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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刘付慕年感到疲惫,扶额坐在书桌前假寐。这时电话铃铃地响了,是顾均成打来的。
      “她想干什么,你就让她去干吧。她的事,你就全当不知情好了。”顾均成在电话里说,他知道她脾气倔,不能急眼,关于向三岛涂夫复仇这件事,不管他如何阻拦,她大抵都不会放弃的了,倒不如随她去,是好是歹总归是心息的。
      “我怎么能当不知道?她这是在玩命!”刘付慕年质问顾均成:“她要发疯,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发疯?”
      “少帅,锦初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越是阻止她,她就是跟你过不去,她一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折腾得累了自然就折腾不动了。至于那个三岛枫田,我已经托人查过了,为人也不算是太坏,锦初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危险。不过,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抢在锦初之前把事情了结掉。”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在这之前,咱得先把林静昭找出来,他才是整个事件的源头。”
      “有他消息了吗?”
      “有人在颖宁饭店的看到过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或者,你可以先到杨公馆去打听打听。”
      “杨公馆?”
      “没错,杨公跟他交情不错,那女人跟杨公也有来往。”
      “好,我马上派人去。”
      果然不出顾均成所料,刘付慕年真的在杨公馆套出了林静昭的藏身处,过程十分的顺利,甚至不得不令人怀疑,杨公早就已经知情。他发现,林静昭所住的地方竟和锦初住的弄堂只隔了一个巷子。他叹息,命人务必把林静昭毫发无损地带来。
      林静昭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刘付慕年的安排,当卫兵涌入屋内时,他一点也不惊讶,仍旧从容地立在阳台上抽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锦初下班归来,匆匆地走进弄堂。她时而一个人,时而两个人,每天,每天,都如此。偶尔他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了?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快活,她原本可以很幸福。是他的自私把她和他都推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深渊的尽头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重点是,他竟然也不知道!
      他嘲弄地笑,把烟蒂用鞋底用力地摁在地上。
      他再次看了一眼空落落的街道,那里除了昏惨惨的路灯,行人稀少得可怜。
      她还没有回来。他想,于是,他转过身,面对着卫兵们,冷冷一笑。
      可他没有料到,下楼后,上车前,却看到锦初从一辆人力车上下来,她的视线恰好对上了他的,表情惊讶。他莫名地低下了头,然后迅速钻进了汽车,他不敢面对她。
      “阿邺!”锦初追了过去,可惜汽车已经走远,徒留她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大街上。她无力地喊着,“阿邺……”
      锦初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站到帅府门外,就是来求刘付慕年的,而他,正在那一夜亲口说过,不管她再怎么回头求他,他都不会再心软半分!
      她偿到了自己打自己脸的滋味,难堪,尴尬,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一定不能让林静昭出事,她知道,带走他的,一定是刘付慕年。他到底要怎么样对付林静昭?他们之间存着误会,碰面定然形同水火,可林静昭又怎么斗得过刘付慕年?
      守门的小哥见了她,却像不认识一样,拦着她不让进,面目冰冷地说,“少帅正在忙,他说了谁也不见。”
      “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我找他真的有急事。”她说。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小哥面无表情地说。
      “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身后有女人说话,锦初转过身,看见靳云汐站在自己的身后,望着自己笑。
      锦初也管不着她语气里的嘲讽,急急地上前拽住她的胳膊,用哀求的语气对她说:“靳小姐,你能不能告诉少帅,说我有急事想见他。”
      “不好意思,这事我帮不了你。”
      锦初心凉,一点一点地松开她的胳膊,忽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什么脸面,什么尊严,统统都顾上了,跟林静昭比起来,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此时是让她去死,她也没有任何怨言。“靳小姐,我求你帮帮我,我要见我的弟弟。”
      “我不会帮你的,就算你把腿跪断了,我也不会帮你,这种悲情的戏码,对我来说,没有用,对他来说,更没有用。有本事,你就一直跪着。”说罢,她转身进了帅府。
      锦初咬牙,强迫把眼中的泪水逼回去。
      刘付慕年把手中的公文递给靳云汐,说:“今晚就别回了,搁这住吧,我让于妈给你准备好客房。”
      “好。”靳云汐点头,转脸看了一眼窗外,此时窗外正在下着雨,夜黑沉沉的,没有月亮,只剩雨声。“少帅,大冷天的,你确定她这样不会出事吗?你这样对她……不心疼吗?”
      刘付慕年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要不,让她进来吧,把事情说清楚,总好过你们现在这样互相折磨的强。”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话多了?”他抬起头,不悦地说。
      靳云汐语噎。
      一夜无话。
      清晨,雨已经停了。
      锦初依旧跪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已经冻得发僵,脸色白得发青,手指头已经失去了知觉。这时,她终于看到了刘付慕年,他和靳云汐一起从里头出来,靳云汐昂着头,态度高傲。
      刘付慕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司机把车门打开,他准备坐进去时,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林小姐,我不想见到你,麻烦你不要跪在这里,让人说闲话。”
      锦初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舌头都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别光顾着用你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来看我,我不吃你这一套。如果你是为林静昭而来的话,你还是快滚吧,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锦初只能无声地望着他。
      “还不滚,难道你还想像上次一样,向我献身吗?”他说。
      他竟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出言羞辱她。她又急又气又难堪,终于无法忍受,她想站起来,有多远躲多远,可腿却早已经麻木,她猛然摔倒在地上,掌心擦地地上渗出血也感觉不到疼。她悲怆地望了一眼刘付慕年,眼前慢慢变得模糊,终于失去了意识。
      “阿初。”刘付慕年甩上车门,急步冲了过去,他抱起她,而她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冰人,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阿初,你怎么了?”他狠命地摇晃着她,可怀里的人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抬头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靳云汐。
      靳云汐叹息一声,上前按住了锦初的脉膊,紧接着,她脸色白了一瞬,扭头对刘付慕年说,“少帅,这下糟了。”
      “怎么了?”他有些紧张。
      “她怀有身孕,昨晚又是淋雨,又是跪了一夜,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她说,“我们赶紧扶她进屋里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刘付慕年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思维滞止无法前行。
      “她怀有身孕。少帅。”靳云汐重复道。
      刘付慕年脸色立时变了,只觉得心突然被人挖空了。他做事向来都有预见,每一步应该怎么走,每一分应该如何拿捏,都有计划,唯独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个意外了。
      “阿初……”他喊着,迸出无力而绝望声音。
      卧室里,于妈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锦初毫无生气地躲在床上,即使是裹着厚厚的棉被,浑身上下依然冷得可怕。刘付慕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股凉气,直渗入他的心底。我就是个混蛋!阿初,我就是个混蛋!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好过一点。可事实上,他仍然不好受。
      床上的人依然悄无声息,双眼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敛着。
      “于妈,你用生姜搓她的手和脚,用点力。”靳云汐吩咐道,见刘付慕年还死拽着锦初的手不放,她又说道,“少帅,你先出去好吗?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她。”
      “可是你在这里守着她,不方便,你还是出去吧。”
      “不。”他固执地说。
      “少帅,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为了她,你还是出去吧。”她说着,把他拉起来,往屋外推搡。他拗不过,只好守在门外。等待的每一分钟都让他煎熬,焦灼和不安,愧疚和自责,撞击着他的心灵,痛苦不堪。
      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怀了孩子,那么,孩子一定是自己的了。她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可以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她果然是自己看上的女人,有胆力有魄力,只可惜,他轻易地辜负了她的深情。
      他是不是错了?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甚至想不出来明天要怎么过?将来怎么过?他终于像是一个掌舵了几十年的高手却在一次暴风雨中失去了方向。
      良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云汐露出一个脑袋来,看着他急切的目光,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带着笑。
      刘付慕年终于长舒一口气。知道她安好就可。此时他蓦然发现,自己竟已没了再次面对她的勇气。
      他应该怎么办?
      他一步一步地退到阶前,默默地坐下。有风吹过,枝头有枯黄的叶子飘落,久久地一片掉下来,这是它用尽了整个春夏的力气换来的时刻,为此它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它们是纯粹的,一生只为一个目标而活。但他不行,他有太多太多放不下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放下的东西。
      靳云汐见他如此,也闪身走了出来,挨着他坐下,侧过脸看蓝天。被雨洗刷了一夜,天蓝得近乎透明。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现在有点乱。”
      “你想要放弃么?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果现在说放弃,不会太可惜了么?孩子是你的,她也是你的,你想要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有权力干涉,可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是不是就应该继续走下去呢?否则,你们之前遭受过的苦,坚持过的努力,都白费了,都不再有意义了。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不管。“
      “你不是一个人,你没得选择,你走上了这条路你就必须要走下去,这城里的老百姓都指望着你呢,你身上背负着的,是责任。日本人现在盯着你呢,如果你有半分差池,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包括她也不能幸免。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下呢?没准再坚持一下下,一切又会不一样了呢?我说完了,还请您以大局为重。”
      她轻声说着,尽管语调平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独断。
      “可你不是我,你也不是她,又怎么知道我们的痛苦。”
      “你觉得我就不懂得痛苦了?我喜欢你,喜欢那么多年,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一丝一毫的感情,我和你,虽然近在咫尺,却从来都是远在天涯。”
      刘付慕年抬头望着她,刚一动嘴唇她便拦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你不要说出来,永远都不要说出来。我和你,不需要,请你成全我,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这样就够了。”
      刘付慕年低下头,不再言语,眉目清冷。
      初升的阳光柔柔地折射下来,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的眉角,他的目光,久久地望着远处,远山如黛,浮云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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