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红妆》苏南生

42、第四十二章

　　林静昭推开门时，正好一阵风刮过，卷起窗帘在风中飘荡。他默默地看过去，微微逸起的帷幔隐约可见一个女子躺在床上。他撩开帷幔，锦初的脸贴在枕头上，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安详，仿佛现实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阿姐。”他喊着，喉咙却有些哽咽。
　　睡着的人却仍是没有知觉。他温柔地伸出手，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阿姐，我带你回家。”他抱着她，走了出去，刘付慕年还站在那里，他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是静穆的。林静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把她害成这样，我不会原谅你的。”
　　刘付慕年没有吭声，因为林静昭骂得对。
　　“这些药你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她服下。”靳云汐把药塞到林静昭手里，嘱咐道。
　　林静昭冷哼一声，抱着锦初出了帅府，拦上一辆车，开往弄堂。
　　林静昭把锦初安顿好后，便找来瓦煲把药材洗净了倒进去，加了水便放到灶上开始用小火慢慢地熬着，他坐在那里守着，盯着蓝莹莹跳动的火苗，若有所思。
　　药熬好了，锦初也醒了过来。她看到他时，脸上的惊喜让他感到羞愧。他没有作解释，端起药碗，舀起一汤匙的药汁，轻轻送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口，觉得苦，别过脑袋想不喝。
　　“喝一点吧，总归是好的。”他轻轻地说着。
　　她推开碗：“阿邺，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有时候我觉得很可怕，这样的你，捉摸不透，来无影去无踪，你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既彷徨又难受。”
　　“对不起，阿姐，我，我是自私了些，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怪我了？”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又没有强迫我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刘付慕年他抛弃你了？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林静昭说。
　　“他是不是好人我心里明白，至少他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伤害别人。可是你呢？你眼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你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看不到光明，你看不到人和人之间的真情。”锦初说。
　　“他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再重要又能怎么样？我和他，不会再有结果了，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现在不仅他痛苦，我也痛苦，这笔帐，真是划算。”
　　“阿姐。”他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脖子梗了半天，也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锦初伸出手握紧了他的，说：“阿邺，不要再跟刘付慕年斗下去了，好不好？”
　　林静昭“想要我答应你，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再和三岛枫田来往。”
　　锦初沉默了半响，说道：“可是我答应过他，下个月底要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就一次，我就和他见一次面，我会和他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不行，如果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他毫不留情地回答。
　　她咬牙道：“那好，我答应你。”
　　“这些天我都会盯着你，你别想着敷衍了事。”他继续说。“至于有关报仇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操心了。”
　　她没有作声。这时，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她抬头一看，是顾均成。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门就把箱子往地上一放，他看了一眼林静昭，并没有惊讶，而是径直来到床前。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见她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但他的语气中却仍带着责备：“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可以任性，可你肚子里的孩子能跟着你任性么？都那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还好孩子没事，真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办？”
　　“对不起，我一时心急，顾不了那么多。”她自知理亏，小着声说，“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
　　“阿姐刚醒过来，别再骂她了，先让她休息会吧。”站在一旁的林静昭说。
　　顾均成倪了林静昭一眼，又转过头对锦初说，“你先休息，我和他有点事要谈。”
　　“好。”锦初点了点头。
　　顾均成站了起来，冷冷地说，“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林静昭同样冷冷地回答。
　　“阿邺，听话。”锦初喊道。
　　林静昭这才不情不愿地随着顾均成出了门。
　　锦初在屋内躺了一会，因为惦记着外头的两个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折腾了一会，索性爬起来，站到窗口往外望去。
　　屋外有些昏沉，两个男人站在阴影里，正在说些什么，神情看起来十分激动，特别是林静昭，不断地摇头表示否定。最后，两人似乎没有谈拢，一前一后地往屋里走来。
　　锦初忙躺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两个男人在她面前倒也还和气，只关心她的身体。只有偶尔两人对视时，那微妙的眼神，交换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意思。
　　锦初没有力气管这两个男人是否真的和平共处，只要她的耳边是清静的，就已经够了。
　　好在，平日里顾均成都到大世界上班，很少和林静昭有交集，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锦初很快就恢复了生气，只是她再也找不到机会和三岛枫田见面，林静昭果然如他所言，天天跟着她，她的复仇计划便成了梦里之花。
　　三岛枫田也不是没有找过她，多次被莫名奇妙出现的林静昭代她拒绝自己，他十分的纳闷，不明白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来越觉得，锦初的背后，就是一个谜。
　　转眼三岛枫田的生日马上就到了，锦初想了半天也没有适合的借口摆脱林静昭。她心不在焉地上着课，好几次走神都被另一个同事看在眼里，同事趁着课余时间，问她怎么回事，她沉吟了半天，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到了同事的身上：“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同事问。
　　“你就说，你生日，晚上请我到你家吃饭，好不好？”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最近你那个保镖把你看得太紧了，找不着时间去会你的情郎了，心里着急了？”同事笑道。
　　“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好了，你的忙，我一定帮。”同事向她保证。
　　“谢谢。”
　　于是，锦初成功骗过了林静昭，下了课就直接被三岛枫田接走，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却在这一次的宴会里，遇见了不应该见到的人，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事，导致她和刘付慕年之间的那条件，烧得更快更彻底。
　　三岛枫田家的别墅坐落在城东的郊外，别致的木板房，装修全是按着日本常见的格局，花园里种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姹紫嫣红的，真是漂亮极了。
　　“这些花都是我种的。”三岛枫田有些兴奋，“虽说我们的樱花很美，可我觉得中国的花更具有姿态，特别是梅花，非常有个性，就好像林小姐你一样。”
　　“哪有，你可别胡说。”锦初笑了笑，这人倒是很会拍马屁
　　说话间，已经进入别墅里面，锦初不由得惊叹起来，客厅的布置竟充满了古色古香的中国韵味，酸枝木雕刻的家具，细瓷碧碗的清茶，壁上装饰着名字名画……
　　“你倒是很喜欢中国的东西。”她说。
　　“是的，中国的东西都很可爱，爸爸说，以后我都可以在中国长住。”
　　三岛涂夫当然想要长住中国，锦初压下心中的不快，问道：“你不想你的故乡吗？”
　　“故乡？有一点想吧，不过严格来讲，中国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也有我喜欢的人，我倒是更愿意呆在中国。”
　　锦初笑了笑，没有搭话。
　　沉默了片刻，三岛枫田才犹豫地问。“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不让我和你见面，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他是我弟弟，他小时候受过日本人的欺负，所以，对你有些偏见，不让我跟你来往。”
　　“那你会不会嫌弃我是日本人？”
　　“我……其实你是个好人。”锦初心酸，心想，好人，好人又能怎么样？人善任人欺，马善任人骑。
　　聚会倒真是只有几个年轻人，佣人把点心准备好，便下去了。
　　锦初也学着三岛枫田的样子，跪着用餐。日本人爱吃的东西，她吃不惯，三岛枫田很是贴心，早早就吩咐过让佣人做了些中国菜。锦初一面吃一面打量着周围，微微有些失望，看样子三岛涂夫并不在家。
　　她心不在焉地说着笑着，三岛枫田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了。是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留着日本人常见的人丹胡，他的后面还跟着西装革履的人。三岛枫田立时起身，向父亲行礼，又忙着介绍朋友给三岛涂夫认识。三岛客气地点了点头，又见有女客，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瞧了几眼锦初。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正对着自己微笑的女子，恨不能一枪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