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锦年》浅辰逸世

43、三十六计打弹弓

　　暮春的午后，和煦暖阳，微微春风，御花园内百花争妍，百草竞长，不时的有清脆的、甜糯的，亦或是稚嫩的笑声传来，不知情的人还道是谁那么大胆，竟敢在皇宫里大声喧闹，毫不顾忌宫规，可当走近一看，才发现个个都是自己身为下人不敢得罪的人物。
　　偌大的御花园内分布着不规则的假山和花草，每一处设置不同，风景也自然不同，而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假山，正在一日十二个时辰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执行着除了观赏之外的第二个职能——掩护，对于喜爱在御花园授课，且授课方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子离而言，假山无疑是他最常见的老朋友之一，当然们还有另外一位老朋友便是弹弓了。
　　“啪，”假山的一头传来异动，这对于时刻处于惊弓之鸟状态的皇子公主们来说，无疑是平地一惊雷，顿时全身上下提高警惕朝声源处行进，却不料刚走两步，自己的后背就招了敌人偷袭，干净的衣服上瞬间染了一枚弹丸的殷红色。
　　“少傅，你不是正人君子，竟然从背后偷袭我。”中招的六皇子撅起小嘴，一脸嫉恶如仇愤愤不平的样子瞪着攻击自己的子离。
　　“六皇子，你这就错了，打弹弓如征战沙场，只有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警惕之心，识破对方的计谋，才能免招袭击，战场无父子，更没有师徒，政治上也一样。像刚刚那招，用石头扔到另一边，以引起你的注意，如此时东时西，似打似离，制造假象，便是声东击西。”子离站在假山旁，眼神温润，笑容暖和，耐心而细致地为五皇子讲解其中道理，脱离了枯燥死板的课堂教学，用这种打弹弓的方式，在玩中渗透出三十六计的精华所在。
　　六皇子听闻，便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声东击西的道理，似是听入了耳中，又似飘出了脑外，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之事，却在下一秒动作迅速地用弹弓瞄准五公主，毫不留情地便将那枚紫色弹丸击到对方后背，继而双眼瞪大作出惊讶状道，“啊，五姐，是少傅攻击你，我看见了，你看，我也中他的袭击了。”说着可怜兮兮地转个身子，露出一片殷红的后背。
　　五公主闻言，便是放弃追赶七皇子，提起裙摆就朝子离直冲过来，“少傅，你不仅欺负我弟弟，居然还欺压到我头上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傅，你还不快逃，五姐的攻击可是很强悍的。”一句极为关切的话语过后，便是得意洋洋的落井下石，“怎么样，这可是你教的借刀杀人。”
　　子离无奈一笑，边逃边道，“六皇子聪颖过人活学活用，臣甚感欣慰。”
　　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子离很顺利地躲避了五公主来势汹汹的攻击，继而绕到二人身后的假山虚掩处，寻着了适才被五公主打得一身色彩斑斓绚烂夺目的七皇子身边，语重心长地传输着新的谋略，“七皇子，看你身上的战绩如此惨烈，臣不妨教你一招，你就躲在暗处看他们俩打，等他们都筋疲力尽无反抗之力而你又精力旺盛时，再出去给他们一个致命一击，到时候胜利的人就是你了，”子离边叫道便观察七皇子的神色，却发觉对方只是极为认真地望着自己在发呆，眼中困惑之意明显，“这一招又称以逸待劳和隔岸观火。”
　　“以翼带牢？少傅，为什么要把翅膀带去牢房啊，还有官员和火为什么要一起隔绝黑暗呢？是不是黑暗太坏了，他们不肯和黑暗一起玩所以就把他隔绝了。”七皇子睁着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暇纯善无害地望着子离，眼中散发出对新知识的不解和解答困惑的期望，很明显的，这孩子压根就没把子离前面一番话听进去。
　　对于七皇子如此强大的断章取义，子离感到自己的心脏忽然极为痛苦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露出一个春风般沐浴人心的笑容，“来，七皇子，你现在过去……”后面的话语全部湮灭在对方的耳中。
　　待得子离交代完毕，年纪最小的七皇子便似懂非懂地朝热战中的哥哥姐姐走去，短短的腿，每迈一步都是一个郑重，小小的脚，每踏一下都是一个坚韧，于是，七皇子，就如初次上战场的新兵般，肩负少傅的重大使命，缓缓靠近二人，却在二人尚未察觉之际迅速躲到一旁的假山洞里，寻着一处缝隙便一个弹丸袭击而去，直打得五公主花枝乱颤发丝凌乱。
　　“啊，是谁偷袭我？”五公主连自己的形象都不顾，急忙重新取出一枚弹丸放在弹弓上，时刻准备着攻击偷袭者。
　　六皇子见状，也提高了警惕，两人迅速结成同盟，一致抵抗突袭的外来侵略者。
　　“虽然没听懂以逸待劳和隔岸观火，但七皇子这招趁火打劫却是实施得不错。”脑中浮现七皇子一步一惊心宛若壮士断腕般前行的神情，以及迅速拔腿躲到假山洞中前后表现的差距，临若的眼中尽显笑意。
　　子离回头，同样报以温和的笑，“今日是你第一次随我授课，感觉如何？”
　　“从来只听闻少傅吸引了不少宫中女眷的垂怜，倒不知原来连孩子也爱和你一起。”话中含有揶揄之意，如此谈话，少了主子和下人间的疏离，倒多了几分朋友间的轻松愉悦。
　　“哈哈哈，我本以为你会夸我授课方式独特，玩学并进，想不到还是被你调侃了一番，看你入宫好一段时间，别的没发现，调侃的本事倒是见长。”
　　“子离过奖了，不过你这种方式的确万分新颖，临若算是受教了。”
　　“那么，你可有兴趣加入？”子离挥挥手中弹弓，真诚地邀请。
　　便是在对方话语刚尽之际，临若已快速近其身，一手夺过弹弓，一手拿了对方腰间系着装弹丸的锦囊，随后动作连贯地瞄准目标，毫不留情地就赏了子离一记翠绿弹丸，“第十二计顺手牵羊，趁虚而入攻其不备。”临若淡如秋水的眸中划过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暮春良辰，美景在眼，偶一尽兴玩闹，倒是一件人生乐事。
　　子离被抢了弹弓，还顺带被赏了一抹鲜绿，脸上却无丝毫恼怒，倒是有着淡淡的无奈，“临若，你果然不适合做良家妇女贤妻良母，恭喜你，你成功打破了我对你仅有的美好形象的幻想。”
　　“哦？原来我在你眼中曾经还有贤妻良母的形象，子离少傅大人，我可有这么老？”说着手起弓落，子离的胸前又多了一块绯红，“三十计，反客为主，你要是再不出手，可别怪我把你打成一个大染缸了。”
　　“既然你如此不客气，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临若看招。”子离抽出腰间的备用弹弓和弹丸，动作敏捷地向临若打去，谁知自己快，对方更快，不过眨眼之间，便躲了过去。
　　“六弟，你找着是谁偷袭我的么？”假山另一头，传来五公主娇柔的询问声，只不过这转头询问的当口，便发现了六弟有欲攻击自己的嫌疑，于是握紧弹弓，眼神狰狞地看向对方，步步向前逼近，“六弟，你刚刚是想偷袭五姐么？”
　　六皇子慑于对面凶残恐怖的目光，一面在心里小声嘀咕，果然最毒妇人心啊，惹谁都不能惹女人，看那饿狼一般的眼神，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可是此时此刻惧怕是没有用的。于是，我们鬼灵精怪的六皇子立刻睁大眼睛，使劲挤出泪水，同时配合着退后的动作声情并茂声声催泪道，“五……五姐，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我可是你聪明伶俐英俊可爱的弟弟啊，我是绝不会偷袭你的。”
　　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白嫩嫩的肌肤，加上眼里那欲落未落拿捏适宜的晶莹，怕是任何人都不会忍心怀疑，更不忍心去伤了如此可爱孩童一颗幼小的心，五公主亦然，面对对方的可怜攻势，自己瞬间招架不住，“好了六弟，五姐信你，不哭不哭……”边说边上前安慰对方。
　　谁知五公主刚走没两步，胸口上便赫然多了一抹鹅黄，耳边随之传来六皇子幸灾乐祸的大笑声，“哈哈哈，五姐，我不偷袭你，是不可能的，少傅教的这招美人计果然有效，”说着自恋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白嫩的脸蛋，“想我堂堂六皇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五姐都被我的美色所惑，哈哈哈哈哈。”
　　“你……潇钦澜，竟然敢欺骗我，你别跑……”五公主拔腿便朝六皇子追了去，一阵狂风卷过适才看戏看得近乎内伤的子离和临若，发丝飞扬，衣袂翻飞，六皇子施展的一招美人计无端端凌乱了这二人。
　　“子离，你教六皇子美人计？”好半响，临若才冒出一句话。
　　子离拍拍衣袖上的粉末，转头望向临若，表情仿若吃瘪一般僵硬了半天终于郑重其事地答道，“是的，六皇子自小就俊逸不凡，长大了爷定能风姿卓越，这美人计完全适合他使用，只不过……我没考虑到，他这么心急就用了，而且技巧还如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自恋的力量果然强大。”临若在听完子离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解释后，终于得出一个如此令人喷血的结论。
　　“临若，我们联手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吃点苦头恐怕难以成才啊。”
　　“也好。”临若和子离对视一眼，二人皆看到了彼此眼中一抹波光流转的狡黠。
　　于是，不过片刻光景，三位皇子公主便被两名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非正人君子给围堵在了墙角，“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说话的是以手护胸的五公主，她此刻正满脸恐惧与震惊地看着对面拥有伟岸身躯的子离和临若，当然，相对于他们这群孩子而言，这两人的确称得上伟岸，子离是伟岸，临若次伟岸。
　　“五姐，少傅和临若姐姐是不是有恋童癖？难道他们要把我们给收了？”七皇子果然是年纪还小脑子没发育完全，亦或者是发育过于完全了，才会产生一些如此令人吐血三升的怪异想法，可七皇子说这话时，分明是经过了仔细思考认真分析的，看他那紧皱的眉头，看他那憋屈的小嘴，还有那鼓起的红色脸颊，真真是让人想骂却骂不出口，想踹又不忍踹。
　　“你个笨蛋，收什么收，他们这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赶尽杀绝，两个大人欺负三个小孩，不是真英雄啊，”说罢继续用双手死死护住胸前重要部位，“少傅，临若姐姐，你们看着点打，我……我才开始发育。”活脱脱像一只任人宰割却依旧拼死护胸的兔子。
　　“噗。”听闻此话，子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要不是自己早已习惯他们跳跃加怪异的思维方式，恐怕早该被气得吐血身亡了，转头看看临若，她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妙，“临若，想笑就笑吧，一会儿憋坏了就不好了，我早说他们几个很磨人，你这回信了吧。”
　　“关键时刻，我们还是早早把他们解决了，以免后患。”临若深吸一口气，将那如山洪爆发的滔天笑意融入空气中，给子离和自己下了一个终结命令，先解决了问题的根源，才能减少接下来内伤和吐血的机会。
　　就在这企图实施以大欺小暴力行为的二人蓄势待发之际，一直没出口的六皇子终于发话了，“且慢，我有一个问题想请你们解答。”
　　难得六皇子会以如此认真严谨的态度提问，子离心中一时宽慰便点头应下了。
　　“少傅身边素来没有贴身侍从，更别说是女侍从了，快说，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是少傅想娶临若姐姐还是临若姐姐想嫁给少傅？”六皇子一脸精明狡诈地看向这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的二人，眼中有着志在必得的自信光芒。
　　“啊，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很久了，你们快说快说。”五公主适时插话，在这干柴烈火口干舌燥的当口浇了一把油，一双美目炯炯有神，充分散发了八卦精神的光彩。
　　这一句毫无道理毫无根据的话语愣是问傻了二人，这分明就不是在询问了，而是一锤定音啊，什么嫁什么娶的，一点区别也没有，子离稳了稳即将跳出胸口的心，万分正经道，“各位皇子公主们，我和临若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什么普通朋友啊，少傅你就别骗我们了，你看临若姐姐的眼神就跟小律子看银蝉和大黄看小黑的眼神是一样的。”六皇子当即毫不犹豫地反驳，还掷地有声地举出了两个实例用于证明事情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眼见得临若困惑的眼神，子离极为艰辛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抱怨这天气为何如此干燥如此令人烦闷，“咳咳咳……小律子是公公，银蝉是宫女，大黄是公狗，小黑是母狗。”要让堂堂少傅大人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我见犹怜。
　　就在子离刚艰难地解释完一副仰头望天乞求雷劈的痛苦模样，以及临若当场石化笑容凝结身体即将化为碎片之际，六皇子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兴奋异常的吼叫，“大家射啊。”
　　于是，反应慢半拍的五公主和迟钝了良久的七皇子在命令中拿起弹弓，斗志昂扬激情四射地将一枚枚彩色弹丸打在了对面二人的身上。
　　不过片刻，弹丸用尽战争停止，子离和临若相对无言，不用看便知道自己已然成了色彩斑斓的大蝴蝶，二人眼中皆传来为对方默哀的动感光波。
　　“看来这招釜底抽薪还不错，避其锋芒，攻心为上，削弱气势乘机反击。”六皇子昂首挺胸，发表着最后的总结性言辞，“五姐，七弟，时辰到了，咱们去吃糕点。”
　　人走声无，风过扬尘，临若拍了拍身上绚丽的粉末，眼神恢复一如既往的清澈，唇边衔着浅笑，“虽然牺牲挺大，但这种方式的确效果不凡。”
　　子离亦笑，暖如春风，“为人师者，只要能让学生学到东西，便是最大的满足。”即使身上依旧色彩绚烂，却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只不过陪学生游戏一场，笑面玉郎，依旧笑看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