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與面試的距離》爾瑪五詩

3、第三章：看不見的守護者

　　幾次聚會下來，沈知晴愈發喜歡這間教堂的氛圍。這裡沒有喧囂的搖滾敬拜，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悠揚的詩歌；講道的信息也充滿紮實的哲理，鼓勵會眾獨立思考，這正是她所尋求的。她開始參加週五晚上的青年團契，雖然成員年齡背景各異，但氣氛融洽。

　　一個週五傍晚，團契活動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地閒聊。沈知晴無意中提起，她正在為一份關於現代文學與社會價值的課程報告苦惱，找不到足夠新穎的切入點。

　　「這個題目確實需要一些視野。」一個溫和的男聲從旁邊響起。

　　沈知晴回頭，看見一個陽光帥氣、笑容親切的年輕男子。他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格子襯衫，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舒服的活力。沈知晴記得他，他叫方進年，是團契裡很活躍的弟兄，據說在讀研究所，總能帶動氣氛。

　　「進年哥，」沈知晴禮貌地打招呼，「你也覺得很難吧？」

　　「挑戰不小，但很有意思。」方進年笑著撓撓頭，「我認識一位學長，他讀書時好像做過相關領域的研究，思路特別清晰。要不……我幫你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建議或參考書目？」

　　「真的嗎？那太感謝了！」沈知晴眼睛一亮，這正是她需要的。

　　「別客氣，舉手之勞。」方進年擺擺手，笑容爽朗。

　　沈知晴並不知道，就在幾分鐘前，陳暮遠剛剛結束與牧師的談話，從二樓的辦公室下來。他站在樓梯口的陰影處，恰好聽到了沈知晴的苦惱。他看到方進年正要走過去，便極其自然地、彷彿只是偶遇般，輕聲叫住了他。

　　「進年。」

　　「暮遠哥？」方進年停下腳步。

　　陳暮遠語氣隨意，像是忽然想起：「對了，你之前不是提過，你那位在文學評論雜誌工作的學長，對這類跨領域題目很有研究？年輕人遇到學業困難，能幫就幫一把。」他點到即止，目光平靜，沒有流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方進年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臉上露出「我懂了」的笑容，壓低聲音：「明白，暮遠哥，交給我就好！」

　　於是，便有了方進年「主動」上前提供幫助的一幕。

　　兩天後，方進年真的帶來了一份詳盡的書單和幾篇高質量的論文摘要，甚至還有幾個具體的寫作角度建議。這些資料如同及時雨，讓沈知晴的思路豁然開朗。

　　「進年哥，真是太謝謝你了！幫了我大忙！」沈知晴由衷地感激道，對方進年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她覺得這個弟兄不僅熱心，而且非常可靠。

　　方進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能幫上忙就好。其實……」他話到嘴邊，想起陳暮遠那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神（「小事而已，不必特意提起我」），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其實也是湊巧，我學長最近也在關注這個方向。」

　　從那以後，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沈知晴隨口提到學生餐廳人太多，方進年不久後就會「恰好」知道學校附近哪家小店既實惠又安靜。她需要找一份短期實習積累經驗，方進年又「碰巧」知道一家出版社在招實習生，並「鼓勵」她去試試。

　　每一次，沈知晴都將這份雪中送炭的溫暖，歸功於方進年的細心和友善。她開始不自覺地關注這個總是帶著陽光笑容的弟兄，團契活動時會下意識地尋找他的身影，和他聊天時心情也會變得格外輕鬆。一種朦朧的好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而這一切，都被不遠處的陳暮遠靜靜地看在眼裡。

　　一次團契燒烤活動，大家圍坐在一起說笑。沈知晴和方進年恰好坐在一起，兩人就著某個話題聊得投入，笑聲不斷。沈知晴臉上洋溢著輕鬆愉快的笑容，那是只有在信任和親近的人面前才會流露的神態。

　　陳暮遠坐在稍遠一點的角落，手裡拿著一杯水，安靜地聽著弟兄姐妹分享。他那雙天然帶笑的逗號眼微微眯著，目光偶爾會掠過那兩個年輕的身影，眼神深處難以察覺地黯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成平常的溫和，淡淡地移開，落在自己手中的杯子上。

　　他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表情，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苦澀。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保持距離，由一個與她年齡相仿、背景相似的年輕人來關照她，再合適不過了。

　　他在心裡對自己重複著那個早已堅定的原則：「她值得同齡人的陽光和活力，而不是我這樣……習慣了安靜和計算的人。這樣很好。」

　　於是，他將心底那一絲微妙的波瀾，如同處置一筆非流動性資產，暫時封存於情感負債表的「其他長期投資」項下，不計入當期損益，連同某個被時光浸染得模糊不清的、關於一個安靜午後和一道側影的記憶碎片，一起深深地壓了下去。

　　他依然是那個冷靜、自持、萬事規劃周全的陳暮遠。只是，守護的方式，從此變成了默默鋪路，然後看著她走向他為別人點亮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