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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再度启程 ...

  •   霍启将沈昭轻轻安置在沙发上,随即单膝跪地,尽量与她平视。

      他双手包裹住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滚烫的掌心捂热这份寒意,眼神里担忧与恐惧交缠。

      忽然,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倾身向前,用力捏紧沈昭的手,声音低哑:

      “沈昭……像之前那样,吸取我的血脉气息,之前都可以的……可以修补你的伤……”

      说完了以后他又沮丧起来,忍不住去想,自己好像每次在她与天道对决的时候都帮不上忙……

      他是如此平凡而渺小,唯一能做的只是用那个人留在体内的气息去修复她的伤痕。

      沈昭半眯着眼睛,轻微的摇了摇头,她吸了一口气,略带强硬地对半蹲的少年吩咐:

      “扶我起来。”

      霍启立刻揽住她的腰,给予支撑,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沙发里扶起,让她靠坐着。

      沈昭双手缓缓在胸前合拢,一抹极其亮眼的白光自掌心浮现,她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在那扭曲的光影中,霍启再次窥见了她那残碎的神魂。

      神魂上那些可怖的裂痕,比他初次所见,蔓延得更深更长了,感觉下一秒就会像上好的瓷器一样被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无数微弱的白色光点,开始从窗外飘来,它们源自庭院里摇曳的树梢、即将枯萎的花草,甚至街头小猫小狗温热的躯体……

      这些来自万物生灵的最本源的生命气息,汇聚成一条凡眼无法窥见的温暖光河,静谧地向着小院流淌,注入沈昭体内,试图修补那触目惊心的裂痕。

      良久,光河慢慢消失不见。

      沈周放下双手,眼睫微颤,而后睁开。她的目光落回仍旧半跪于地的少年身上,看着对方忧心忡忡的表情,她轻轻颔首:

      “坐吧。”

      霍启依言坐到她身侧,沙发微微下陷。他嘴唇翕动,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沈昭更沉静的声音止住。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窗户,投向了远方:

      “苏城之时,我告诉过你,我的记忆止于与逐光互相残杀,最后消散的那一刻。”

      她的声音低沉,让人捉摸不透,“但我未曾言明,当我五十年前醒来时,神魂便是这般……支离破碎的模样。”

      她微微停顿,从回忆里慢慢拼凑真相,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一股超越生死的执念与力量,将我碎裂的神魂,重新聚合。”

      “神明陨落,三大神器被天道投入人间,意图侵蚀神器本心。这其中有曦华留下的‘同心锁’,象征爱与奉献,有逐光执掌的‘寂灭珠’,意为绝望与审判……”

      她的目光倏然收回,落在霍启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

      “以及,属于我的‘涅槃铃’。”

      “这些年,‘涅槃铃’的气息若有若无,即便身为主人,我也仅能感知到,它陷落于一场……‘梦境’之中。”

      “那不是苗疆依靠地脉构筑的结界,也非苏城依赖怨念滋生的幻境,那是一片纯粹由意念与记忆交织成的虚无之域。”

      “我能感觉到。”

      她的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确定,“那里封存着最后的真相。关于逐光如何将一缕神魂渡入霍家血脉,关于曦华为何消散得如此彻底,关于天道布下这一切的……最终筹谋。”

      “那里,就是我们与天道之间,最后的战场。”

      霍启听完这话,蓦地站起身来。他几步走到窗边,仰起脸,任由稀薄的阳光洒在脸上,仿佛在汲取这人间最后一点暖意,也像是在与这份温暖告别。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奔涌闪现:

      苗寨祭司沉重的诅咒、寨民们被圈养千年的麻木眼神、林燕在青楼受刑时的一地鲜血、天道高高在上的审判之音……

      还有沈昭记忆碎片里,肆虐的妖兽,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天道那阴险的离间手段。

      不过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入眼底,转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昭,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坚定的轮廓。

      “天道视众生如草芥。”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撕裂伪善后的冷硬:

      “它为了侵蚀神器,可以随意编织悲剧;为了离间神魔,可以放任灾祸,罔顾苍生疾苦。这样的‘规则’,本身就已腐朽。”

      他向前一步,不再掩饰自己的无力,也正因为承认这无力,他的决心才显得更加义无反顾。

      “沈昭,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有了‘寂灭珠’,也依旧笨拙,依旧……需要你的庇护。”

      他提及此,语气里没有自卑,只有对事实的清醒:

      “但正是因为我如此普通,我才更知道‘活着’不该是这样,命运更不该被如此玩弄,万物苍生也不该背负着沉重的灵魂枷锁。”

      “所以,无论前方是梦境还是深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如同立下不可动摇的誓言,“我都陪你一起去。”

      “我只是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这残酷的真相;想用这凡人的身躯,去为那些被天道碾碎的亡魂……问一句‘凭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垂下眼睛,一半身躯在阳光下,一半却在房间的阴影里,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

      沈昭看着面前的少年,因为这几个月的冒险,已经褪去稚嫩,脸庞开始变得硬朗。

      此刻他的眼睛虽然隐没在黑暗里,眼里的光却也不容人忽视,那是名为“反抗”的火光,以凡人的身躯,反抗至高无上天道的决绝。

      这一次,她没有叹息,也没有像滇南归来时那样,以危险为由将他推开。

      她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为他揭示了这条征途上最残酷的法则:

      “天道虽强,此方天地自有其枷锁,限制祂直接插手人间个人宿命,只能掌控命运洪流,这是世界对万灵最后的慈悲。”

      她的目光似乎透过霍启,落在了那无处不在的规则之上。

      “但一旦与祂建立‘契约’,如林燕复仇,如苗疆祭司所求,或是主动踏入由它规则衍生的‘域’——无论是结界、幻境,还是我们将要前往的梦境……”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亦或者,你本身的存在,便已‘超出’这凡尘界限,如曦华,如逐光,如我,还有你体内那缕神魂……那么,祂便能手持最锋利的刃,斩落下来,再无顾忌。”

      沈昭静坐于沙发,眸光微凝,她的话语轻若梦呓,却清晰地落入霍启耳中:

      “‘涅槃铃’司掌希望……究竟是何等梦境,竟能囚住‘希望’本身?”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再度坚定起来,她把目光重新聚焦,看向对面站在光影与黑暗交接地带的霍启。

      然后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西方的方向,精准地落在那座沉睡千年的古都之上。

      “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斩断所有犹豫,“血脉的诅咒在蔓延,我的神魂亦不知能支撑多久。”

      她的指尖凝聚着万钧之力,定格在那个方向。

      “目标,长安。”

      这次的出发,不像之前去滇南和苏城那样,还留给霍启两三天的准备时间。

      在沈昭下令的第二天,他们就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径直飞向那座位于西方的千年古都,这次依旧是两人同乘飞机。

      “女士们先生们,请带好您们的随身物品,有序离机……”

      伴随着空姐专业的播报声,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飞机。

      从此刻开始他们正式来到了长安,这个历经十三朝的千年古都,也即将面对最后的挑战……

      许是因为紧迫的压力,两人在飞机上并没有仔细地打量过这座古城,从上飞机开始,沈昭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而霍启在一旁如坐针毡,只能不断侧目,瞥过沈昭沉静的脸。

      虽然她没明说,但他清楚地认识到,沈昭目前的情况很不好,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已经到了一种非人的白瓷感。

      霍启看向走在前面的沈昭,离自己三步左右的距离,他忍不住快步上前,让自己与她并肩。

      当他终于抬起头,真正将目光投向这座名为“长安”的城市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十三朝古都,它没有京市皇城的精巧与炫耀。

      高大的土黄色城墙沉默地矗立着,砖石上布满了风蚀的痕迹,庄严地镇守着这片土地。就在不远处,立着一座高塔,塔身是青砖垒砌而成,颜色沉郁,在阳光下泛出一种古铜色的光泽。

      他在网上看到过,这座塔,是唐代建成的‘大雁塔’,用来供奉高僧玄奘从天竺带回来的经卷、舍利和佛像。

      霍启把目光望向四周,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磨得光亮,两旁是有些年岁的民居,墙头探出石榴树的枝桠。

      这里的所有建筑和古宫殿仿佛都带着风沙的痕迹,颜色古朴厚重,带着岁月的沉淀。

      沈昭也看向这陌生的城市,与霍启不同的是,她的神识没有看向庄严的建筑与高耸的城墙,而是延展远处,望向了脚下的整个人间。

      “刺啦!”

      某个面馆,滚烫的菜油浇在辣子和蒜末上,瞬间激发出的霸道的香气,食客连忙捧起这碗油泼面,对着老板竖起大拇指,发出赞叹的欢呼。

      “甑糕!热乎甜蜜刚出炉的甑糕呦~”

      远处路边,老板刚把蒸笼掀开,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尾音长长拖着,听到这声放学的孩童立马带着家长围了过去。

      不一会那孩子就拿个勺龇牙咧嘴的吃了起来,蜜枣的黏甜与芸豆的绵密糊了满嘴,只顾得上在家长“慢点吃”的轻叱里,满足地眯起眼。

      “忠义人一个个画成图样,一笔画一滴泪好不心伤,幸喜得今夜晚风清月亮,可怜那众烈士一命皆亡……”

      更远的公园飘过一阵苍凉悲壮的秦腔,是经典秦剧《赵氏孤儿》的终章,沈昭在一本书上看见过。

      那悠扬的声音不像在唱,而是在咆哮、在悲叹,唱的人青筋暴起,听的人如痴如醉。

      这声音里有关中平原的辽阔,有黄土高坡的风沙,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拧”劲儿。

      沈昭把自己的神识收回,再一次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看似澄澈,实则禁锢万物的碧蓝天空,眼神已复归神性的冰冷。

      只是那冰冷的深处,似乎还锁着一丝人间烟火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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