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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斥候 ...

  •   清晨的阳光透过棚屋的缝隙洒落,德莱文和德莱厄斯早早起身。两人沉默地吃完简单的早餐——只有几块干硬的黑面包和一碗稀粥。

      奎列塔看着兄弟俩:“你们真要去找那户人家?”

      德莱厄斯点点头,德莱文则闷声不吭地嚼着最后一口面包。

      出门后,两人径直去找玛莎大婶。玛莎正在自家门口晾晒衣服,看到是兄弟俩,她瞥了一眼德莱文,哼了一声:“想通了?”

      德莱厄斯点点头:“能告诉我们那户人家的姓名和住址吗?”

      玛莎大婶手中的活儿不停,拎起破布单子抖了抖搭在绳上:“那家男人叫罗纳,住在城外东南方向,沿着护城河往下游走大概二十里地的河边村。他家房子是村里最显眼的——两层楼,门口有棵老槐树。”

      玛莎大婶又补充道:“罗纳家两口子都是圆脸盘,男的留着络腮胡,女的眉心有颗痣。”

      德莱文忍不住插嘴:“玛莎大婶,您亲眼见过那家人?真像您说的那么好吗?”

      “我骗你们做什么?上个月我侄女嫁到那个村,我去吃喜酒时亲眼所见。”玛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衣物:“我真的是看德莱厄斯带着你们几个不容易才想帮帮你们的,你这孩子怎么总觉得我是想害你们似的...”

      德莱文还想再问什么,但德莱厄斯拉了拉他的胳膊:“谢谢大婶,我们这就去看看。”

      兄弟俩沿着护城河向东南方向走去。河水的清新水气混合着田野的泥土味,与贫民窟的气息截然不同。德莱文踢着路边的石子,闷闷不乐。

      “哥,要是那家真的那么好...”德莱文欲言又止。

      德莱厄斯看了弟弟一眼:“那爱丽斯就能过上好日子,不是吗?”

      “可是...”德莱文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踢飞一颗石子,看它在河面上打出好几个水漂。

      走了约莫三、四个小时,一片整齐的水田映入眼帘,河边村出现在眼前。几十户人家散落在河畔,田间有农人正在劳作。

      “应该就是这儿了。”德莱厄斯停下脚步,“我们先在村里打听打听,你去找村里的孩子们探探口风,小孩子也能知道很多事的,你别直接上门。”

      德莱厄斯交待完便走向村口那几个正在树荫下闲聊的农妇:“几位大姐,这里是河边村吗?”

      农妇们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胖胖的妇人先开口:“是河边村,你们找谁?有什么事?”

      “想跟各位打听打听罗纳家的事。”

      “罗纳家?”众妇人面面相觑,“你是罗纳家的亲戚?”

      德莱厄斯道:“我听闻河边村罗纳家的闺女前段日子不幸去世了,他俩夫妻没了女儿伤心欲绝,想再收养个孩子。”

      “他们家孩子确实没了,下葬那天,罗纳家那口子眼睛都哭肿了。”

      “可不是嘛,就这么一个女儿。”

      “不过倒也没听说罗纳媳妇说要再领养一个啊,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一群妇女你一言我一语,犹如五百只鸭子。

      “没错没错,是我一邻居告诉我的,玛莎大婶。”德莱厄斯感觉自己脑瓜嗡嗡的。

      “玛莎??哎是不是村里马修家媳妇的城里亲戚来着?”

      “好像是……”

      “哎,小子,那你过来是想给罗纳家当儿子吗?”

      确定德莱厄斯不是什么坏人之后,妇女们已经不把他当外人,其中一个还给他塞了把瓜子,整得德莱厄斯哭笑不得。

      “我有个富亲戚,家是做水产贸易生意的,前段时间他们俩夫妻牵头,联合城里几户人合作集资,组了个车队打算拉一批货往西边内陆去,结果路上遭了山匪,车队雇的护卫不够,一整个车队连人带货一起没了,只留下个十岁的女儿...”

      那胖胖的妇人立马说道:“你是想将亲戚家的女儿送给罗纳家收养?!”

      “是啊!”德莱厄斯点点头道:“本来那亲戚家是小有资产的,这把想赌个大的把老本都投在那批货上,本想大赚一笔,结果全打了水漂——连家里唯一剩下的房产都被赔本的合伙人瓜分了。剩下个小姑娘被踢皮球似的在我们这些亲戚中辗转——我这一支是最穷,我跟我弟俩人自己都只能混个温饱,哪里还养得起一个娇小姐啊!”

      “那送给罗纳家他倒也养得起。罗纳家可是我们村最富的!你看那房子,两层哩!比村长家都气派。”一个瘦高个妇人了指村里唯一的二层小楼:“前年我男人帮他家盖房子时说过,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

      “何止房子,”一位抱着婴儿的妇人抢着说,“他家有几亩上好的水田和旱地,每年水稻的产量都还可以,旱地的冬小麦质量也是上乘。听说内城里的几户老爷家都夸他家小麦磨出来的面好,烤出来的面包香!”

      胖妇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有好几次看见内城来的马车停在他家,据说是内城来的大老爷,特地来他家吃现烤的细麦面包。走时估计给了不少的打赏。那马车可气派了,拉车的马比咱们村里的牛都强壮。”

      瘦高个妇人一脸羡慕:“细麦面包哩!据说大老爷吃不完的都没带走,赏给他家女儿苏娃吃了。我活了四十多年,就吃过一次细麦面包,还是我儿子在城里做工时带回来的。”

      “对我也见到过。”又一个纳鞋底的妇人加入谈话,“好几次呢,好几次那大老爷走了之后,他女儿苏娃第二天出来玩都有细麦面包吃,还分给我家那个小子半个。我吃了一口,味道就是跟黑麦面包不同,又软又香,还加了糖!!难怪城里的大老爷都爱吃。”

      她们又说起罗纳家的女儿苏娃:“从来没见过他们让女儿干农活,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裙子,皮肤跟乡下孩子的黝黑粗糙完全不同,小脸白嫩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他家给孩子用牛奶洗脸!”一个站在外围的妇人突然说:“牛奶啊!真是浪费!”

      “真的假的?”其他妇人纷纷转头望向那妇人,表示怀疑。

      “哪能是假的,我男人在后院摘果子时看到的。”那妇人信誓旦旦,“我男人说亲眼看见罗纳用帕子浸了牛奶给苏娃擦脸!白花花的牛奶他能认错吗?要我说啊,有这个闲钱不如多买几尺布做衣裳。”

      妇人们哗然,纷纷感叹罗纳家的奢侈。在又有人说了“你那亲戚的女儿要真是被收养,日子过得也不见得比城里差”、“罗纳俩口子人虽然挺好的,可惜只有一个女儿”、“听说是罗纳媳妇生苏娃时难产坏了身子”等几句话后,话题渐渐偏到村里的其他琐事上,德莱厄斯听了一阵,见打听不出更多信息,便告辞离开去找德莱文。而德莱文,通常哪个地方最热闹声音最大,往那个方向找他准没错。

      此时的德莱文正在村子里头被一群孩子围着。他站在一个石磨上,正眉飞色舞地吹嘘:

      “...那家伙比我高一个头,壮得像头牛!但我一点都不怕,直接一个扫堂腿!”德莱文夸张地比划着,“他摔了个狗吃屎,还想爬起来,我一脚踩在他背上,就这样——”他单脚站立,做出踩人的动作,“问他服不服!”

      孩子们睁大眼睛,满脸崇拜。一个鼻涕娃问道:“然后呢?他服了吗?”

      “服?当然不服!”德莱文得意地说,“但没关系,我把他胳膊扭到背后,稍微用点力,他就嗷嗷叫,说'服了服了,大哥我服了'!现在他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怯生生地问:“你在城里真的有很多小弟吗?”

      “那当然!”德莱文拍着胸脯,“住我们那片的小孩子都以我为首。城南的黑鼠帮知道不?他们的老大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以后你们要是去了城里,在我那片地儿报我的名,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们!”

      一个瘦小的男孩羡慕地问:“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我爹上次去城里卖菜,带回来一块糖,可甜了!”

      德莱文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糖算什么?城里还有蜂蜜蛋糕、果脯、烤得流油的肉串...多得是你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你真的一个人能打三个吗?”另一个孩子追问。

      “何止三个!上两个月我就一个人摆平了五个来找茬的。”德莱文吹得更起劲了,指着自己之前被刀砍到留下的刀疤:“这么长一刀划过来!我哼都没哼一声!另外一个还想动刀子,被我一把夺过来,反过来架在他脖子上...”

      正当他吹得天花乱坠时,一个瘦小的女孩吃力地提着一个大水桶,蹒跚地走过村道。她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上面满是补丁,脏得发黑,头发乱得打结、皮肤又干又黄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也是你们村里的?”

      孩子们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个孩子叫道:“是丑劳瑞!”

      几个调皮的孩子立刻围了上去:“快看是丑劳瑞,又穷又脏的丑劳瑞!”

      那几个孩子离得一两米远,围着这脏兮兮的女孩一边转圈一边唱起了骂人顺口溜:“丑劳瑞有个疯子妈!一天到晚待在家!你问她有什么病!她妈妈是神经病!”

      “丑劳瑞!你打水是用来洗澡的吗?”

      “一桶水洗不干净她的啦,起码得两桶!”

      “她的疯老娘还得一桶呢!!”

      “两桶水洗她都够呛,她洗过的水倒果树下,第二天果树就死了!”

      “哈哈哈哈!”

      “我妈说她有脏病,水是洗不掉脏病的!”

      “丑劳瑞快滚回你家去,别把脏病传染给我们!”

      一个胖小子突然伸腿去绊劳瑞。女孩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脏兮兮的膝盖磕在石子上,顿时划出了血。水桶也倒了,清水流了一地。

      “哇!你碰到她了!你也要得脏病!”一个孩子冲那个伸腿的胖小子叫道。

      一群孩子哗地一下散开全跑了,仿佛劳瑞真的会传染疾病。胖小子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对劳瑞恶作剧之后自己也成为了被远离的对象。他着急地朝跑远的伙伴们喊:“你们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得病!我只是绊了她一下!”说完急急忙忙地追着那些小孩离去了。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德莱文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就结束了。他皱起眉头,跳下石磨走向劳瑞,伸手想扶起女孩:“你没事吧?”

      但劳瑞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甩开他的手,蜷缩着向后挪动,眼神中满是恐惧。

      这时德莱厄斯也走了过来,默默扶起倒在地上的水桶。

      德莱文看着劳瑞流血的膝盖,有些不忍:“需要帮忙吗?我们可以送你回去,再帮你打桶水。”

      劳瑞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一言不发。

      德莱文拿起水桶,对德莱厄斯说:“哥,你看着她,我去打水。”说完便朝着劳瑞来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德莱文提着满满一桶水回来了,喘着气对劳瑞说:“你家住哪儿?我们帮你提回去。”

      劳瑞仍然沉默不语,也没有动弹。

      德莱厄斯注意到她受伤的腿在微微发抖,便走上前轻轻抱起她。女孩立刻像受惊的野猫般拼命挣扎踢打,指甲在德莱厄斯手臂上划出几道红痕。

      “放开我!放开!”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透着恐惧。

      德莱厄斯连忙放下她,安抚道:“我们只是想送你回家,没别的意思。”

      女孩一落地就用手撑着连连后退,与兄弟俩保持距离。

      德莱文挠挠头:“我们真不是什么坏人!我妹妹过些天可能要来你们村住,就是你们村最富的那家——罗纳家!我们是来这儿看看情况的。要是那家真的不错,我妹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这话,劳瑞的脸上露出更加恐惧的表情。她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她不顾腿上的伤痛,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兄弟俩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后,德莱厄斯提起水桶:“跟上去看看。”

      他们保持着距离跟在劳瑞后面,看着她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向路过的一个老农打听后,他们得知劳瑞和她的疯母亲住在村子的最边缘。

      “那孩子命苦啊,”老农摇着头,“娘是个疯子,爹早就跑了。靠着村里人偶尔接济才活到现在。你们找她有事?”

      德莱厄斯含糊地应了几句,谢过老农后继续跟着劳瑞。

      最终,他们找到了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木屋。屋顶有多处破损,墙壁歪斜,看上去随时可能倒塌。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疯疯癫癫的咒骂声:“...都是怪你!你就是个瘟神!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德莱厄斯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劳瑞警惕的眼睛在门缝中闪烁,看清是兄弟俩后,门砰地一声又迅速关上了。

      德莱厄斯将水桶放在门口,后退几步:“水给你放在这儿了。我们这就走。”

      德莱文上前一步,站在门口说:“以后我妹妹可能要来你们村住的,在罗纳家。她脑子不太好,走路也不方便,要是受什么委屈了,你就帮个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你记着都有谁,你来找我或者等我来了你告诉我!我连你一块罩着!”

      门后的劳瑞用背紧紧抵住大门,像是怕他们强闯进来,听到德莱文的话后,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兄弟俩等了一会见没动静便转身离开,德莱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茅屋。

      回城的路上,德莱文罕见地沉默着。德莱厄斯看了弟弟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德莱文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那户人家...听起来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而且那个女孩,劳瑞,她听到罗纳家的反应很奇怪。”

      德莱厄斯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但农妇们说的应该都是实话,罗纳家确实富裕,对女儿也好。”

      “可是...”德莱文皱起眉头,“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个劳瑞为什么那么害怕?...”

      德莱厄斯叹了口气:“也许只是巧合。那女孩经常被村里的小孩欺负,看见生人难免害怕。”

      德莱文却不这么认为:“哥,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打听打听。万一那家有什么问题...”

      “我们已经打听了一下午了,”德莱厄斯打断他,“所有人都说罗纳家好。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受惊吓的女孩的反应,就否定这一切吗?”

      “你就那么急着将爱丽斯送人吗?”德莱文冲他吼道,吼完就加快脚步气冲冲地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他知道哥哥说得有道理,但他总是不想那么快就定下送走爱丽斯的事。

      夕阳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回贝西利科的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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