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千山万壑

19、第二卷.玉带钩 王梦石

　　琅琊王氏家大业大、树大根深，有数千族人，还不算迁居外地的旁系（其中有些人已脱离了王氏）。
　　依附于齐州的王氏本家的旁系每年过年时会回齐州本家聚集一次，宛如朝见。
　　王梦石对于小时候在本家过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十岁时。王梦石父亲是王家庶子的庶子，本微寒之至，后来科举入仕，中了进士，运气不错被派去江南富庶地做了个吴兴知府，离了盘根错节的王氏大族，自辟个小家小户，日子也挺滋润。
　　王父最重孝道，每年冬至朝廷一放假就准时回齐州，来年踩着假期末的点回吴兴。王梦石刚出生时王父便特意请了假，赶着早把嫡长子带回家见长辈。之后也是年年一家三口回齐州，只是王梦石年纪小，很多事情记不得而已。
　　十岁那年，便是隆治八年，年关刚至，王梦石随父母一同北上齐州。
　　王家府邸的门如此宽阔，便是吴兴的知府官衙也不及其一半宽大。一共八扇大门敞开迎接回本家的王氏远亲，门内是好似无穷无尽的走廊，以口字形蜿蜒，里面是郁郁葱葱、剪裁得体的草木。府门上高高挂着、有两百年历史的牌匾用玻璃罩着，以规正隶书，斗方大字写着“王府”而非按本朝封的“齐州侯府”。
　　十岁的王梦石纵也是官宦子弟，打小锦衣玉食，每年到王氏本家门前见此情景也心惊，遂起崇敬之情。
　　“四公子，夫人，小公子，一路上辛苦了！”王梦石的祖父王晟是三房当家人，他家的老管家此时正笑眯眯地向王梦石一家走来。管家看着王父长大，情谊非同一般。
　　“高叔别来无恙。”王父也高兴地带着妻儿迎上去。
　　“承蒙公子照应，老奴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老爷这些天都念叨着四公子您，现在可总算能见着了。”管家笑呵呵带着王梦石一家进了门。
　　王氏本家一栋大宅分为六座府第，便是有六房，每家有自己的当家人，但都忠于长房的当家人便是王家家主王琛。
　　王梦石一家循例先去给家主王琛也就是长房拜年。王琛在长房府里非正式会客用的大堂“静斋”接待他们。王琛不苟言笑，见他们恭谨来拜，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淡淡道：“你于情该当我堂弟，于理是朝廷五品命官，让贵门为我下跪是不该，只是家里规矩森严如此，委屈了勿怪。这礼也不必紧抠了，快请起来，去向三房叔祖替我问声好便多谢了。”
　　“不敢，家人仰赖家主照拂，是我们该多谢家主……”客气几句王父便告退。王梦石跟着父亲起身，他依稀知道王琛不喜三房势大已久，更是忌惮自己父亲有官衔，态度肯定不会多亲热。
　　起来时王梦石瞧见堂内侧座上静静端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不吵不闹，一双黑如夜空深海的凤眸看向自己，想也不是才有的，怕是自他进来时便开始观察他的。王梦石心道有趣，向那小女孩点了一下头便随着父母转身离去。小女孩似是一愣，转瞬又面如止水地坐着。
　　“小公子看到那个坐在家主身边的小女孩了吧？那个小女孩是长房的大小姐，闺名唤作‘妙灵’。大小姐深得家主喜爱，未来十有八九是皇家媳妇的。”出了静斋，在门外等着的老管家一边引路一边向王梦石介绍。
　　王梦石嘀咕道：“要嫁去长安的？也真有那皇妃派头。”也就家人面前他会有这样的失言。
　　“可不，说不定人家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王母对儿子笑道，“你编排你那堂妹作甚？你怎么招惹人家了？”
　　王梦石正要说话，王父开口斥道：“妇人家和小儿毋嚼口舌！”
　　好不容易又向二房长辈拜了年，王梦石一家才跟着老管家向三房去。其实王父一家还能不清楚三房方向？只是放慢脚步跟着老管家，照顾老人家腿脚不好而已。
　　王晟在堂中主位高坐，王梦石翘首望去，只见这位已是耳顺之年的老人坐在一群儿孙辈中说着什么，面目慈善，满是笑意，却正襟危坐，高高在上，有种不容小觑的威严。
　　见王梦石一家进来，王晟抬头笑道：“是老四一家来了？”
　　王父忙上前下跪，王梦石和他母亲也在王父后头跪下，向王晟拜年。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儿子不少，其中你是最有出息的，挣得了个官身，只可惜因此骨肉分离，一年只能见这么一回，可怜哪。”王晟连连点头，笑着笑着却叹了一口气，道。
　　王晟子孙不少，最有出息的就是王父这个庶出的四子，自然最乐意见到他。三房一家三十余人一同吃饭，王晟也一直笑呵呵地与王父一家讲话，也不忘关照王梦石，问句：“最近读什么书？”王梦石不知为何一向怕这个祖父，怯生生地一板一眼回答家里先生教过的书目，王晟听得认真，点头道：“饭后我考考你。”
　　王父笑颜看向王梦石：“你有这么大面子敢劳动你祖父？”满席哄笑，王晟转头向几个嫡子笑道：“看看，这不肖子竟敢说浑话编排我了。”王梦石几个叔伯和姑母只是干笑，王梦石虽小但心思玲珑，已看得明白这几个长辈瞄向他的目光里的寒意，那些同辈堂兄弟在齐州本家一同长大，彼此相知相熟，不约而同望向他的目光尽是不善，王梦石竟生出几分孤军奋战的胆怯。
　　王晟似乎毫无察觉，又转过身来对王父语重心长地道：“虽说我与这孩子一年只不过能见一回，但也能看清这孩子非池中物，怀恭是为官做宰的料，将来必大有所为，振兴我家有望。他是你独子，你要多上心！”
　　“父亲高见，儿子领教！”王父敛了玩笑之色，郑重起身一揖道。
　　王梦石也极有眼色地站起来向祖父谢礼。
　　王晟带笑颔首。边上诸叔伯嫉恨之色俞显，几近是毫无遮敛地向王梦石父子射来。

作者有话说

　　卡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