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 冲宵之后》鳳兮

2、冲宵之后 2

　　冲霄之后

　　------然而生命不是晶莹易碎的琉璃盏玛瑙杯，容不得人立心起性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存。生活也不是灯前的皮影戏，背后有双指点江山翻云覆雨的手，有套经演练过无数次而烂熟于心的故事。

　　一如许多人的想象。我亦以为这一觉便睡到无忧河畔望乡台上，睁眼看时必定见得到在前引路的黑白无常，见得到递送茶汤的孟婆，回首望去，必定可以见到一片盛开在黄泉彼岸，猩猩似血梦幻般的红花。又或者落了俗套，白五爷福深命硬，危难关头生死之际自有绝世高人救了去，这一觉醒来，已在仙山洞府，已是解困消灾。

　　然而生命不是晶莹易碎的琉璃盏玛瑙杯，容不得人立心起性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存。生活也不是灯前的皮影戏，背后有双指点江山翻云覆雨的手，有套经演练过无数次而烂熟于心的故事。

　　没有这般干脆利落，没有这样随心所欲。

　　生命是千仞绝壁之上孤傲独立的松。山崩地裂了，巨石压上，就扭曲了身躯，将根深深扎入土壤；雷劈火烧了，就枯萎了躯干，丑陋了面容，在向阳的另一面，发芽抽枝。

　　生命不容轻视，亦不容自弃。生活，就是在扭曲中，顽强而丑陋地滋长。

　　我醒来时，身上如豪猪一样插满了箭矢，被扔在襄阳城外顾家庄化人场的死人堆里。四周是或因疫症或因贫穷死后不能入葬而等待火化的尸体。彼此的肢体压叠着，不辨男女，不论老幼，只等待着天明时候的一把净火，好将一生一世的跌宕起伏恩怨情仇，统统挫骨扬灰。尘归尘，土归土。

　　秋夜的风，疏疏落落地带点寒意，牵扯得身上无数个伤口，从麻木沉睡中惊醒，发了疯一样揪心裂肺的痛将起来。

　　我动了动双手，费尽全力亦只动了几个指头。我想叫喊，勉力蠕动了一下嘴唇，只听得丝丝微弱的喘息。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白玉堂，堂堂锦毛鼠白五爷，怀瑾握瑜鲜衣怒马服必锦绣食必甘味剑号冰魄刀曰无邪，怎生突而落在这化人场死人堆里，遍体伤痕呼天不应叫地不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直欲纵声大笑，肺部不能顺畅地呼出气息，胸中纠缠不清的一团疼痛，只闷声传出几声呻吟。

　　抬眼望去，只见一轮浑浊的金黄的月不动声色地木然挂在漆黑冷清的苍穹。不几日便是中秋，八月十三的月夜，只差一点点就要团圆了。

　　只差一点点呀。

　　只差一点点就盟书到手。

　　只差一点点就魂归碧落。

　　那夜，在开封府衙的小院落，他背负着双手赏月，我向他伸出手去，只差一点点，就要将他拥入怀中。

　　只差一点点。

　　唉！

　　却是永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