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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屈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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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德莱厄斯和德莱文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贝西利科城外。夕阳的余晖将城墙染成血红色,投下长长的阴影,兄弟俩的脚步格外沉重,一整天的奔波让他们的双腿如同灌了铅。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几个守城卫兵懒洋洋地检查着行人,时不时刁难一两个看着好欺负的,索要几个铜板的“入城费”。这是贝西利科底层人民日常生活中再熟悉不过的一幕——强者欺凌弱者,弱者只能忍气吞声,再去欺凌更弱者。
轮到兄弟俩时,一个满脸麻子的卫兵拦住了他们,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两个衣衫褴旧的少年:“站住!看着面生啊,哪来的?”
德莱厄斯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努力让语气保持恭敬:“长官,我们是城北贫民窟的,今天出城办点事。”
另一个瘦高个卫兵眯着眼打量他们破旧的衣着,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出城办事?就你们这穷酸样能办什么事?该不会是去偷鸡摸狗了吧?”他的手故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做出威胁的姿态。
德莱文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但德莱厄斯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他即将爆发的冲动。
“长官说笑了,”德莱厄斯继续陪着笑脸,尽管那笑容僵硬而勉强,“就是去河边村探个亲。”
麻脸卫兵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德莱厄斯脸上:“探亲?我看是去偷东西吧!搜身!”
两个卫兵粗鲁地在兄弟俩身上摸索,他们的手毫不客气地翻找着每一个可能藏钱的地方。最后,麻脸卫兵从德莱厄斯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钱袋——那是他们昨天在码头辛苦搬货挣的十来个铜板,原本计划用来买接下来两天的食物。
“就这么点?”瘦高个卫兵嫌弃地掂量着钱袋,铜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连塞牙缝都不够!”
德莱厄斯的隐忍着恳求:“长官,我们穷人家就这点积蓄了,行行好...”
“行行好?”麻脸卫兵突然朝德莱文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那口浑浊的液体顺着德莱文的脸颊滑落,“老子天天站在这破门口喝风吃土,谁他妈给老子行好?”
见哥哥受辱,德莱文猛地抬头,双眼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扑上去,但德莱厄斯死死拉住他,手臂如同铁钳般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看德莱文这样子,麻脸卫兵仿佛被他逗笑了般说道:“哟?怎么的?你这小兔崽子还想动手?反了你了!”附近卫兵们听闻这话就要包围过来。
“长官息怒,小孩子不懂事。”德莱厄斯按着一直挣扎的德莱文连连鞠躬,“这点小意思请军爷喝酒...”
瘦高个卫兵掂量着铜板,冷笑一声:“穷鬼就是穷鬼!滚吧!别挡着道!”
麻脸卫兵又朝德莱厄斯脚边吐了口痰:“废物!连几个像样的铜板都掏不出来,还不如死在城外喂狗!”
德莱厄斯强拉着浑身发抖的德莱文快步走进城门,身后传来卫兵们刺耳的嘲笑:
“看看那德性!像不像两条夹尾巴狗?”
“两个贱民,还出门探亲呢!一身的破烂样儿哪来的亲!!”
“嘿,指不定是去找亲戚打秋风的呢!你说他们乞讨来的这几个子儿没了,今晚吃什么?该不会吃屎吧?哈哈哈...”
………………
直到走进熟悉的贫民区巷道,德莱厄斯才松开弟弟。德莱文猛地甩开哥哥的手,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窝囊?”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德莱厄斯试图安抚他,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德莱文,冷静点,那种人不值得...”
德莱文突然爆发,他猛地挥开哥哥的手,“你辛辛苦苦搬了一天货,就为了贿赂那些杂碎,好把爱丽斯送人!”
德莱厄斯张口欲言,但德莱文已经转身冲进错综复杂的小巷,他的身影在昏暗的暮色中迅速消失。德莱厄斯望着弟弟跑远的方向,沉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独自向家走去。
当德莱厄斯推开棚屋的门时,只有奎列塔坐在角落里,就着最后一点日光编织渔网。她的手指灵巧地在网眼间穿梭,手指上下翻飞。
“回来了?”奎列塔没抬头,手上的活儿不停。
“怎么就只有你?爱丽斯呢?”
“爱丽斯早上跟几条野狗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德莱厄斯皱眉,疲惫地坐在草垫上:“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早上你们刚走没多久,门外就来了四五条狗——不是之前那几条——围着拉克摇尾巴。那些狗看起来都很友好,还围着爱丽斯转。爱丽斯看得高兴,就坐在板车上让拉克拉着她跟新朋友们玩去了。”
“她总是很受小动物欢迎。”
“嗯,”奎列塔说着,往门外望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德莱文呢?又野哪去了?”
德莱厄斯沉重地叹了口气,讲述了城门口的遭遇:“...让他发泄发泄吧,免得憋坏了。”
奎列塔放下手中的渔网,走到角落的小炉灶前,端出一锅炖杂鱼和一碗水煮海带。这是贝西利科贫民常见的晚餐——用当天鱼市里卖剩的小鱼小虾加上些海带炖煮,勉强填饱肚子。锅里飘出淡淡的海腥味,虽然简单,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
“我给德莱文和爱丽斯留了足够的份量。”奎列塔说着,细心地盛出两碗放在一旁,然后用木勺为德莱厄斯盛了一碗,接着才给自己盛了一些。
吃饭时,德莱厄斯详细讲述了在河边村的见闻。奎列塔听得认真,当听到罗纳家如何富裕、如何疼爱女儿时,她点点头:“若是真的,爱丽斯确实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德莱厄斯...”奎列塔缓缓放下手中的木勺,眼中隐有泪光,“我们真的...要送走爱丽斯吗?”
“我们省下一点面包,她还这么小,省出来一点给她吃,总能让她吃饱...”奎列塔手指在微微颤抖,“还有德莱文...他最近不也懂事了,会跟着你一块去码头上工了,我再多找点零工...我去上次那个酒馆看看缺不缺洒扫...”
德莱厄斯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疲惫:“奎列塔,我们连自己都难养活。这个星期码头的工作越来越少,物价已经翻了两倍,我们甚至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吃上饭。诺克萨斯的军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长老会发出征兵令的消息昨天已经遍布整个贝西利科城,战火早晚会烧到这里。”
“是了...征兵...”奎列塔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泛红,“诺克萨斯要是真打到了这里,如果我们死了,他俩...”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仿佛随时会崩溃。
德莱厄斯站起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颤抖。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奎列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把自己照顾好、不让身边的人消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贫民窟破败的景象,“如果诺克萨斯人只是打算攻占贝城,至少送走她可以让她吃上饱饭、免于战乱——于农民而言不过是换个城主交税,地还是照样耕种。诺克萨斯如果打算屠城,我们再去村里找她,带着她一起逃。”
奎列塔的眼泪终于落下,她靠在德莱厄斯肩上,无声地抽泣。德莱厄斯轻抚她的后背,他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但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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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德莱文在贫民窟的巷道中狂奔,仿佛想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甩在身后。卫兵的嘲笑、哥哥的顺从、罗纳家的富裕景象...所有这些在他脑海中交织,化作一股无处宣泄的怒火。
他的脚步在肮脏的巷道中回响,惊起几只正在觅食的老鼠。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死胡同里,他停下脚步,对着堆放的破木桶疯狂踢打。
“废物!都是废物!”他嘶吼着,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擦破了皮渗出血迹也不停止。疼痛让他暂时忘记了内心的痛苦,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哟,这不是德莱文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脾气?”
德莱文猛地转身,看到疤脸正靠在墙边,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滚开,疤脸。”德莱文嘶声道,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种货色。
疤脸慢悠悠地走近,他的两个跟班堵住了巷口:“怎么?今天你那个大块头哥哥没跟在你屁股后面?终于落单了?”
德莱文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但他知道自己状态极差——走了一整天的路,身心俱疲,根本不是疤脸的对手。然而愤怒压倒理智,他直接扑了上去。
疤脸轻易地闪开德莱文的攻击,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腹部,剧痛让德莱文蜷缩着跪倒在地,紧接着又一脚踹在他的侧脸,他彻底躺倒在了肮脏的地上,尘土和污垢沾满了他的脸颊和衣服。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一只脚狠狠地踩住他的背,将他钉在地上。
“就这点本事?”疤脸嘲笑道,“上次抢了我东西不是还挺嚣张的吗?怎么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这儿了??”
德莱文挣扎着想要反击,疤脸一脚踢在他的肋骨上,“没有你哥你什么都不是!”德莱文咬紧牙关,试图站起来,但疤脸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好哥哥呢?怎么没来救你啊?”疤脸俯视着他,眼中满是轻蔑,“是不是嫌你这废物弟弟太丢人,不要你了?”
“哈哈哈!我看是!我要是他哥,早他妈把你这种只会惹是生非的废物弟弟扔护城河里喂王八了!省得天天给你擦屁股!”两个跟班在一旁哄笑,声音充满了恶意:“头儿!给他点‘好酒’尝尝!”
最羞辱的时刻来临了。疤脸解开裤带,对着德莱文的头和背部,一股腥臊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温热的液体混着尘土,流进德莱文的头发、耳朵,甚至嘴角。那刺鼻的气味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屈辱感几乎让他疯狂,他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被死死踩着,动弹不得。
疤脸的跟班们笑得前仰后合。
疤脸尿完了,系好裤子,又狠狠踢了德莱文一脚:“以后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听见没?”系好裤带,冷笑道,“下次不躲远点儿,就不是请你喝酒这么简单了!”
三人扬长而去,留下德莱文独自躺在污秽中。他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羞辱。尿液的气味几乎让他窒息,他疯狂地撕扯掉上衣,试图抹去脸上的污秽。
他来到城内河的一处河湾。这里是贫民窟居民常来取水洗漱的地方。
德莱文一步步走入河水中。夜间的河水有些微凉,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拼命搓洗着身上的污垢和血迹,仿佛想要洗去的不仅是体表的脏污,还有内心的屈辱和痛苦。
洗了许久,他爬上岸,疲惫地躺在岸边粗糙的花岗岩石板上。冰冷的石头透过他湿漉漉的背部传来阵阵凉意,夜空中的繁星冷漠地闪烁着。
他想起河边村那些农妇的话:“牛奶洗脸...细麦面包...干净裙子...”理智上他知道这对爱丽斯好,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这些“好”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连让家人过这种日子的能力都没有。
最让他自责的是,他内心深处竟然希望罗纳家没那么好,这样爱丽斯就不用被送走了。这种自私的想法让他感到恶心,却又无法抑制。
卫兵的侮辱和嘲笑再次在耳边回响:“穷鬼就是穷鬼!看看那德性!像不像两条夹尾巴狗?”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贫穷和无力。
躺到衣物都干透,德莱文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棚屋。
他推开门的动作很轻,希望没人注意到他的狼狈。
但爱丽斯似乎还没睡着,听到门响,她便坐了起来,高兴地喊道:“小德!”
她伸出手想要抱抱:“一起睡!”
德莱文看都没看她一眼,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别烦我!”随后径直走向角落一言不发地倒在角落的草垫上,背对着所有人,假装睡着。
爱丽斯愣住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德莱文今天不睡床而是睡地上的草垫。她想要从床上下去睡在德莱文身边,装睡的奎列塔连忙伸手捞住了她的腰将她搂了回来,奎列塔轻声安抚道:“德莱文今天走了很多的路,很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别打扰他。”
爱丽斯坐了会,见德莱文真的没有带她一块儿睡觉的意思,最终还是没能熬过睡意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