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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二卷.玉带钩 韶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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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殿中宴饮相欢渐入佳境。美酒佳肴,轻歌曼舞,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夹杂谈笑风生,好一派繁奢景貌。
臣下们依次走到丹陛下,向皇后殿下祝寿。当然,像临川王和高阳王那样高龄的长辈就不必了。
轮到长宁长公主——按照宗室尊卑亲疏的顺序,她是排在前面的。
“臣妇恭祝我大唐皇后殿下圣寿诞辰、百岁安乐!”长宁长公主笑意盈盈,下拜道。
“多谢长公主殿下吉言。”王皇后微笑颔首。
“行了,起来吧。”身旁皇帝温柔道。
王皇后窥了皇帝一眼,这时长宁长公主已从容起身,笑道:“谢陛下。”便告退归位。
皇帝注视着他的妹妹一步一步走回她的位置。回过神,皇帝才注意到他的皇后在看着他,眼神迷蒙而似有所期待。
“梓童在想什么?”皇帝笑问。
“臣妾在想二十一年前妾与陛下的初见——便是大婚那晚。”皇后答道,竟有两分羞涩的样子。
“哦?”皇帝淡淡道。
“臣妾还记得接到先帝命妾与陛下成婚的旨意后,从齐州来长安的路上妾一直在想妾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脾气是好是坏。不瞒陛下说,那些日子臣妾心里忐忑得紧。”皇后娓娓道。
皇帝微微一笑,用玩笑的口吻道:“那朕可有令你失望?”
皇后仰头笑道:“何曾?陛下出乎妾最好的想象。”
皇帝沉默,半晌凝视着皇后缓缓道:“梓童,朕定不会负你。”
皇后大袖掩口笑得如花灿烂,台下诸人看了,又是一番感叹帝后感情之深。
席下二世祖们所聚集之处,各位王孙公子们无不锦衣玉带,油头粉面……在掷骰子玩。
王玄素也在其中,这么个喧嚣场合,与这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玩玩也无妨,但求一乐。
“啧啧,松桥,你又赢了,没听说过你掷骰子是个行家啊……”一位头缠紫头巾的公子惊叹道。
“今个儿运气好罢了。”王玄素一笑,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气势。他今晚不知怎地已经连胜四局。
“是,是,我们书读不过你,赌博也玩不过你,王松桥王公子,芝兰玉树之姿,吾辈甘拜下风啊!”另一人抱拳笑道,众人纷纷附和。说的虽是玩笑话,也可看出王玄素与这些人着实非同道中人。
“曹兄说的那里话!小的不胜惶恐,惶恐!”王玄素也玩笑道。
此时席前一个小黄门侍郎趋前躬腰道:“王公子,太子殿下有请。”声音虽小,但这些说笑的贵门公子到底非等闲人,这话自然凑着耳朵听进去了。仕人素知王玄素与太子殿下交好,闻言也不免羡慕嫉妒,个个小眼神半遮半掩地瞟向王玄素。
王玄素反应很淡然,想来是习惯了就不觉荣幸。他起身向席上诸人一拱手,道:“诸兄,愚弟先走一步。”
黄门侍郎提着灯笼为王玄素引路,远离蓬莱殿,进了御花园,深入花丛,耳边嘈杂尽去,蝉鸣零落声声,远处丝竹乐声隐隐浮来。王玄素目不斜视,不久看见前方龙亭湖波光盈盈,映着大而圆的明月。月下的湖心亭上,一道玉山般的挺拔身影茕茕孑立。
太子李琚在龙亭湖的湖心亭上背手而立,不知是在俯视湖水静波还是仰望嵬嵬夜月。王玄素只看得见他的背影,快步趋前。
李琚闻声回首,不出意料见是王玄素,朝他一笑。
本朝皇室乃老子李耳后裔,帝皇皆重道,今日不是正式赐宴,李琚便不着王服,如常着道袍,面如冠玉,看着是非常的丰神俊朗。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王玄素严肃一礼。
“松桥何必如此客气。”李琚暧昧一笑,亲手扶起王玄素,“你我从小兄弟相处,感情自不一般,哪用像外人似的非要尊卑森严?”
李琚握着王玄素的双手迟迟未放,拇指更是有意无意地轻抚摩动,王玄素不禁几分脸红,深吸一口气道:“世嘉把我叫来这私隐之处便是为了戏弄一番?”
“私隐之处,这地儿倒的确是黑灯瞎火、瓜田李下。”环视四周,竟都是黑暗静廖,只有远处蓬莱殿隐约的花灯明光,李琚对王玄素笑道。
王玄素瞥了一眼远处亭外保持躬身姿势立着的小宦官,柔声道:“世嘉,你是太子,那些人眼睛都盯着你,你在你母后的寿宴上私自离席那些人恐怕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我私会想也瞒不过有意的眼睛,你是知道的。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莽撞任性。”
“我想你了还不成吗,”李琚手缓缓上移,以主动地位搂住他,两人亲密相依,李琚故作委屈,调笑道:“真是的,明明我比你还大上一两岁,却要时时聆听你教诲,你怕别人看不出你是我的党朋么。”
“别胡说。”王玄素立即斥道,心中却不知怎地悸动开来。
李琚呵地一笑,俯在王玄素耳边轻声道:“李珉那小子令手下人参了何崇道一本,弹劾他瞒留米税,结交朝臣。”何崇道是江南节度使。江南自安史之乱后发展很快,隐然是天下粮仓。江南节度使何崇道虽在地方,自然也是太子党中的重要人物。
“什么时候,我怎不曾听闻这消息?”王玄素大惊,忙问道。这“结交朝臣”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王玄素又想太子果然不是贸然无事召他,李琚平时逗他玩时显得轻佻,实际上大唐十八岁的太子殿下为人是很稳重的。可又无端地,王玄素内心深处隐隐几分失落。
李琚垂眸把玩着王玄素的耳垂,指腹上下轻缓抽动,漫不经心道:“今晚。”
王玄素想后退躲避那麻痒的触觉,却霎时被李琚抓住。
李琚收回手,正色道:“我们不如想想办法。”
王玄素叹了口气,心想其实不要紧,这跳梁小丑的举动怎会令太子党伤筋伤骨。抬眼一看那人正暗笑,便知他也没有半分紧张,今晚这一遭纯粹是逗自己玩的,心里一阵羞恼,却又立刻有笑意涌出。
两人相视而笑,像达成了什么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