封号，她依然在这里享受到公主级别的待遇。这令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她也越发疑惑了。

　　* * *

　　“刚才的事谢谢你了，康妮。”伊莎一边帮她擦着药膏一边低声说道，有些心有余悸。
　　这药膏是一位板着脸的中年女子亲手交给她们的，那位女官似乎在宫中地位颇高。她看了康丝坦扎一眼，目光一闪，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
　　这是个严肃的人，康丝坦扎想，严肃和严格严厉是兄弟姐妹呢。她应该和梅朵夫人一样是内廷管家，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和梅朵夫人完全相反，而且脸上一幅不怎么乐意见到她的样子。
　　“没关系，你是我嫂嫂嘛。以后我俩相依为命，临走时母后交待要我们相互照应，我当然要帮你的。” 康丝坦扎趴在床上，声音闷闷的。
　　此刻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无所谓了。
　　伊莎静了会，说道：“以后，我们还是顺着陛下的意思吧，康妮。毕竟，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处境堪忧，万一他一个不高兴，赶我们走，那就糟了。”
　　“我知道了。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会想个婉转点的方式。你就别太担心了，一路上够累的了，你早点休息，别把身体搞垮了。”
　　“嗯，你也是。”

　　* * *

　　无边无际的黑暗，她的面前站着一名男子，看不清面目，只听到他低沉地说着：“为什么……要离开？”声音充满了悲伤，她的心随之一紧。“你是谁？”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很不开心。你可以骂我，打我，不理睬我，甚至想杀了我，都没有关系。”
　　声音颤抖，“可是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声声撞击着她的心，令她感到快喘不过气来。

　　康丝坦扎猛的惊醒了，心脏难受得发胀，好像快要从胸膛里爆出来一般似的。耳边传来清晨出外觅食的鸟儿欢快的鸣叫声，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使如擂的心跳平复下来。似乎做了个噩梦，有个人在不停地说话，内容记不清了，她抚上眼角，是湿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风平浪静，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国王陛下对她们很客气，从未找她们的麻烦，还为其安排了接风宴会，给她们公主级别的皇室待遇，将随行的护卫编进王宫卫队中，专门负责她们的安全，还派人搜寻失踪的洛泰尔，康丝坦扎感激的同时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康丝坦扎有些新的烦恼，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时常有人在见到她后一脸像见到鬼的表情，惊慌失措，打翻了手里的东西，甚至有吓晕过去的。
　　呃——我长得有这么恐怖么？康丝坦扎很郁闷。

　　人们对她的奇怪反映，康丝坦扎很是好奇。不过每当她带着好奇的表情看着他们或者打算一探究竟时，他们要么快速转移话题，要么找借口离开，人人都三缄其口，似乎没人打算告诉她这个秘密。直到有一天，有位安茹伯爵的夫人蕾西求见她，康丝坦扎才揭开了秘密面纱的第一层。

　　同蕾西见面前，康丝坦扎向周围的侍女们了解她的大致情况。
　　宫廷中的女人即使装在华丽的衣裙之下，她们骨子里喜爱八卦的性子依然不会有些许改变。

　　“她将灵魂和□□出卖给魔鬼，换取金钱和奢华的享受，碰触她的人将沾染罪恶，”其中一位侍女兴奋地说道，“她刚出道的时候非常有名，身价不菲。当她遇到安茹伯爵时，两人迅速陷入了爱河，干柴烈火般燃烧起来，伯爵阁下甚至不惜与家里闹翻，被逐出家门，也要与她结合。”
　　“要是有人也能像他一样这么爱我就好了。”康丝坦扎羡慕地说。
　　“可不是，”另一位侍女接着说，“后来国家起了灾祸，大家都指责她是会施巫术的妖孽，迷惑人的心智，教会甚至准备对她进行审判，还是伯爵救下了她。”
　　“是吗？”像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故事呢，她想。

　　“那她真的是个坏人吗？”
　　“这倒不像。她婚后很少出门，平日里只有礼拜日才出门去教堂，她常常向穷人布施，还收养了两个孤儿呢。”
　　“是啊，……”她们还待再往下说，一声低咳让她们瞬间住嘴，埃米尔夫人板着脸走了进来。
　　当她停在康丝坦扎面前时，严肃地告诫她：“这个女人有失体统，以后你还是少和她来往的好。要我说，这次的会面能免则免。虽然她有伯爵夫人的封号，但凭她的资格根本不够进入内廷。”

　　有必要这样么？康丝坦扎心想。也没听说她做过什么坏事，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呢。康丝坦扎万分期待着同蕾西的第一次见面，她急切地想看看这位在上流社会社交群体中颇受争议的女子，而且，她需要多件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因为，周围人对她的态度，总让她紧张和不安。

　　那么，这位有名的伯爵夫人将会向她展现何种事实呢？
　　她内心的疑惑能够得到解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