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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群像无声 ...

  •   加长轿车平稳地驶入林家宅邸那气势恢宏却冰冷的大门,雨声被彻底隔绝在外。车内的空气仿佛都比外面凝重几分。

      老杨从驾驶座下来,小跑着为林见清打开车门,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惶恐和不安:“少爷,真的非常抱歉,今天这雨实在太突然了,路上堵得厉害……”

      “没事,杨叔。”林见清打断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弯腰下车,手中握着那把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黑色长柄伞,伞尖还在滴着水。

      老杨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把陌生的伞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恭敬地低下头:“少爷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林见清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迈步走向那栋灯火通明如同宫殿般的建筑。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均匀,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湿漉漉的伞在他手中仿佛成了另一件需要被完美掌控的配饰。

      大厅里,水晶灯的光芒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管家周伯早已静候在一旁,他年约六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标准的管家制服,每一个细节都严谨得体。他看见林见清手中的伞,花白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

      “少爷,您回来了。”周伯上前,声音平稳温和,带着老一辈人特有的恭谨,“热水已经为您备好。先生吩咐,您回来后,请先去一趟书房。”

      林见清的心微微一沉。父亲回来了?这个时间,他通常还在公司。

      “知道了。”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周伯,“这把伞,麻烦处理一下。”他用了“处理”这个词,而不是“收好”或“放起来”。

      周伯双手接过伞,触手是沉甸甸的质量和潮湿的水汽。他看了一眼伞柄上某个并不张扬的logo,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但面上依旧恭敬:“是,少爷。”

      林见清不再多言,转身朝楼梯走去。他需要先去换下这身带着室外潮气的衣服,以最完美的状态去见父亲。

      周伯站在原地,直到林见清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转角,他才低头,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这把黑伞。质地精良,款式低调却不失锋芒,绝非常物。这不像少爷会主动接触的东西。

      他拿着伞,并没有立刻拿去储物间,而是走向一楼的偏厅。那里,林鸿志的私人秘书程薇正坐在电脑前处理文件。她约莫三十岁,穿着职业套装,表情干练而谨慎。

      “程秘书,”周伯声音不高,“少爷回来了,先生找他...?”

      程薇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快速看了一眼周伯手中的伞,点了点头:“是的,欧洲项目那边临时有些细节需要确认。”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常年周旋于林鸿志的高压指令和各方关系之间,如履薄冰。

      周伯沉吟片刻,似是随口问道:“今天少爷是去商学院上课了吧?雨这么大,老杨路上耽搁了。”

      程薇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她自然听出了周伯的言外之意。作为秘书,她掌握着林见清大部分的行程和人际关系评估。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书房方向,压低声音:“课程小组里……有江城江家的那位。”

      周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多问。他只是轻轻颔首:“这把伞,我先收起来。”

      程薇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的文件,眉头却微微蹙起。江家的人……这似乎偏离了林先生的预期。她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在今日汇报里添加这一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伯拿着伞,走向储物间。他没有将其随意放置,而是找了一个干净的袋子小心装好,放在了一个不起眼但不会受潮的角落。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轻得几乎听不见,很快消散在空旷的宅邸里。

      他知道老杨的为人,绝不是会故意迟到的。他也知道少爷那般性子,绝不会主动开口求人。那么这把伞的来历,便呼之欲出了。

      楼上,书房内。

      林见清垂手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头发丝毫不乱。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课程内容和小组项目进展,隐去了所有关于江驰的细节,只强调了项目的严谨性和自身的主导作用。

      林鸿志坐在桌后,听着汇报,手指偶尔敲击一下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嗯,项目要做好。这是一个展示你能力的机会,不要让我失望。”林鸿志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至于组员,赵家那个,可以适当接触。孙家那个女儿,听说性子野,保持距离。其他的,不必浪费精力。”

      “是,父亲。”林见清应道。

      “好了,去吧。晚餐准时。”林鸿志挥挥手,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文件上,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见清恭敬地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站在空旷的走廊上,他沉默了片刻。楼下隐约传来极轻微的声响,是周伯在指挥佣人准备晚餐,一切井然有序,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

      他抬起眼,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残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庭院,泛着冷冽的光泽。

      那把黑色的伞,此刻不知被“处理”在了哪个角落。

      它像一个短暂的意外,一个不该存在的证据,证明他曾短暂地存在于另一个不那么“完美”却或许更真实的空间里。

      林见清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清晰,规律,孤独。

      在这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着沉默的角色。管家,司机,秘书……他们或许有所察觉,或许心怀同情,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沉默和服从。

      群像无声,却共同构筑着这无处不在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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