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坑Ⅱ》鱼在溪

12、锦官荀华

　　蜀中人杰地灵，自古美人很多，但是当山下小茶摊的小二看见迎面而来的两人时，还是被恍了神。那两人大约是姐妹俩，年长一些的那位姿容娇美，一颦一笑都是极尽妩媚，而年少那位则是清丽脱俗，笑靥纯美，更奇的是她眉心那一点银色花印，似乎是天生一般。
　　两人来到茶摊之前，小二忙迎了上去，殷勤招呼道：“两位客官请坐！两位客官想必是去蜀中罢？哎长途跋涉必然疲惫不堪，快来尝尝我们家的茶水，保证清凉可口，茶味香浓……”
　　两人落座之后，耳边净是小二的聒噪，年稍长的女子不耐地皱起眉头，少女忙伸手按住她的手，抬眸向小二笑道：“烦劳来两杯上等凉茶。”
　　小二笑呵呵地答应着离去，别初这才嗔怪道：“师……姐姐，你可不要忘记你的话哦。”
　　别蝴眉间些微杀意隐去，淡淡道：“便给你两个月又何妨。”
　　别初暗自松了口气，随意整理包裹，一边道：“这剑用起来真是不顺手。”
　　别蝴微微一笑，“你不是说我们要当两个月没有法术的人么？”
　　别初吐了吐舌头，“我也就是瞎抱怨了，要是拿着我的法器去和人打架，岂不会伤及无辜？”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别初这一路捣乱程度，别蝴举袖掩口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你是假借劝解我的名义来人间游玩。”
　　别初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说起在人间游玩，她忍不住列举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而其中最让她得意的，自然是学会了使用人间的银钱，其实在别初心内，最得意的事却并不是这个，而是别蝴终于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性，安然跟随着她游历世间。
　　小二很快便将凉茶奉上，别初看茶摊上有好些人都在吃一种东西，便顺道问小二：“那是什么？”
　　“那是谬糟。”
　　“谬糟？”
　　“姑娘是外地人，真没听说也不见怪，这谬糟可是我们蜀中特产，其中大竹谬糟最为出名，姑娘要尝一尝不？”
　　“姐姐你要不要？”别初忙问别蝴。
　　别蝴摇头，不愿多说。别初便向小二道：“来一份大碗，再备两副碗筷。”
　　别蝴抬头看她，别初一笑，道：“我可不敢一个人吃。”
　　别初知道别蝴儿时在人间长大，自从进入仙门，大约是很少能够吃到凡间的食物，而她入魔之后的日子显然很不好过，哪里还会有闲情雅致吃凡食？方才她问话时便注意到了别蝴眼中有些许僵硬，别初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微末细节，便要了一个大碗过来，这样既不刻意，也能让别蝴吃一点。
　　谬糟端上来时便感觉到一股辛辣扑面而来，别初拿起筷子看着碗里的大杂烩，一时不知如何下筷，别蝴看她苦着脸的模样，默了默，伸筷夹起一块面肠，道：“许久不曾吃谬糟，依稀记得当时最爱面肠。”
　　别初闻言也夹了一块到嘴里，脸色立刻就变了，瞬间红透，眼中泪水涟涟，别蝴一愣，旁边一人笑道：“姑娘不能吃辣，这般吃急了，难免会受不住。”
　　别蝴忍笑将凉茶地给别初，道：“来缓缓。”

　　酷暑炎日，别初在锦官城内才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闷热了，看周围少数行人，也都是大汗淋漓，别初向别蝴道：“师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罢。”
　　别蝴有些愣神地看着周围的人，道：“为何我不觉得炎热呢？”
　　别初心下黯然，别蝴体质已经很明显地向魔族转化了，可以说凡人的特征越来越少，而魔气越来越重，如若自己不能够将别蝴劝服，她最终肯定会踏上那条火焰之路，归附魔尊。
　　“师姐，这家酒楼看上去不错，我们就在这里休息罢。”别初指着前面一座华丽酒楼，走进了撇撇嘴道：“这家店主好懒，竟然叫‘锦官楼’。”
　　锦官楼内里装饰富丽堂皇，金灿灿地炫耀着店主有多有钱，别初看别蝴皱起了眉头，知道她嫌弃银钱污秽，便拉着别蝴来到二楼，心里期盼着二楼既然是雅间，肯定会好一些，而二楼的景象也确实没有让别初失望——锦官楼二楼木质地板平整光亮，上面刻有简单的花纹，木板上无序地摆放些花木，其中文竹居多，上等雅间都用名画屏风隔开了，从二楼看去，锦官楼后院有凤尾竹的末梢探进窗口，一派静谧，连楼下的喧闹也在珠帘之后变淡了。
　　别初上楼一看见西边窗口边坐着的人，垂头就往东边去，偏偏别蝴也看见了那人，更偏的是别蝴竟然还认识他。
　　“苏兄。”别蝴这般喊道。
　　别初目瞪口呆地看向别蝴，她喊苏澈苏兄？他们认识？而且交情还不浅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西窗边的人原本是看着窗外出神，闻言回过头来，看见别蝴，眼里一丝讶然划过，待看到别蝴身边的别初时，便了然了，他起身，道：“小二，再上两杯茶。”
　　别蝴和别初在他桌旁坐下，别初默然不语，倒是别蝴十分惊喜，“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够遇见苏兄。”
　　苏澈调笑道：“许久不见，别蝴妹妹这是想我了？”
　　别蝴皱了皱眉头，“许久不见，苏兄德行倒是不改。”
　　苏澈嘴角噙着一丝笑，看着窗外出神，半晌才淡淡道：“别蝴，这些年可好？”
　　“勿论好或不好，习惯了便没有什么了。”
　　别初看着两人说着话，自己倒是很多余的模样，她想了想，道：“苏公子既然和我师姐是熟识，你俩先聊，我下去转几圈。”
　　说罢站起身，见别蝴点头答应了，她冲苏澈投去拜托的目光，苏澈好笑地别过头，道：“洛姑娘且去罢。”
　　别初便离席，依稀听见别蝴说：“苏兄，当日仙门那么多人，我能够视为知己的唯有苏兄，大变之后，十年不得一见……”
　　别初信步下楼，来到大街上，烈日当空，别初觉得人都会被晒化了。她沿着房屋之间的阴凉处无目的地向前走，竟然渐渐感到有了清凉之意，有不带暑气的风从前面吹过来，微弱却让人无法忽视，她不禁加紧了步伐，旁边一家小摊摊主喊道：“小姑娘去荀华祠，怎么能不带着香火去呢？”
　　别初一愣，原来喊她的那人正是卖香火为生，她笑道：“婶婶怎知我是去荀华祠？”
　　“荀华祠清凉，有仙风保这一带不受暑气，方才看姑娘惬意追寻的模样，必然是去荀华祠了。”
　　摊主面相憨实，看上去倒不是诈欺之辈，别初细细留神，果然能够闻见一缕淡淡的庙宇香火味道。别初来到这里的本意是寻着那份清凉，没想到这所有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祠堂，荀华祠，仙风？
　　“婶婶，我买一束香。”
　　手持一束香向前走了一小会儿，香味渐渐浓郁，而清凉之感也更加明显，越过了一家住户，便来到了荀华祠前面的广场上，让别初惊讶的是，荀华祠前人并不多。通向祠堂一路有树荫避暑，别初到得祠堂前，这才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倒不会让人不适，感觉到的那一刻，人会不自主地想要远离，原本的清凉到这里变成了阴冷。
　　鬼魅，还是妖邪？
　　别初习惯性地向背后一摸，没有青冥，就连那把普通的小铁剑，都被丢在了锦官楼。此时她应该转身回去将别蝴和苏澈喊来，但是潜意识里，她并不想别蝴接近这些邪魅妖气，想罢，收敛住仙家气息，走进荀华祠。
　　荀华祠并不精致，看出来是城里人集资所造，但是进主庙时，只觉得眼前一亮，主庙里供奉的雕塑竟然像是真人一般，别初仰面看着，雕像一人高，面如冠玉，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左手持卷，有谁拿剑，目光悠远，似乎前方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够让他为之一怒。
　　背后有劲气袭来，别初当做没觉察到一般，缓步走至香案前，将香点燃，拜了几拜，插入香炉中，回过头，一袭蓝衣静静站在她面前，静静打量着她。
　　别初愕然，她没有想到祠堂里竟然有一个水妖，而且这水妖修为甚浅，祠堂里竟然有一股力量护着她妖气不外泄。似乎是确认了别初无害，水妖转身便要离去，别初忙道：“姑娘留步。”
　　“何事？”水妖并不回头，只是淡淡问道。
　　别初想了想，道：“我是外地人……”
　　“我知道。”
　　“呃……”别初擦擦汗，道：“我初来此地，眼见荀华祠是城中最大的庙宇，而这位荀先生似乎很受人尊崇……”
　　“你从哪里知道他受人尊崇？”水妖再次打断别初。
　　别初无言了，只得耐着性子道：“方才我过来，有卖香的婶婶便让我带着香来祭拜荀先生，所以我自此推断得知。”
　　“原来是有人让你过来祭拜。”水妖猛地回身一掌击来，别初正在想着要不要躲开，却见水妖被阻挡在她三步之外，同时一股柔和的力气托着她向后退几步，躲过了水妖的劲气。
　　别初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塑像，那股力量分明是来自这尊塑像，但是别初自进门便开始打量这尊像，是个死物，又怎么会忽然发力护她呢？
　　“别……别……求你别……”水妖满面泪痕，不知所措地看着塑像，“我再也不伤人了，真的再也不伤人了，求你别离开，求你…………”
　　别初这才注意到，塑像一贯慈和微笑的脸上有轻微裂痕蔓延，水妖手忙脚乱想要阻止，但是又不敢施法，只能一遍一遍恳求，“我真的再也不伤人了，求你不要离开……”
　　别初感觉水妖一声声绝望的恳求像一根针一般扎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虽然她不能理解为何水妖如此看重这尊塑像，但是方才塑像出手救她，冲着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雕像碎裂，思及至此，别初伸手凝聚灵力注入塑像内，这一试，发现塑像果然并不是寻常物品，灵力注入进去竟然被安然吸收，没过一会儿，塑像脸面恢复正常。
　　水妖眼看着塑像恢复了，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仔细查看了半晌，这才相信了，忙擦干眼泪，向别初跪谢道：“多谢道长。”
　　别初忙扶起她，道：“荀先生塑像本是为救我而受到损伤，我哪里还能受你谢。”
　　水妖站起，掩目半晌，唯有肩头耸动，别初感觉水妖心内有万分苦楚，却压抑着不肯发泄出来，自己不知前因后果，也不知改从哪里开始劝起，只能干站着等候，等到水妖终于平复下来，露出已擦干泪痕的脸，强笑道：“道长见笑了。”
　　别初忙摇头，“没有没有。”
　　水妖掩口一笑，道：“道长若不嫌弃，请移步过来可好？”
　　别初依言跟在水妖后面，来到祠堂后庙，这里更加清幽，后庙里摆了许多水缸，水缸中栽植着睡莲，夏日里开的正好。
　　别初正四处看着，水妖声音传来，“方才得罪道长，实在是因为卖香那婆子知道你是修仙出神，想借你之手来收服我。”
　　别初一愣，怪不得方才水妖忽然对她出手呢，她摆摆手，示意没事，水妖四处看了看，道：“道长觉得这里该是什么去处？”
　　别初想了想，道：“我觉得这里不像是祠堂，更像是隐居的清雅居所。”
　　水妖微微一笑，道：“确实，这后庙，除了道长，再无第三人涉足。”
　　别初早注意后庙入口有一道结界，而后又摆下了阵法，若不是水妖在前面带路，想必自己也不能够轻易进来。“这里是你的住所？”
　　“不错。”水妖请别初坐下，继续道，“这里是叔仪亲手为我设计，让我这么低的修为，却可以在世间安然生活下去。”
　　叔仪是谁？别初斟酌地说道：“他这么做，可见是希望你能够平安生活。”
　　水妖垂眸，自嘲一笑，“怎知不是惩罚我呢？一念成魔，他却不许我为妖为魔，留我一人在人世苦苦煎熬，殊不知死才是真正的解脱呢。”
　　别初心念一动，问道：“你口中的叔仪，难道是祠堂中供奉的荀先生？”
　　水妖眼中泪光盈盈一动，她掩面默了默，道：“是他，荀华荀叔仪，除了他，还有谁会不顾惜生命维护这一个城？又有谁会垂怜我这一株小小的水草？”
　　别初看出她是水妖一族，奈何修为尚浅，竟不知她是水草。
　　“我本属水榕，叔仪说水榕属于科类，不应为我姓名，便为我取名水溶。”水溶手指取水写下她的名字，“我与叔仪相识在二百年前……”
　　两百年前？别初一愣，下意识地凝神细听水溶接下来的叙述。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谬糟应该是什么样子，只能大致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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