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红妆》苏南生

43、第四十三章

　　大约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个中国人，也会起些戒心，锦初一直没说话，他也就不知道了。
　　锦初极力压下想要冲上去杀了他的冲动，掩饰着自己已经波涛汹涌的情绪。她生怕被他看出端倪，起了戒心，现在还是不时候对他下手。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面对着杀父仇人的儿子，都能做到坦然处之。是时间改变了她，还是时势改变了她？
　　三岛涂夫没有起疑心，客套了几句便让身后的几个人一起上楼，其中一个人回头看了锦初几眼，锦初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心中惊诧。
　　那人竟是张大帅。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了没有。
　　锦初心不在焉，整个人都显得恍惚。她坐了一会，便对三岛枫田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要方便一下。她一面走一面回头，瞧着三岛枫田等人并没有注意，便一闪身悄悄地往楼去走去。她的动作很轻，踩在木板上都同有声音。楼上的房子长得都差不多，她在楼梯间里徘徊了片刻，便听到其中有一间房子里传出声音，虽然很小，却很清晰。
　　她猫着腰走了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
　　声音很难听得清楚，而且说的是日语，她听了一会，一头雾水，转身想要离开，这时，屋内却响起了一把声音，他说的是中国话。锦初停下了脚步，又把耳朵贴在门上。
　　大约是天助她也，说中国话的人离门口近一些，声音不大，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在说：“刘付慕年他虽然年纪轻，但此人少年老成，心思缜密，可小瞧不得。这次他主动放消息说他有LZ的秘方，还到处找人合作，三岛会长认为，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可是不管怎么说，这秘方是绝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不然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刚才靳小姐有消息过来，刘付慕年约了人明天在大世界里商谈此事，到时我们派人尽量把秘方抢到手，然后再把他杀了灭口。这事有靳小姐从中帮忙，相信我们一定很容易就能把事情解决的。”
　　接着，屋内便是一阵得意的笑声，仿佛胜劵在握。
　　锦初大吃一惊，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靳云汐竟是日本人的奸细？她是汉奸？
　　她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可怕。顾均成说要解决的事，就是这件事吗？他们不是没有秘方吗？难道他们想要空手套白狼？还是他们真的有秘方？可不管他们有什么计划，日本人已经知道了他们打的算盘，而且还想杀了他。更何况，还有靳云汐这个奸细在旁边，他恐怕危险至极。
　　锦初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生怕被人发现，迅速地往旁边躲去。旁边是厕所，她刚站稳脚，后面的人随着也进来了，反手把门锁上。她一回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尾随而来的人竟然是张大帅。
　　此时的他嘴角虽然带着笑，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发渗的寒意。锦初一时间有些慌张，往墙边靠去，瞪着一双惊恐地眼睛看着他。
　　“别紧张啊小美人。”张大帅仍然笑，“上次在九河镇，让你给逃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碰上了，看样子，咱们真是有缘啊，你看，咱们又怎么辜负了上天的美意呢？”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原来是嫌我这个靠山不够大！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挨了枪子，这笔账，可得好好跟你算算了。”
　　“不要。”她摇头。
　　“哼，现在还轮得到你说不？”
　　“枫田就在外面，你不怕他们知道？”
　　“哼，现在三岛会长他一心想要拉拢我们，如果他知道你是我看上的女人，一定拱手相让。”
　　“你！”
　　“怎么，没话说了吧？”他笑着，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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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田君，林小姐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一个朋友问三岛枫田。三岛枫田也觉得奇怪，于是便往厕所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锦初迎面走了过来，他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哦，我忘记问你厕所在哪里，有些迷路了。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她勉强装出一个笑容来。
　　“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三岛枫田歉意地说，又瞧见她脸色不太好，下巴处还有损伤，狐疑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刚才在厕所摔了一跤。”她解释道。
　　“那我带你去上点药？”
　　“不用了，枫田君，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你把朋友撂这里，也不好。”
　　三岛枫田看了看自己的朋友，朋友朝自己点了点头，他说：“还是我送你吧。”
　　拗不过，锦初也没有心思再拗下去了，于是便让他送自己回去。临出门时，她扶了扶门框，默默地回头望了一眼楼上，指尖还在微微的发抖。
　　刚才的情况紧急，她用花盆把张大帅砸晕了，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一路上，她都显得很沉默，三岛枫田觉得有些奇怪，又疑心她是累了，也没有多问。他这一点性格倒是让锦初轻松不少，他不会喜欢老是问这问那。
　　锦初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弄堂，可那一晚顾均成却没有回来，就连林静昭也不见他的影子。
　　她左等右等，往常这个时候他都能回来，如今却仍不见人影，她慌里慌张地拎起包就往走，走了几步，只觉眼前一黑，竟不省人事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隔壁老张的媳妇守在床前，见她醒了便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她仍觉得精神不济。
　　“你醒了就好。你呀，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能到处乱跑呢？肚子里的孩子会受不了的。昨天你晕过去了，大夫给你开了些安胎安神的药，现在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昨天？现在几点了？”锦初蓦地一惊，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才3点多钟，不急，工作那里明天跟领导请个假就是了。”
　　锦初脸色瞬间白了，来不及了，她顾不得张嫂的阻拦，套上鞋子就往外跑：“张嫂，我还有急事，要出去一下，谢谢你了。”
　　“别急啊，小心点。”张嫂跟在后面喊，无奈地摇头。
　　这时天空乌云堆积，阴沉沉地眼看就要下雨了。
　　锦初拦下一辆人力车，报了地点车夫就直奔大世界。
　　这时，雨点如撒豆般急急落下，不一会，就落成了大雨。车夫在雨中狂奔，而锦初的一颗心，快要急疯了，恨不能生了翅膀飞过到大世界。
　　然而任凭她急疯了也没有用，车竟坏了。
　　她站在路边，过往竟一辆车也没有。她等不及了，什么也顾不得，就那样冲进茫茫的天幕中。
　　当她赶到大世界的时候，已经被淋成落汤鸡，大世界守门的人见她这个模样，根本就不让她进去。
　　锦初看拗不过守让的人，只她另想他法。她绕着大世界走了一圈，也没发现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后门也有人守着。这时，有位老人拉着一车蔬菜瓜果准备送到大世界的厨房，看样子挺吃力的，下着雨，样子很狼狈。锦初心生一计，慌忙上前去帮忙推车。老人只道她是好心，道了声谢也没说什么了。
　　于是，她就这样进了大世界。大世界内金碧辉煌，装饰豪华，锦初看得眼花缭乱的，楼上楼下无数的房间房门紧闭着。她有些烦躁，刘付慕年他会在哪一个房间呢？昨晚顾均成没有回来，估计他也一定在这里没有回去。这时，有人过来了，躲在一根柱子的后面，那人还在说着话，似乎是在吩咐另一个人把房间收拾好一点，免得惹少帅不高兴。
　　真是天助她也。
　　她远远地跟着那两个人，然后看到他们进了一间房间，半晌，又出来了。
　　等人走远，她便走了过去，事情太过顺利，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门竟然没有反锁，她轻易地就进了屋内。
　　戒备这么松懈，这说明刘付慕年没有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也说明他没有秘方。她一定要把靳云汐是内奸的事告诉他。不然，他一定会出事的。她走了进去，屋子收拾得挺干净的，床铺也叠得整齐。刘付慕年还没有回来，她打量着屋子。屋子比外面看起来更豪华，衣架上还挂着刘付慕年的衣服。
　　她走了过去，伸手摩擦着衣服的料子，那上面还带着刘付慕年的气息，她不由自主地把脸贴到衣服上，想象着是他在抚摸着自己，心里泛起的酸楚让人悲怆，眼睛又想要热了。良久，她轻轻地把衣服放回原位，目光被另一件衣服给吸引住了，她的脸色白了一瞬，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

　　那是一件女式的大衣。
　　她曾经见靳云汐穿过。
　　难道他们已经……一阵阵如刀割的痛在她心里翻涌。她踉跄几步，几乎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可她又不能逃离。她站不住，蹲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靳云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锦初抬起头。靳云汐有些惊讶：“原来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锦初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你这是干什么？”靳云汐提高了音量。
　　“你这个内奸！”锦初红了眼，忽然大步冲上前掐住靳云汐的脖子，大声地喊着：“我要杀了你！”
　　靳云汐没有防备，被锦初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着一双大眼睛。
　　这时，闻声而来的刘付慕年和顾均成走了进来，顾均成大喝一声，扯开锦初的手：“住手！”
　　靳云汐脱身，立时躲到刘付慕年背后，惊魂未定的样子。
　　刘付慕年冷冷地看着锦初，眼神里全是不屑：“你这是干什么？”
　　“慕年，你来得正好，这个女人她不是好人，她在给日本人卖命，她会害死你的。”锦初说。
　　“你胡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嫉妒我，想要造谣吧。林小姐，没想到你不过是这样的一个人。”回过神来的靳云汐反驳道。
　　“你就是！别不承认！我亲耳听到！”锦初大喊着。
　　“锦初，你冷静点。”顾均成说。
　　“我不！今天我一定要杀了她，不管你们怎么想我！”
　　锦初的手刚要用力，刘付慕年已拔出枪来了，他的动作快得她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已经把枪头对着她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的地盘，想要动我的女人，是不是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少帅，你这是……”顾均成有些急了。
　　锦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拿枪威胁自己。一颗心，一点一点地凉透。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万年冰窟，浑身都没有一点知觉。
　　她就那样望着他，绝望，绝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困难。刘付慕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像刀锋利的剜着她的心。“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千倍万倍地还在你身上。”
　　她仍努力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带着深情留恋在自己的身上的眼睛，如今却看不到一点温情，只有无尽的憎恨，和厌恶！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顾均成这时忙上前拉她：“锦初，走吧。”
　　锦初没有动，脚底就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钉在地板上。

　　“你真的喜欢她？”她仍不甘心地问。
　　“是的。”他肯定地说。
　　“为了她，你连我也可以杀？”
　　“是的。”
　　“你爱过我吗？”
　　“没有。以前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想要补偿你，对不起，以前是我自作主张了，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会让人补偿你的。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两不相欠。”
　　锦初想笑，于是笑容就这样浮在了她的脸上，凄美而决裂。刘付慕年的眼睛被她的笑迷了一瞬眼睛。
　　她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消失，他回答得多痛快啊，连犹豫都不曾犹豫过。这话自己也对他说过吧？
　　顾均成拉着她，径直出了大世界。他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步伐踉跄，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此刻就像风中的杨柳，随时都能被折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