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狐》佛歌

3、第三章

　　第三章相识
　　（时间线有点乱）

　　起

　　“你求我。”

　　“我求你。”

　　“我答应你，你答应我。”

　　“代价是什么？”

　　“你的性命。”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那换一个，我要你的脸，你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祺亚出生的时候，整个祺云都在下雨，似乎老天都在陪他哭泣。算师在长生牌上写下了祺亚的生辰，交给坐在床边上的青衣男子。男子面带纱巾，看不出什么容貌，随意将长生牌翻转了一下，确定上面没有写错，才递进幔帐里。

　　”这生辰改了吧……“
　　”这孩子的将一生凄苦，身为他的生身之人，难道不能为他祈祈福吗？“
　　”这……我只想他能承继素杨的血脉，不想他搅到权力风云之内。“
　　”这放置长生牌的庆云殿除了你，别人是进不去的，你又怕什么？就算将来有人进去，那都是身后事了。“
　　”千华，帮我去看看皇后。她这两日恐怕熬得辛苦。“
　　”好，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等一等，记住，只有皇后的儿子才是皇长子。这个孩子的名字叫祺亚。“
　　”我记住了。你放心。“

　　转眼七年

　　谁都知道祺云的祺亚那就是一个顽皮鬼，十件坏事有九件都是他干的，还有一件是他教唆的。他俨然是这宫中的混世魔王，偏偏他生得宛如玉雕的一般，一双无辜的眼睛只要含上泪光，就让人不忍苛责。要说这些天他都干了哪些坏事，莫过于前几日烧了老夫子的胡子。

　　祺华，最不像祺易的皇子。他不爱哭，不爱笑，也不闹。如果有人问他喜欢什么，祺亚一定会抢着回答。

　　“他爱板着个脸。”

　　祺澜，三岁的时候掉到水里，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单纯地只知道吃的白痴皇子。

　　祺亚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在十二岁。这不是夸奖，而是责备。他混在粮草里被运出了城，如不是他命大，早就被那些检查的士兵的任何一个插了一个对穿。后来，在好友面前他常得意炫耀。

　　“那个时候，我竟然可以好好的活着。”
　　“你现在还活着，也真是命大。”
　　“你没见过，那片辽阔的草场，延绵不绝的高山，翻腾的云涛。”
　　“你确定你是命大，而不是故意有人让你去送死？”
　　“呃，可是，到现在我还好好的活着。”

　　祺华第一次出现在政治台面上，是在年会之上，一十二岁的年纪，沉着稳重地听着他们谈论着战报。他对那个一向耍宝的人不屑一顾，反正那个人死不了。

　　祺澜比两个哥哥小了五岁。七岁的他连吃饭都要人喂。他依旧分不清楚谁是大哥哥，谁是二哥哥，常常冲着祺亚喊大哥，祺华喊二哥。祺亚每次都跳起来捂他的嘴，祺华只是皱皱眉，面无表情的离开。

　　二十岁，是一个分水岭。

　　二十岁的祺亚似乎突然安静下来了。他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和那些太监宫女们嬉闹，穿上盔甲的他，面容线条还有些青涩，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些将军架势。他手里有几十万的军队军权，名声也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日渐盛隆，甚至盖过了当今的太子。

　　二十岁的祺华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是冷冰冰，相反，他若一笑，便使人如沐春风，从外酥到了骨子里。他很多时候会出宫，常常和百姓同乐。祺云虽然还没有太子，但实际上，百姓的心中早已将他当成了太子。有些巴结他的人，对他行也都是太子之礼。

　　十五岁的祺澜，倒真是心宽体胖，就像一颗会滚动的球，一心扑在吃上面了，会做桃花酥，桂花糕，梅花饼……，他最喜欢端着一盘盐水花生，一边坐在城门头剥的一地花生壳，一边等着祺亚回来。他还是不喜欢祺华，就像祺华不待见他一样，两个人就算面对面，也好像没没看到对方一样。他却很待见丞相的长子，肖玉，走的很近。近的连祺亚都开玩笑说自己要开始不待见肖玉了。

　　”这些花生米是给我的？“
　　”不是，给玉哥哥的，玉哥哥喝酒的时候吃。“
　　”我也喝酒，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一点？“
　　”不能。“
　　”你不给我吃，每次都端着它等我？“
　　”你回来了，玉哥哥就回来了。“
　　”敢情你拿我当报信的小兵了。“
　　“玉哥哥！”

　　二十岁，是一个分水岭。

　　二十岁的祺亚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身份。

　　二十岁的祺华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兄弟。

　　祺亚在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已经坐了月余，反而没有焐热，连自己的心都凉透了。对面研墨的人，全身罩在白纱之中，看不样貌。他们对坐着，祺亚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对上一双浅绿色瞳仁的眼睛。那人应该是笑了，祺亚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笑意。

　　”你知道吗，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明天就都是我的罪证。“
　　”既然选了，就没得改了。这滋味如何？“
　　”太后一党虽然都被收监关押，太后和澜儿也长居庙中，我还是不放心。“
　　”或者，你该再处理掉一个人。“
　　”我终是下不了手，他也是无辜的人。”
　　“他无知而无辜。你有知而有罪。”
　　“我在这皇宫里就是笼中鸟，不得自由。你说的千狐玄境怕是我心中只能梦一梦的地方。”
　　“所以，你不打算去？”
　　“当年我落选与你就不再做他想。”
　　“当你若是能来，这也不是难事。“
　　”千狐，你还小，你不明白什么是责任。“
　　”你就知道？“
　　”我也不太懂，但是我会慢慢承担起来。“
　　”好吧。“
　　”你这次要在这里住多久？“
　　”大概两年，你知道的，阿碧还有两年才能出来。“
　　”我祺云离你们最近，是以成了一个免费的寄养处了。“
　　”祺华这一次逃走了，怕是一个大麻烦。“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

　　二十五岁的祺亚身体不太好。看着手心的红色，他突然觉得这一辈子过得实在是失败

　　”我以前想做一个小兵。随便往哪一钻，你就找不到我，然后我失败了，一披上盔甲，我就是三军主帅。“
　　”……“
　　“后来，我想，每天看着这帮人，带着这帮人，看看那风景，一望无际，心情也舒畅。结果，我被调回来，到处能见的不过是眼前人。”
　　“……”
　　“调回来，就调回来，反正我不争不抢，继续过我的日子，挺好。结果父皇说，你起兵吧。”
　　“……”
　　“起兵就起兵吧，反正不是坏事，结果我想保护的人都不在身边了。偌大的皇宫真得空荡荡地不像话。”
　　“……”
　　“空就空点吧，走路不碰头，结果一群大臣不干了，说什么要母仪天下。”
　　“……”
　　“我本来想着我随便娶个人算了，结果你又出事，你让我怎么办？没关系的，大不了我跟父皇学。喂，你说我们两个人日后会不会和父皇母后一样日久生情啊。”
　　“……”

　　她是祺云的太后。她的儿子一个失踪了，一个有些傻。她为了家族嫁的是祺云这个国家，最后却在这里丢了心。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这里了，她曾经陪着那个人走过了几年，却最终完成了心愿后中途退场，这里很好，很安静。

　　”太后。“
　　“你回去吧，在生下澜儿前我就有此意了，即使如今看来，这个决定都是最好。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的，这里青灯古佛，偶尔翻一下佛书古经，也是极为安逸的。”
　　”你当真没有爱过父皇吗？“
　　”你也是知道的，我族中人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就会是到死的事情了。“
　　”你对我父皇是怎样的感情？“
　　”亲情。“
　　”这种感情很好。“
　　”亚儿，我求你一件事。“
　　”？“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澜儿，他是你血脉至亲，是你唯一的弟弟了。“
　　”我不会的。我以我的命起誓，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保护澜儿。“

　　他的誓言终究是起早了。一开始，他以为太后知道，结果现在的他竟然被人拿着鞭子逼问太后下落。

　　有些人来得时候莫名其妙，走到时候也莫名其妙。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闯进自己的生活，又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用最惨烈的方法抽离自己的生命。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

　　”大哥，嫂子怎么了？“
　　”你嫂子睡着了。“
　　”睡着了？“
　　”是的，你看你嫂子洗了澡之后多好看啊。“
　　”大哥，嫂子的肚子怎么小了？“
　　”因为宝宝没有了。“
　　”宝宝为什么没有了？是不是宝宝是坏东西，所以嫂子不要了。”
　　“是的，宝宝是坏东西，你嫂子现在干净了。”
　　“那嫂子什么时候醒过来？嫂子还要给小澜讲笑话”
　　“小澜，回去睡吧。”
　　”我想陪陪嫂子。“
　　”好。”

　　“蓝焰，明天带澜儿回庙里，每一个出入的人都要仔细。”
　　“祺亚，祺华这次回来，不回善罢甘休的，只怕……”
　　“这几年我想尽办法让澜儿瘦下来，并不断地让幼章逐步改变祺澜的面貌，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那你呢？”
　　“我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我总该有个交代吧。”
　　“可是那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有想到她为什么要跳望月楼。”
　　“如果不是我要在宫中起什么望月楼，她又怎么会跳下去呢？”
　　“你到底怎么了？”
　　“我快死了。”
　　“什么？”
　　“我把珠子给了祺华。”
　　“什么时候？”
　　“祺华二十岁生日那天。”
　　“你！你们部族是千狐的妖血最重的，就算有千狐珠也不一定能活过四十，你怎么敢……”
　　“所以，如果我的死公之于天下，祺华的位置会很稳。”
　　”好，我答应你。“

　　疼，他一身伤，从里到外，连灵魂都是受伤的。他却在担心自己的好友，那个人比自己小了四岁，才是入狐之年，为了自己他竟然跳了另一侧没有拦截的空崖。他看着旁边的女子，那女子十分年轻，模样俊俏，正在和一个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斗着嘴。看见他醒了，女子走过来，扶起他，递过来一碗水，这碗水上漂浮着一层银亮色的东西，恰似一面镜子，照出他憔悴的面容。

　　“这里是哪里？”
　　“林子。”
　　“我睡了多久？”
　　“一年了，哥哥说你要是在不醒，他就要把你烧了。”
　　“烧了？”
　　“烧了。”
　　”你是谁？“
　　”竹兰，我义父在竹兰丛中捡到的我。“
　　“这是什么？”
　　”碎琉璃，续命用的。“
　　”他给你的？“
　　”哥哥说，已经一年了，该过去的就要让它过去吧。“
　　”可是对我来说，恍如昨日……“
　　”哥哥说，你如果忘不掉就把这碗水喝了。“
　　”它能让我忘了吗？“
　　”不能，但是它能让你变成瞎子。哥哥让我传个话，你要是真的自我厌弃，那就换一个活法，失去一双眼睛，你不会后悔的。

　　那天，他们滚到了山下。在那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在野外宿营，更加糟糕的环境也遭遇过。他们却把事情做的一团糟。

　　“你抓到鱼了吗？”
　　“没有。”
　　“好吧，我只找到这些。”
　　“哇，你怎么采了一个毒蘑菇！”
　　“诶？是哦。这么明显？”
　　“你说在这里，我要做点什么……”
　　“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啊！你怎么咬人？”
　　“你抓的我很疼！”
　　“……，别坐那么远，你这么拼命帮他，是为了什么？”
　　“当年大乱的时候，他的祖上救了整个千狐氏族，并且长久以来都守在千狐玄境之外，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你冷吗？”
　　“有点。”
　　“那，靠过来一点。”
　　“可以。”
　　“为什么你那么疏远我。”
　　“大抵是因为我恐惧吧。”
　　“恐惧？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十二岁出谷，见过的不太好的结局太多，这双手，每年都要烧掉那么几个人。”
　　“答应我，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恨过，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人。祺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肖玉和祺华，那眼神吓到他了。姜琦也从未见过，他说过自己会变成修罗，他也想过，那是什么画面：长发及腰，红衣红眸，嘴角一抹嗜血的笑容，哪怕这样他也不会改变心意，因为这个人会躲避自己只是因为他的心太过脆弱，脆弱得宛如煅烧过的琉璃。现在，他看见了，真的就是那样。

　　“”千狐哥哥你没死！太好了，我大哥是不是也还活着。”
　　“你大哥……对不起。”

　　“你要恨他，你可以杀了他！这么做，你的恨就能平息吗！他也是瞎了眼把你当成知己！你不配，还有你！我发誓，你会后悔的！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断子绝孙！”
　　“闭嘴！你和那个人狼狈为奸，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妄想操纵我朝国运！给我拿下！”

　　“谁敢动他！我的天悦的王爷，我手里就是天悦的兵。”
　　“姜琦，算了吧。”
　　“你……”
　　“我们算了吧。”
　　“为什么？你答应过我，你要试试的。”
　　“就当我又骗了你吧，身为狐主，我不该只顾自己而疏忽族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事情，这就是我的罪！”
　　“你明明也是爱我的，这么可以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狐王的使命就是保护自己的族人，如今我没有做到，怎么可以算是别人的过错呢？自我接受千狐开始，我已经做错了两件事了，害了两个人，我不能在忍受第三次。”
　　"可是，再大的错，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再大的债，我可以和你一起还。\"
　　"你骗过我，我也骗过你，这一次，就当又是我骗了你吧。\"

　　失去光明，少了色彩侵扰，他的心是真得平淡了很多。他依旧不习惯与其他人接触。不过也好，照顾他的人也只是在他常常去的小亭子里摆上吃的东西，并不打扰他，甚至他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没有光的生活。这里四处都牵拉着绳索，从他的床向四周延伸。

　　”过得习惯吗？“
　　”谢谢姑娘。“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义父吧，不过这两天，他身体不方便。来，小小，喊叔叔。“
　　”……“
　　”小小有点认生。“
　　”他……是你的孩子？“
　　”不是，是哥哥朋友的孩子。“
　　”……“
　　”你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一些旧事。“
　　”哦，我是石女。“
　　”嗯？“
　　”石女，一辈子不会有孩子的女人。“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哥哥说你会明白的。”
　　“我明白。”
　　“那就好。哥哥最近很忙，一时半会来不了。”
　　“他大抵是不愿意来见我。”
　　“哥哥他……”
　　“没关系，与其看见我他难受，还不如就此不见的好。对了，这个孩子叫什么？小小是吗？”
　　“是的。”
　　“让我抱抱吧。”
　　“来小小，让叔叔抱抱。”
　　“小小好乖，小小在摸叔叔的眼睛吗？叔叔的眼睛看不见了。小小一定很可爱吧。”

　　”叔叔。“
　　”小小真乖。“
　　”不痛。“
　　”是，不痛了。这伤已经不痛了。“

　　”这脸上的疤痕真得不要修了吗？“
　　”不要，就这样很好。“
　　”以后我会常带小小来的。“
　　”我这样子小小会害怕的。“
　　”不会，这小子和他爹一样，胆子大着呢，前两天还把我义父养的的猫咬了。“

　　当那些人破城而入的时候，他在喝酒。这个国家早没了皇后。外面在传言，太后并不是被软禁，而是已经死了。传得有鼻子有眼，挺像那么回事的。他知道，他的使命完成了。他本来要去那存放着列祖列宗的庆云殿里去告慰他们的，却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到现在为止的努力那么像一个笑话。他的朋友在这个时候来了，有些狼狈。

　　”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六年，六年前我在这里出发。“
　　”是的，六年，六年前你来借兵，你答应我一旦心愿成了就跟我走。“
　　”你是知道的吧。“
　　”什么？“
　　”庆云殿里灵牌。“
　　”知道，那是我伯父亲手放的。“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
　　”是啊，为什么要说，千狐无国，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我来接你。“
　　”我有些恨你。恨你隐瞒，你当初让我立誓愿望不成，绝不进入庆云殿，我竟然从未怀疑。“
　　”他不知道，老百姓不知道，这就不重要了。“
　　”是的，天下都不知道，他就是真命天子。“
　　”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个月，我把澜儿和太后安排好。“
　　”行，这一个月，我要去一趟天悦，大人那边快要结束了。“
　　”你还叫他大人？“
　　”没办法，他是千狐前祭司，我都比他小一辈。“
　　”我等你回来。“

　　约定往不是用来遵守的，而是用来暗示的。当他再回到这里，这里已经换了主人，原来的主人下落不明，他动用了所有的势力，才查到了他的下落。他几乎认不出那个满身污秽的，见到他只会后退躲避的人竟是当初那个带着点傲气的人。时间却隔了整整一年。

　　“……”
　　“别哭，你的眼泪已经不能不能将我洗干净了。”
　　"我来带你走。”
　　“如今的我还配在走进那片土地吗？”
　　“没有人比你更配了。”
　　“你知道吗，当初兰若杀死孩子的时候，我还在怨她，怎么这么狠毒，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现在，我却想要做和兰若一样的事情了。”
　　“……”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你能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跳望月楼？”
　　“我也不知道，我不可能每件事都知道。”
　　“所以，没有人知道了吗？”
　　“有的，我带你走，你把伤养好，我们再回来。”
　　“我回不来了，帮我，救救他，他是无辜的。”

　　“我们得走了，追兵上来了。”
　　“你在这里躲好，我回来接你的。”

　　然而，他再一次迟到了。他得到了新的消息，匆匆安排了青义那个摄政王，就赶来，不久有人在另一边的悬崖下发现了那个人。

　　“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
　　“你和那个王爷就那么算了？”
　　“如果不是我只顾着自己，贪图那半天的自在，我和他之间怎么会有迟到了一年。”
　　“这不是你的错。”
　　“四爷爷，小时候，你就告诉过我我背负的责任。”
　　“是四爷爷不好，只教会你承担责任。”
　　“你让他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年，如果他知道真像会怎么样？”
　　“他失去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可能是唯一的孩子，他有权力知道。”
　　“四爷爷，我有个想法。”
　　“你是说把小小给他。”
　　“嗯，”
　　“可以啊，不过他身体虚弱，这一年里面恐怕也是勉强调理好。他颅脑有过损伤，眼睛也有异样，怕是将来也是要瞎了。“
　　“没有办法吗？”
　　“没有，只能先将它关上，等到将来他想看的时候，再打开。但是这双眼睛受损严重，没开一次就会离失明进一步。”

　　祺华再一次出现在史书上，是他二十五岁的时候，二十岁的那年初，祺亚在一片国哀之中，举兵入城，迅速控制了皇宫。经历了五年的人祸天灾，祺云依旧国运昌隆也是奇迹。说来祺华的帝王路也是坎坷，先是被弟弟抢了皇位，母族基本被杀光了，好不容易都拿回来了却是早已经没有了血亲。他抚摸着坐了也有半个月的椅子上的龙头：精心雕琢的图案，栩栩如生。他看着站在下面的白衣青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说，这位置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他那么想要。”
　　“……”
　　“他想要，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他。我们是兄弟啊。”
　　“祺华，我知道，我不该说什么，但是他杀了太后，害死了兰若，屠尽你的母族，他真的会把你当成兄弟吗？”
　　“肖玉，你可知道，二十岁的时候，父皇跟我说过什么？”
　　“什么？”
　　“弟兄和兄弟唯一的区别在血缘……”

　　“皇上，庆云殿走水了！”
　　“什么？肖玉你和我去看看。”

　　徐幼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之前就是祺亚的玩伴，常常给祺亚寻写新奇玩意，据说是因为样貌俊秀，擅长管竹之音。史书上唯一大笔墨的记载就是他一时发了疯，火烧了皇帝祖宗祠——庆云殿。而他本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是被烧死了，也有人说他被祺华杀了，还有一个说法，徐幼章就是一个妖精，化风遁了。后来，这个名字又在祺云的史官笔下一共出现了六次，每次都是一笔掠过，前后跨度有一千五百多年。那个年代没有照片，只有画像，但是画像也因时代和个人偏好不同，表现方式也是差异巨大，已无法考证这七个人有什么关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祺亚已经可以凭着手指的触摸来读取盲板上的针纹。从针纹上他知道了些祺云的情况。这两年，祺云迅速地恢复着生产，边界也稍稍有了些扩展。虽然针纹在一些字的位置留了空白，但是他知道那是什么字——”祺华“

　　“又在看那些东西？”
　　“你知道我看不见的。”
　　“说起来，这两年他还是勤勉，祺云两次兵变没有垮掉，真是亏了他。”
　　“他本来就是一个做皇帝的料。”
　　“你也不错，就是你那五年老天不做美，不是洪水就是干旱，再要么就是虫灾瘟疫，才给了他们口实。”
　　“父亲本来就没有想让我做皇帝。公主怎么来？”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把房子烧了。”
　　“公主又在学做饭？”
　　“不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师傅不好，说什么要大火，我一下把柴加多了，火苗扑出来舔着旁边的干柴了。”
　　“知言公子呢？”
　　“他在四爷爷那里。”
　　“烧伤了？”
　　“不是，着火了，情急之下我把他扔出了房子，撞树上了。”
　　“……”
　　“你笑了。”
　　“谢谢你每天来看我。”
　　“那里啊，我主要是无聊。你说你的父亲本来就没有想让你当皇帝是什么意思？你父亲不喜欢你？”
　　“那倒不是，我们兄弟三人他都不会不喜欢，只是他会格外照顾澜儿。素杨将军英年早逝，父亲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我，只不过为了给素杨将军留给后人，而不是给自己留个儿子。”
　　“所以，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兵权。”
　　“我手握兵权也是父亲无奈之举。祺华母族庞大，和祺云不分伯仲，为了稳住他们，早早立了祺华。给了位置，却没有给兵权，也是不想让他们做大。在这，他希望我继承素杨将军职位，也就将兵权给了我。”
　　“可惜，你父亲还是算错了。”
　　“是的，他还是算错了。”

　　祺澜的记载从他二十岁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更多的说书人的版本里，祺云没有什么三皇子，倒是有一个三公主，最后嫁给了丞相肖玉，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有些历史明明还血淋淋的在那里，却已经变成了故事。

　　姜琦看着他的侧脸，一年前他在祺云追到了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换回来的却是一场彻底的绝情。

　　“你还是不改变当初的决定吗？”
　　“不会改变。”
　　“你知道，他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那么好？”
　　“你和他的关系也很好，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跟他关系好？”
　　“这大概和狗护食是一个道理。”
　　“你把自己比作狗？”
　　“我是狐，狐多狡诈，不如狗忠实，这比喻还算是太高了自己。“
　　”你真的不后悔？“
　　”唉，就算我后悔了，我会让你知道吗？“
　　”你答应了那个人的要求？只怕你的朋友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气死的。“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他失去一双眼睛。“
　　”自欺欺人。“
　　”是的，自欺欺人。“

　　这一年祺华过得不如意，当年祺亚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完了，又是父族的叔伯联合外族逼他退位。他都熬过来了，也熬白了双鬓。终于找到了遁入空门的母亲，却一见面就被打了一个耳光，还说断绝关系，再也不要看见他。祺澜失踪了，虽然他不喜欢那个弟弟，但毕竟还有点血亲关系，暂且养着也不是问题。

　　肖家可以说在两次病变中都站对了队伍，所以在其他被整的七零八落的时候，他们反而晋升了不少。肖玉虽然是长子，但是是母亲扶正前生的，也只能屈居于肖晨之下，但是人家身份在那里，当今丞相，在肖家也没有人敢对他颐指气使。自从妹妹兰若死后，他也没有从前的温和，变得阴郁。

　　”丞相，看看这是什么？“
　　”碧玉珠子？这个是只有皇子才有的东西。“
　　”这是底下人在一个军奴手里拿来的，说是那个小军奴无论怎么问都不说来路。”
　　“你是要我去见见？”
　　“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哄也不行，骂也不行，打也不行。”
　　“这件事还来找我？”
　　“这军奴从宫中出来的，我们……”
　　“宫中？那就是前朝余孽，不弄死就可以了。”
　　“是，是……”
　　“还不快滚……”
　　“这就滚……”

　　人，永远在做错事情的时候不自知，然后再后悔。如果一切能弥补，那么要死这个字做什么用呢？倒不如趁着还来得及，去做点什么。

　　“澜儿，你先下来。”
　　“玉哥哥，澜儿对不起你，澜儿不是故意的。”
　　“什么都别说，先下来，玉哥哥求你了。”
　　“玉哥哥，澜儿真的不是有意有宝宝的，是宝宝不好。”
　　“祺澜，你下来！”
　　“你们别过来！没关系的，我跳下去宝宝就没有了，睡醒了，我就可以和嫂子一样变得干干净净的。“

　　”你在胡说什么！“
　　”不要吓他……我来跟他讲。“
　　”玉！”
　　“我的错，我来承担。”

　　“祺澜，别动，你听我说……”
　　“玉哥哥，等我醒了，你要告诉我，我是谁，好不好？”
　　“澜儿，你不是说要等祺亚回来吗？你跳下去，如果弄伤了脸，祺亚就不认识你了。”
　　“玉哥哥，你可以告诉大哥我是谁的，对不对？”
　　“澜儿，那个孩子是我的，那天夜里的人也是我……”
　　“玉哥哥骗人，玉哥哥不想让我难过才这么说的。大哥也这么骗嫂子的。我比嫂子聪明，我不会上当的。”

　　“你说什么！祺澜你说什么！”

　　“玉哥哥，打雷了，要下雨了，太好了。澜儿要飞了。……放开我！玉哥哥你放开……”

　　“玉，你怎么了？澜儿刚刚……”

　　人，因有智而可怜，因无知而可怕。最可怜最可怕的事情是，你几乎为他哭了，他却指着你笑。

　　“这模样真难看。”

　　他现在已经可以试着离开这座小楼。小小就是他的眼睛，虽然他不知道小小要带他去哪里。他踉踉跄跄地跟着，所幸也没有撞到什么。一如往常，他跟着小小，去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吵架，小小却躲到了他的身后，有什么人是小小害怕的呢？他伸手摸了摸，向前走了几步，摸到了一块石头，将他结结实实挡了个全部。

　　”叔叔，我说几句。你要是死了，这小皇帝就要烧我的山，杀我的族人。不如我先杀了这小皇帝，再杀了你，倒是可以保全我一族性命。你们两个在阴曹地府商量好来生的辈分、性别再去投胎，别再搅和了其他人。“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这是我的地方，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敢！”

　　“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天天来闹。”
　　“胡闹！”
　　“是，我就是胡闹了，我就是要你知道，如果你不回去，你就等着青义在我手里亡国！”

　　“自古都说狐妖魅国，王爷你这比当初苏寒娘更加厉害啊。”

　　“当日我服毒的时候，就已经写下遗书。”
　　”你还活着，那遗书便就不做数！“
　　”昔日的王爷已经死了。“
　　“可是，我的叔叔他还活着！我现在完全可以把你带走！你也没有什么身份了，我完全可以逼你就范！”
　　”你！“
　　“皇叔，你怎么了？”
　　“我头疼……”

　　“小皇帝，你赶紧把他带走吧，反正他时日无多，在这死了，我还得出一块地，我这的地方本来就不多，都给死人了，活人住哪里？”
　　“什么？你说什么？”
　　“他时日无多，你要是再气他，我可不保证你的好叔叔会不会提前去阎罗殿。”
　　“我……”

　　”千狐，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说过在这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辈分，我都比你尊贵。“

　　”你救救他！如果……“
　　”怎么，威胁习惯了？“
　　”我……“
　　”小皇帝，把他留在这，说不定过年的时候，你还能来拜个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仿佛他已经对这个院子十分的熟悉，熟悉到不用眼睛就能避开所有的障碍。他总是想得太多了，说来要不是他想得太多，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天地，他就应该在知道事实的那一刻，狠下心来。竹兰来看他，他脑子里有些模糊了女子的面容，一如模糊了父亲的面容一样。

　　”你为什么要起兵呢？你说你不想当皇帝。“
　　”父亲想得太多，算的太多，到头来，祺华虽然贵为太子，却没有半点实权，只有一个名号。整个皇宫空荡荡的，我若不起兵回朝，那些叔伯任谁都可以把他吞了。“
　　”这是你父亲安排的？“
　　”是的，父亲告诉我他不敢给祺华什么实权，因为祺华身份特殊。“
　　”你笑什么？“
　　”那个时候，我也想多了，还以为父亲是因为祺华背后的势力，想来其实很简单。祺华根本就不是祺云血脉。若是，父亲怎么会只派暗卫，而不允许他自立门户，自养府兵。“

　　掩藏真相的人从来不去想真相揭发后是怎样的鸡飞狗跳，揭露真相的人从来不管被真相抛弃的人会是这样的撕心裂肺，而那些看不到了真相狰狞内里的人从来不管掩藏真相的人是怎样的良苦用心。这是一个死循环，无解。

　　那个小人物，无论怎么跟祺华解释都是无用的，最后他烧了庆云殿。这是祺亚还来不及做的事情。

　　总有些人，觉得你过得太舒服，总有些人，觉得你过得太自在。而这些人你可能连认识都不认识，他们来到你的生命里，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你一片云彩，却给你留下一堆垃圾。

　　“你是谁？”
　　“我是……我是神仙，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大哥去哪里了？”
　　“你大哥？”
　　“对啊，他说来接我，一直都没来。”
　　“小可怜，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大哥不是失踪了，而是死了。就是被你最爱的玉哥哥折磨死的。”
　　“你骗人！”

　　“肖晨，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我看他一个人就和他聊聊。”

　　“玉哥哥，他是坏人，他说大哥死了。你打他。”
　　“对，他是坏人，澜儿不要和他说话。”

　　“肖玉，你好可怜，你竟然你要靠欺骗来偷那点幸福。”
　　“滚！”
　　“肖玉，你对他做的事情，你以为你可以心安理得吗？”

　　怀疑是棵豆子，你把它种在了肥沃的泥土里，它会很快很快的长大。

　　“我知道，大哥回不来了。那天，他告诉我，他再也不能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了。玉哥哥，大哥一直宠着我，他为了二哥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操心了。”
　　“澜儿，我……”
　　“玉哥哥，你听我说完。”
　　“……”
　　“大哥曾经告诉过我，恨会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大哥应该是不希望我变坏的，所以我不恨你。但是，我会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家！你还有你的二哥……”
　　“二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因为母后喜欢我和大哥，不喜欢他。我要去千狐玄境。”
　　“那就是一个传说！”
　　“不是的，千狐哥哥说过他会在千狐玄境等我和大哥的。我要去找他们。”
　　“你怎么了？困了吗？你吃了什么？”
　　“我走了，我去找大哥了，你和二哥要好好对待那些百姓哦……”
　　“别这样，澜儿，你醒醒，太医！太医！……”
　　"大哥，澜儿没有变坏哦，你不会不要澜儿吧……“

　　“呃……”
　　“有话快说！”
　　“三皇子他……”
　　“他怎么了？”
　　“他……有胎脉，也可能是老臣诊错了，让……”
　　“出去！”

　　我们总是这样，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

　　庆云殿终究是为了千秋万代才建造的。一场没来及蔓延的大火，根本动不了它。倒是给了他去看看的理由。他之前终究是没有勇气去的，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落得个孤家寡人。收拾整理的宫人按照名谱登记着牌位，却在生牌的位置顿住了，然后又逐个对了一遍。他四处望了望，终于看到一块被烧得焦黑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牌位，一伸手，就拿了过去放好。

　　历时三月，庆云殿焕然一新。

　　毕和华，很像，却终究是两个字，两个人，两个时代。

　　夏日的午后，他从睡梦中醒来。

　　“你醒了。”
　　“你来了。”
　　“好久不见。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好久不见。我也以为我再也不会来。”
　　“但是你来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里是哪里？”
　　“你说是哪里？”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别责怪我，你自己清楚，只是装作不明白。“
　　”我在装。”
　　”你在自欺欺人。“
　　”替我告诉他，我想见他。“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心。“

　　夕阳下，天地间一片玫红。那个人依靠在栏杆上，微微抬头看着远处的火烧云。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能做的就是让出身后的人，然后默默离开。

　　”你说，我们两个人有多久没写这样安静过了。“
　　”皇兄。“
　　”你喊我什么？“
　　”皇兄。你比我大两天，自然是皇兄。“
　　”祺华，你听说谁胡说的。我……“
　　”还要瞒着我吗，天庆殿的长生牌位还能胡写不成？“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说什么。父皇给我起名祺亚，就是说我一辈子只能是二皇子。希望你也能明白。“
　　”皇兄，我没有找到我的长生牌。“
　　”……“
　　”但是，我找到了父皇的遗言密信。“
　　”你……“
　　”我已经看过了。“
　　”当初传位圣旨都可以假造，这个也是假的。“
　　”那为什么皇兄当时不拿出来，而是锁起来。‘“
　　”我……祺华，还是不要叫我皇兄，我听着变扭。“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顾父皇的葬礼自立为王，原来，我才是那个乱臣贼子。“
　　”不要再说了，你已经是皇帝了。“
　　”我可以把这位置还给你，你跟我回去。“
　　”你让一个瞎子看奏章吗？“
　　”我可以读给你听。“
　　”不用了，你把这个枚戒指带给幼章，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密信。“
　　”你是要他承认密信是他私造，坐实了你牟朝篡位吗？“
　　”我已经死了，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死人身上，不用再杀人，不好吗？这件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兰若在描眉，她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世间万物对她来说早已失去了趣味。她的肚子还不太大，其实有五个月了吧。他走进来，伸手把一支凤钗插进了那乌黑云髻之上。

　　“你很美。”
　　“凤凰栖于梧桐，戏于牡丹花丛……”
　　“我愿做梧桐，我愿做牡丹花丛，只期望凤凰能永远快乐，成双成对。”
　　“你又是何苦？”
　　“走到今日，我已经没有退路，前面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背后是什么。”
　　“哪怕背后是把刀子？”
　　“哪怕那把刀子上有毒。”
　　“为什么，我们不先遇见？”
　　“因为，我和他从小就遇见了。”
　　“你很好。为了你，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看着红色的棺椁下葬进黑沉沉的墓穴，他将一个盒子也丢了进去。所有的秘密都会消失，就像每一个昨天一样。

　　天地在他眼里悄悄暗了下去。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人的侧脸，眉飞入鬓，眼眸中似乎有着光彩。他伸出手，最终还是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

　　“这里也没什么吃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
　　“真的很好，我们都没有老，这样就不用看到你满是皱纹的脸了。”
　　“……”
　　“……”
　　“祺亚，你恨我吗？”
　　“说不恨，那太假了，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恨了，有的只是悲凉。”
　　“祺亚，我知道兰若……”
　　“嘘，我不想知道，她已经够苦了，什么难都挺过来，别毁了她的形象。”
　　“澜儿有一个孩子，很可爱。”
　　“是吗？都说外甥像舅舅，他和我像吗？”
　　“像。”
　　“可惜，我没有见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不会的，明天我就让他把孩子带过来。“

　　他最爱的女人就睡在他的脚下，墓地的规制是皇后的规制，可是他觉得很碍眼，变扭。是他们两情相悦，凭什么那个人要做未亡人。他让人打开了陵墓。那只锦盒加了铜锁，他叫人打开了，里面有一个他拳头大的白色羊脂瓶，还有一条丝薄，上面有字。是古字，他便去找了肖玉。

　　“这么晚？”
　　“看看这是什么？写了什么？”
　　“这是祺云古字，只有当了皇帝才可以写的。”
　　“你别说，你看不懂。”
　　“就算……我还真看不懂。”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谁说的，这是昨天晚上哄澜儿累的。”

　　”祺亚，父皇一生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素杨，一个皇后。若我没有信了别人的谗言，素杨也不会魂安他处。你是我出，身体异处，自幼就告知你了，本想你一生无忧无虑，无奈造化。此番你为皇帝，我希望你能念及手足情分。祺华并非我皇族血脉，你若愿意依旧以将军之礼相待，如果不愿意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永拘京城。祺澜……“
　　”什么，刚才那一句你再读一遍！“

　　”祺华并非我皇族血脉，你若愿意依旧以将军之礼相待，让他自养府兵，如果不愿意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永拘京城。“
　　”再读！“

　　”祺华并非我皇族血脉，你若愿意依旧以将军之礼相待，让他自养府兵，如果不愿意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永拘京城。“
　　“不，拿来我自己看！这个读什么？说啊，这个字什么意思，告诉我！告诉我！”
　　“皇上？皇上？“
　　”不可能，不可能。“

　　纰漏就是用来疏忽的，他似乎也曾怀疑过为什么父皇对自己不及祺亚和祺澜。那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祺澜也才七岁吧。他和他们相隔几步路，看着他们，却也只是看着，甚至连旁边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也没有去提醒。

　　“哥哥，这是什么？我看到二哥也有。”
　　“千狐珠。可以防百毒的。以后祺澜带着，就不怕有人下毒了。”
　　“哥哥也有吗？”
　　”有啊，哥哥也有啊，这是父亲御赐的，一人一颗。“
　　”可是，二哥就没有。大哥，二哥跟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还是二哥不乖，父皇母后不喜欢二哥。“
　　”不是，祺华也有的，就是他从来不拿出来。我们三个父皇母后都喜欢。你和祺华可是我朝最乖的两个皇子呢！“
　　“大哥，你的也是绿色的吗？”
　　“也是啊。”

　　”皇上，皇上，来人啊，皇上吐血了……“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弟弟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为什么。“

　　当我们相信一件事情之后，我们就失去了怀疑它的的机会。

　　“这是什么？”
　　“生辰礼物。他们说这是火灵珠，夜里会散出红色的光，像火。”
　　“为什么给我，我并没有给你什么？”
　　“切，你以为我稀罕这些东西啊，你知道我常年在外，这么秀气的东西搁我这两三天就没有了。与其丢了，还不如送给你，增进一下感情。”

　　知道我们被信任的人伤的的太深，才知道自己错的实在离谱。

　　“大哥，你知道我们可爱的妹妹怀得是谁的孩子吗？是我的，哈哈哈……”
　　“什么？”

　　”还记得那句话吗？‘如果将来若兰生下孩子，我就是皇帝的爷爷了。’“

　　“她是我们的妹妹啊！禽兽，你……”
　　“妹妹，那是你的妹妹，一个下贱的女人的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混蛋！”
　　“咳咳，呸。可惜，那个女人听到了我和父亲的谈话，竟然抱着孩子去跳了望月楼，那个女人竟然杀死我的儿子，未来的皇帝！”
　　“你疯了！”
　　“我没有疯，但是我想隔壁的皇帝快要疯了吧！真的是懦夫！”
　　“你闭嘴！”

　　“让他继续说！还有什么！”
　　“还有，你知道吗？祺亚，他的味道很……好……，呃……”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猜猜，祺亚死之前见过多少男人……”
　　“！”

　　“你就算杀了我，我的父亲也不会罢手，那些大军依然要进入城里，这天下……怎么不相信？我是棋子，我也是棋子，但是我做棋子做得很开心，杀了吧，杀了我再去杀我父亲，赢了，你还是皇帝，输了，我在地狱等着你！

　　原谅，从来不是原谅别人，而是原谅自己。原谅一个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不过是原谅自己没有追究下去的心。同样，辩驳那些自己犯过的错，要得到的不是别人的原谅，而是自己的。

　　“你欠我的，就是欠本家的，这笔债好算，也好还；如果你欠了他，这笔债怎么算得清。”
　　“你来劝我。”
　　“我听竹兰说，你放弃姜琦了。”
　　“我……”
　　“你真的还是当年那个少年吗？”
　　“你我都不是，我的眼睛看到太多东西……”
　　“这是你的借口。你再害怕，那些都不是你的。再说了，你就不想成为你所知的第一个人？”
　　”想。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还真要和这命运斗一斗。“

　　”前所未有“这四个字是对所有参赛选手的挑衅。偏偏就有人会吃这一套。

　　记忆是毒药，毒哑了过去，毒死了未来。谁也不是谁的解药，我们从来都是以毒攻毒。明知有毒，我们还要去喝，只是因为碗里的毒药，没有身体里的毒药要命。

　　终于还是要再见吗？他付出了努力，另一个人却拒绝。

　　”天悦有出戏叫十八里相送。“
　　”我没准备送你十八里。“
　　”你想送到哪里？“
　　”如果可以，我想送你到天边。“
　　”……“
　　”跟你说件事。“
　　“什么？”
　　“其实，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
　　“那现在，这一颗心你还要吗？”
　　“要，只要是你给的，哪怕是一颗狼心，我也要。”
　　“好吧，我知道了。”
　　“那，我们再见吧。”
　　“再见。”

　　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角力的双方总有一方要放弃。否则又是一场两败俱伤。

　　”不！不好！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罢，同意也罢。我不会离开这里。“
　　”我去求他，求他放你走。“

　　"求？皇上，你这字用得实在生动，很能体现我就是一个人欺男霸女的渣子啊。”
　　“千狐……”

　　“你别说话，皇上，你刚刚说要求我，我就在这里，我看看你怎么求，是就这么随口说说，还是跪在地上，亦或是自挖双目，双手托着呈上来？怎么，做不到？祺亚已经死了，你把他从这里再挖出去，是想让他暴尸天下，任人唾骂吗？你若有点心，就让这天下人都哭着喊着求他回去！”

　　“祺华，你干什么！”

　　“我说，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说你会把他带回来。”
　　“他没有回来吗？这脚下的地不是祺云的地，这屋顶难道不是祺云的宫殿吗？丢了他心的人又不是我，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
　　“没事，我先走了。”

　　“我没有想到你会挖开她的坟。”
　　“？”
　　“我以为，你至少不会动她的陵墓。”
　　“……”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一切没有发生之前，你就对我和祺澜漠不关心，现在又为什么如此呢？”
　　“如果，我告诉你，祺澜会落水只是我一时失手……”
　　“已经不重要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重要的！”
　　“祺华，你的责任。”

　　肖玉，丞相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就是就是一根骨头上长出的刺，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做过什么。

　　“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敢来了。”
　　“其实，那个命令不是我下的。”
　　“谢谢，你来告诉我，只是我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这么个真相，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心里舒服的人是我还是你。”
　　“我……”
　　“很奇怪，比起祺华，我反而更加的不想见你，你我从小相识，甚至比祺华和祺澜更加亲近，祺华我从来就没有希望，那个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他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而你不同，我希望天天看见你。”
　　“……”
　　“呵呵，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更加郁结？愧疚？算了吧，若你能给的只有愧疚，我可不要。”
　　“我知道，我……”
　　“我会去千狐玄境。”
　　“千狐玄境？不可以。你知道千狐玄境代表什么的。去了那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说丞相大人，我那风景如画的千狐玄境到你这就变成了阴曹地府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来做什么？”
　　“因为我听到有人要跑。”
　　“谁？”
　　“你。”
　　“我为什么要跑。”
　　“你跟他们说你要去千狐玄境，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准备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死。”
　　“什么都瞒不过你。”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丞相大人，你最好还是走吧，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家务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掺和。”
　　“家务事？”
　　“怎么你是不是想说他是祺云的皇子？祺亚，那个逆贼已经死了，你亲自写的檄文和
　　昭罪书。走吧。”
　　“我……”

　　”走吧，后面的事情，你的确不适宜在这里。“
　　”好，我下次带祺澜来。“

　　”你非要给他扎个血肉模糊不可吗？“
　　”千狐玄境的灵珠台，不就是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吗？人固有一死的。“
　　”你还笑。“
　　”四爷爷说你的内伤太重了，碎琉璃的功效不高，所以希望那些祖上灵珠的灵气帮助你。“
　　”好。“

　　人都有些负气报复的心，这个只要别人稍稍一鼓动就会膨胀起来。

　　大罗有一个弟弟叫小罗，他们在祺云的皇城边摆了一个小摊子，卖点点心什么。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是丞相会天天去光顾。大罗的眼睛不好使，看一件东西常常要凑上去，仔细辨认。小罗的脑子不太好使，二十岁的小伙子，估计也就八九岁的智商。

　　皇宫是富丽堂皇的，却是冰冷的，他常常坐在石桌的一侧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曾经有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就在那里，是什么时候丢掉了呢？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能不能再见到呢。

　　大罗做过一个关于京城的噩梦。他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所以干脆跑到京城。最近，他在做关于皇宫的噩梦，就好像他在那里生活过一样。醒来，看看一旁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罗，他找到水缸，弄了一瓢冷水浇浇头。

　　小罗很瘦，瘦的皮包了骨头。他会做很多点心，却不吃。每次吃饭他都吃一口饭，摸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后再吃一口，再摸一下。大概吃个十来口，就把筷子一甩，又去揉面团。

　　丞相已经三十出头了，没有夫人，却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外面传言这个孩子是狐狸的。这不，隔三差五就有媒婆从里面被轰出来。他是无聊地出来遛弯的时候发现大罗的摊子的。

　　大罗有个好友。模样俊俏，往那摊子前一站，大姑娘小媳妇都挪不开步子。只是，他不经常来。有时候过过路，有时候住两天，他一来就会给大罗的摊子带来一阵脂粉香。大罗不喜欢他来，他太显眼了，大罗的梦想就是老了之后端着一个紫砂壶杯子，躺在摇椅上，先抓一把花生米，再是一口温吞吞的茶。

　　大罗朋友的朋友，模样也不错。这个人倒是比他那个朋友常来。虽然，他朋友没有说什么，但是大罗知道朋友也许跟这个人关系不错。

　　两年了，都养成习惯了。然而这两年，他都没有开过口说过话。那些大臣们也从来没有对他的沉默提出过异议，和疑惑。仿佛他不开口说话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点一下头就好。只是，他很少点头，只是沉默地阴郁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