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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教堂裡的「面試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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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一年級的秋天,空氣裡混雜著桂花香和新鮮人的躁動。沈知晴出生於一個熱心的基督徒家庭,但隨著年齡增長,她開始不滿足於父母那一代略顯單方面灌輸的信仰模式。她渴望一個能容納疑問、鼓勵獨立思考的屬靈環境。於是,當大學宿舍朋友小琪興奮地拉著她,說要一起去參觀一間以傳統和深厚著稱的教堂時,沈知晴懷著一份探尋的心情答應了。
「聽說那裡氛圍很莊重,跟我們以前去的活潑青年教會不一樣哦!」小琪一路上嘰嘰喳喳。沈知晴只是微笑點頭,心中自有期待。
教堂內部寬敞明亮,彩繪玻璃投射下斑斕的光影,沉靜的氛圍確實與她熟悉的場合不同。人們低聲交談,臉上帶著友善而持重的微笑。小琪好奇地東張西望,而沈知晴則更細心地感受著這裡的氣息。結果,幾次聚會後,最初拉她來的小琪覺得這裡「太悶」而沒有留下,沈知晴卻被這種沉穩的傳統感和潛藏的深度所吸引,開始恆常地在這裡聚會。
這天,負責關懷新人的慈祥導師李媽媽,特意在聚會結束後叫住了她。「知晴,看你來了幾次,感覺還適應嗎?來,我帶你認識一下我們這裡的幾位執事,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們。」
沈知晴心中微暖,順從地跟著。這種被看見、被接納的感覺,正是她所尋求的。就在她們穿過大廳時,李媽媽朝著一個正背對她們、整理書籍的高挑身影喚道:「暮遠,來一下,介紹個新朋友給你認識。」
那個身影聞聲轉過身來。
時間在那一刻彷彿凝滯了一秒。
站在沈知晴面前的,是一個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實際上已三十七歲,只是他的樣子長得年輕)。他穿著合身的深灰色休閒西褲和一件質地柔軟的淺藍色針織衫,打扮低調卻極有質感。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髮型——一絲不苟的成熟油頭,將他飽滿的額頭和清晰的五官完全展現出來。他沒有戴眼鏡,露出了那雙眼型獨特的眼睛——不大,形狀像是飽滿的逗號,天然帶著幾分溫潤含笑的親和力。但當他看向你時,那雙逗號眼裡的目光卻異常清明、沉靜,彷彿能悄無聲息地洞察事物的本質,讓人不由得心生信賴,又不敢輕易造次。
沒有了那副復古的眼鏡,髮型也從青澀的中分變成了利落的油頭,沈知晴完全沒有將眼前這個氣質沉穩、面容俊朗的男人,與多年前巴士上那個安靜的側影聯繫起來。她只覺得這人看起來很舒服,有種讓人安心的氣場。
「這是陳暮遠,是我們教會的執事,也在銀行工作,可是很厲害的經理哦!」李媽媽熱情地介紹,「暮遠,這是沈知晴,新來的姐妹,大學一年級學生。」
陳暮遠微微一笑,笑容溫和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你好,歡迎你。」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是那種很適合在講台上分享的嗓音。
沈知晴連忙點頭:「陳執事好,我叫沈知晴。」
簡單的寒暄過後,李媽媽正想帶她繼續參觀,陳暮遠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在沈知晴身上停留了兩秒,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歡迎,而是帶上了一絲審視與……好奇?
他嘴角微揚,勾起一個看似隨和、卻隱隱透著壓力的弧度,語氣自然地切換了頻道,彷彿瞬間從教堂執事切換成了會議室裡的主考官:
「沈同學,既然來了,不妨聊聊。你對於我們教會目前的青年事工,有什麼看法?」他略作停頓,彷彿只是提出一個輕鬆的話題,但問題的核心卻尖銳得讓一旁的李媽媽都愣了一下,「或者說,你覺得一個理想的青年團體應該是什麼樣子?而你個人,又期待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貢獻些什麼呢?」
空氣瞬間變得有些微妙。這根本不是通常歡迎新人的流程!這簡直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極其正式的「面試」。
李媽媽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擔憂,生怕這過於直接的問題會嚇跑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孩。她正想打圓場,卻見沈知晴在最初的錯愕之後,並沒有露出畏懼或反感的的神色,反而微微挺直了背脊。
那雙原本帶著些許迷茫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被挑戰後的光芒。她思考了幾秒鐘,不是思考如何討好,而是思考真實的想法,然後抬起頭,目光坦然地面對陳暮遠:
「陳執事,我剛來,還不了解具體情況。但我覺得,與其追求形式上的熱鬧,一個團體最重要的可能是『真誠』吧。」她的聲音清晰,帶著年輕人的直接,「大家能真實地分享快樂和困擾,不用偽裝,互相支持。如果……如果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而我剛好又能幫上忙,我很願意試試看,比如……整理書架或者幫忙記錄什麼的。」
她的回答不算完美,甚至有些樸拙,但卻透著一股未經雕琢的真誠和願意嘗試的態度。
陳暮遠聽完,眼底那絲審視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讚許。他輕輕點了點頭,指尖下意識地在大腿側邊點了兩下,彷彿在無聲地認可某個答案。
「真誠是很寶貴的基石。」他恢復了平常溫和的語氣,彷彿剛才那場小小的「壓力測試」從未發生,「歡迎你隨時來體驗和參與。」
李媽媽這才鬆了口氣,連忙笑著打圓場,拉著沈知晴走開了。
沈知晴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陳暮遠已經轉過身,繼續整理著書架,側臉在光影下顯得專注而平靜。她心裡嘀咕:「這個執事……有點奇怪,但好像……又不讓人討厭。」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過身後,陳暮遠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他抬眼望向她離開的背影,目光深沉,心中低語:「很有靈氣,也很真實。只是……太年輕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的情緒,悄然掠過心頭。他習慣性地將這份莫名的關注,歸結為兄長對晚輩的責任感,並再次於內心劃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