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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犹带昭阳日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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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与你经历过生死的武器,它能够带给你的安慰和鼓舞的确是无可比拟的。
刚刚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宫殿,它的庞大,它的奢华,它的美丽,都能够让澄琉感到不适,尤其是夜晚。因为想家的感觉往往就是在忙碌之后,某一个平静的夜晚忽然涌上心头的。
有时候连睡在床下守夜的宫女都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澄琉还依旧睁着眼。如果那晚的月光明亮,那么你能看见黑暗里她的眼睛正泛着光,这时候她会轻轻地摸一下眼睛,然后再翻一个身。
她的锏就放在床里,睡不着的时候,只要轻轻地抚摸一下它的手柄,澄琉就会非常安心。
那样可怕的处境都没能难倒她,现在自然也一样,她应该更好地活下去。
啊——
屋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受到惊吓的叫声。
澄琉转过头去,看见莳娘捂着嘴,惊魂未定地看着澄琉:“殿,殿下,这个东西太危险了,怎么能放在床上呢?奴婢给您收起来吧。”
“不用。”澄琉躲开了:“你睡你的。”
“殿下——”莳娘已经上手来取:“皇后娘娘不会高兴看到您在床上放一个这样的东西的。”
“这又不是她的床。”
“殿下,您不要惹皇后娘娘生气——”
“你也不要惹我生气。”澄琉推开了她的手:“你给我出去。”
“殿下,是皇后娘娘让奴婢侍奉您的。”
“你影响到我休息了,出去。”
“好,奴婢这就出去,但是这件东西奴婢一定要替您收好。”
“你给我滚!”澄琉推了她一下:“你一定要在大半夜闹是不是?”
“这是怎么了?”小太监浦泽推开门问。
澄琉指着莳娘说:“你把她给我赶出去!”
莳娘依旧盯着澄琉的锏:“殿下,皇后娘娘会不高兴的!”
“你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浦泽把莳娘拉起来,然后向澄琉赔罪:“殿下恕罪,打扰您休息了,都是奴才的不是。”
澄琉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把头拢进了被子里。
冬天的时候,把头蒙进被子里实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最好是丝绸的被子,又滑又轻,还不闷,也不会太热,这样把自己裹一裹,不一会就可以睡得像茧里的蚕一样。
但是蚕也是会被吵醒的。
澄琉顶着一头乱发,脸色苍白得好像刚生过一场病,她走到门外,看着跟莳娘争得面红耳赤的浦泽,问:“大清早的,你们在吵什么?”
“殿下,莳娘她非要去禀告皇后娘娘昨晚的事。”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这里,就是要照顾好殿下的一点一滴!”
澄琉看着这个老实得过分的宫女:“你如果真的很闲,那就叫他们炸几条鱼来,你慢慢挑刺。”她说完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就要走。
“殿下——”
“啊!”澄琉跺脚尖叫一声:“给我把她乱棍打死!”
“澄琉。”元昊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对待一条人命你是不是应该稍微慎重一点。”
“她要吵死我了!”
“我们单独聊一聊。”他带着澄琉走进屋里:“这些事情我都听说了。”他看着澄琉乱糟糟的头发,笑着说:“睡不好觉的确很难受,我如果被人吵醒,那简直要气得发疯。”
澄琉挥了一拳:“那你就应该让我把那个聒噪的宫女乱棍打死!”
“你骂一骂她,也就够了,发一通火之后再回去补觉总是会睡得更好。”
“我已经睡不着了!”澄琉说:“我不打她了,你把她赶出去,给我换一个宫女好不好?”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说什么?换宫女吗?我只想要一个安静的,不要像她这样的就好了。”
“我很抱歉,”元昊说:“她是澄珪安排给你的,我不能坏了澄珪的一番好意。”
“所以连你也不能赶她走?”
“我们算是好朋友吗?”
澄琉哼了一声:“勉强算是。”
“那么你能不能卖我一个人情,”元昊笑着说:“不要在这些小事情上跟澄珪作对,否则你知道的,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难道我就让她的这个眼线成天在我耳边聒噪吗?”
“有什么事情你就找浦泽或者和素好了,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帮你的。”
澄琉又哼了一声。
“今天下午,澄珪请了很多公子小姐来宫里游园,”元昊低声说:“你最好还是按她的意思打扮打扮。”
澄琉从椅子上跳下来:“什么狗屁游园,我猜肯定是男的比女的多。”
“嘘,”元昊声音更低了:“你要是不喜欢,去御花园走两圈就好,别跟她吵。”
“我才不去,打死都不去。”
她知道那些魏国公子是个什么样子。油头粉面,自视清高,跟你说话的时候好像你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一旦转过身去,他的脸上就会浮现出那种嘲讽又鄙夷的笑容。
“好吧。”元昊说:“既然你下午有空,帮我一个忙怎么样?”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我在御花园养了一条很凶的鱼,你能不能帮我喂一喂它?”
澄琉打开锦囊看了一眼:“它吃肉?”
元昊点头:“所以说它非常凶,如果打开它的嘴,你还会看见它嘴里长了一排小尖牙。”
她接过鱼食在手里抛了抛,然后瞥了元昊一眼:“好吧,我下午去喂鱼。但是我只是去御花园喂鱼,我还是打死都不跟他们去游园!”
“那当然了,你只不过是去喂鱼而已。”
她下午的时候,的的确确直奔鱼池,因为不想看见那些人,她甚至有些鬼鬼祟祟,倒像是去偷鱼的。
而那个小池子里,竟还真有一条长牙的大鱼。浦泽说:“这条鱼陛下养了好几年了,聪明得要命,像成精了似的,一听见人的声音就要游上来——它知道是给它喂食来了。”
澄琉看见了那条鱼,她把锦囊里的肉全都倒进了水里:“它真的长牙吗?我看不清。”
浦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说野外这种鱼还要吃人呢!”
“吃人?”澄琉扒在栏杆上看它:“那你们见过它吃人没有?”
浦泽连忙摇头:“那怎么见过,御花园这么多的池子,就这一个的栏杆最高最结实,好多人路过这里时都要躲得远远的。”
澄琉看着那条鱼吃肉的样子,嘻嘻地笑:“它凶得像头豹子。”
“它的名字就叫水豹子。”
“水豹子?”澄琉大笑:“好笨的名字。”
“嘘,这是陛下取的。”
澄琉笑得喘不过气来:“水豹子,水豹子,我还是觉得很笨。”说着她撑在栏杆上对水豹子吐了吐舌头。
“小祖宗,你快下来!”
远处传来宫女焦急的声音,澄琉以为是在叫她,吓得她立马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是大殿下的乳母。”浦泽朝那边张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澄琉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只小小的白猫被困在了树上,正尖着嗓子喵喵叫。树底下就是元昊的大儿子,他看着小猫也急得哇哇叫。
“你们去救它呀!它下不来了!”
“殿下!殿下!您可不能上去,奴婢这就去找人!”
“找什么人,我去。”澄琉把斗篷丢给浦泽,自己麻利地就爬上了树。
“哎哟!”这次连浦泽都吓坏了:“您快下来,让奴才去!”
大家都认出了她来,这时候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树,劝澄琉下来,只有元攸跳着喊:“加油!姐姐加油!快了快了!猫猫你不要怕!”
澄琉一把将那只小猫捞进了怀里,然后又像猴子一样跳了下来,旁边传来了元攸的一阵欢呼。
“给你。”澄琉把猫递给他。
“谢谢你!”
“它是你的猫吗?”
“是的。”他一直低头亲他的猫。
“它叫什么名字?”
“它就叫猫猫。”元攸抬起头问:“你有猫吗?”
“我从前有一只。”
“现在没有了吗?”
“现在我失去它了。”
“那我把猫猫借给你摸一下。”
澄琉挠这小白猫的脑袋,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元攸。”他把猫抱了回来:“陈老公那里还有一窝小猫,是猫猫的兄弟姐妹,你想要猫可以去找他要。”
“你为什么要这样小气?琉姨多抱一会也不可以吗?”小径里走来一个美丽的宫装妇人:“攸儿,这不是感谢一个人的时候应有的态度。”
“母妃——”元攸跑去抱着那妇人,然后又小声地对澄琉说:“谢谢琉姨。”
“康乐公主,久仰大名,你和传闻中一样美丽。”妇人笑着跟澄琉打招呼:“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与你见面会这样唐突。”
“你应该就是端贵妃。”
也就是澄珪骂的那个“郑芸”。
“是的。今天的天气真是很适合来游园。”
澄琉忽然哼了一声:“我不是来游园的,我只是来帮陛下喂他的鱼。”
“是水豹子吗?那的确是一条很有趣的鱼。”
端贵妃的声音很温和,其实她也不过比澄琉大了几岁,但她身上散发的温柔和母性光辉却让澄琉感到无比舒适。
澄琉认识很多比她年长的女人,但她在她们身上却从未感受过端贵妃那种女性独有的温柔,像母亲一样的温柔。
“陛下是怎么找到这么凶的一条鱼的?”澄琉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它真是奇怪极了。”
“这是陛下的好朋友送给他的,”她看向了那些游园的魏国少年们:“如果你喜欢的话,一定也有很多人愿意送些漂亮的鱼给你。”
澄琉摇头说:“我不要。”
“琉姨想要猫!”元攸说。
澄琉对他笑了一下,她看见渐渐走近的人群,然后说:“我必须回去做刺绣了。”
这是澄珪规定的,她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
她今天多么想绣一条鱼,长着小尖牙的鱼。但是看着莳娘那张即将聒噪起来的嘴,她最终拿起了绣棚,继续绣那只已经完工一半的四不像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