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桃花面》远山客行

2、第 2 章

　　二人僵持之际，云昭拿准主意，万不能坐以待毙。

　　那人并非想置人于死地，想她当夜游神百年之久，还真没和人动过真格。昔日在阴魂使手下办差，和鬼王动过不少手，可哪次不是被揪出来训了一顿。

　　自上回被罚来人间说是日后，她非但得肩负巡视夜间的责任，还得算上寻孤魂的一项，叫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自此改了性，再也不和鬼嚷嚷动手。

　　可现如今是个活生生的人摆在眼前，她犹豫不决，只是试着与他道：“你先别急着动手，我也不是来干坏事的，你也有伤，咱两各退一步。”

　　陆衡心有所动，刀刃微偏，离了她要害命处，道：“你先起身，我还有伤。”

　　云昭点点头，起身掸去尘土，见除却他们二者，这里应是没第三人的影了，略侧过头，发觉那家伙径直朝着那扇破门走去，她跟上前，与他一同踏进门槛。

　　三间屋子是连在一块的，这是最僻静的一处院子，这正中央放着一张大理石案桌，案上摆着各色笔砚，可见物主身前喜字喜静。

　　其余的物件不多，都是些很普通的摆件。瞧不出些什么，就是案桌上还留着字帖，想是人还没动笔临摹，就先一步走了。

　　云昭的提灯是房里唯一的光源，她悠走在房，问起旁的话。

　　“你是来探案的吗？”

　　“是，”陆衡自报家门：“大理寺卿，陆衡，奉旨前来办案。”

　　不日前，皇城内慈幼院一案闹得圣上心有芥蒂，他一向盲信神魂之道，这件事向来都是左相的管辖职责，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脱不了干系。

　　他有阴阳眼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圣上也算在内，所以对他更是深信不疑，唯恐神佛震怒怪罪下来，便将此事托付给他彻查。

　　“我唤云昭，是这里的夜游神，你直呼我名讳就好。”

　　陆衡嗯了声，在一顶箱柜前放缓脚步。

　　云昭默默拿出摇铃，想试着寻出那女孤魂，她也有任务在身，可别白走这一遭才好。

　　但不等她摇起铃来，箱柜里就有了新动静。

　　陆衡迅疾抽刀，云昭下意识往后缩两小步。原是那箱柜里竟藏着一人，那人才是真是真如茶肆里那两人所言般青面獠牙。

　　她是夜游神，对方瞧不见她，而且凡人的争斗，她向来无需插手。

　　反观陆衡怕是有些棘手，那人直冲向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獠刀迎面袭来。

　　他把腰一闪，可堪堪躲开来，那贼不肯放过他，再次奔向他，陆衡款扭狼腰，只一瞬，刀就划过贼人眼角，留下不深不浅的血痕。

　　那贼似是知道今天怕是打不过了，靠窗寻了机会，跳窗落荒而逃，陆衡伤势未愈，不可贸然追踪。

　　云昭见贼逃走，只是走上，翻开窗楣，虚虚捕捉到对方模糊的逃影。

　　继而扭头道：“你把他放走了，日后怕是还有的忙了。”

　　“他逃不了多久的。”陆衡很有把握，胸有成竹的断言。

　　她稍愣了下，转而拿起摇铃唤起孤魂，可没如她所愿，这里没有那黄氏女的孤魂，失望不已。

　　她与陆衡就此作别，临走前，云昭翩然一笑道：“日后有缘再相见，你最好先去治治伤。”

　　陆衡朝她拱手，认下此次告别。

　　-

　　翌日，城中多了一则告示。

　　皇榜上多出了张人长相凶恶的画像，下面印着官属红章，内容是若是寻到画上之人，可交由给官府，赏金二十俩银。

　　云昭白日无需值班，因着没有寻到孤魂女，她回去也没法交代，去了也是白挨顿骂，索性在城内游荡几日再言其它。

　　告示前人头攒动，众人都是爱看热闹的性子，见了这张画像，又是一番谈论。

　　“要我说，这人长这么丑，走在街上不得一眼被人瞧出来，这要被人发现，那人可真是要发大财了。”

　　自然也有人辩驳，扬言道：“也不一定，谁知那贼人会不会已然逃出皇城，逍遥法外了？”

　　也有看热闹的理性分析了下：“前些日子城门不都被封锁了吗？大理寺卿那边发的话，陛下下令查慈幼院一桩案子，莫不是和那黄氏女有关？”

　　云昭坐在茶楼上，小二替她端来热乎的包子。她今早换了具女儿身附身，答应人家醒后给银俩，就把人家弄晕过去了。

　　她盯着楼下的众人，眼尖的她自是看到了那副画像，是昨夜逃走的那人。

　　看来陆衡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包子的热气徐徐褪散，云昭沏了杯茶，思怔着如何让那女孤魂现身一事。

　　垂眸思索间，她抬手想拿个肉包垫垫肚，却忽得碰到一只手。

　　“何人？”
　　云昭出手钳制住那双瘦弱的小手。

　　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孩童，像是长年食不果腹，清瘦矮小，一双清澈的大眼眸对她手里的肉包垂涎欲滴。

　　她动了恻隐之心：“想吃吗？”

　　“嗯嗯。”那男孩想都没多想，只顾着头点，拿到肉包，小心翼翼地踹在怀里，“谢谢姐姐。”

　　云昭见他怪可怜见的，猜是家中清贫，才会生得这般面黄肌瘦，那包子不过两三口就被解决完了。

　　“姐姐，我能再要一个吗？”男孩憋了半天，才鼓足说出这话。

　　她答应的爽快：“可以。”

　　“谢谢姐姐，这样我就能带给阿厉叔叔了。”男孩捧起香软的肉包，满心欢喜。

　　云昭一笑而过，随即询问他：“阿历叔叔是？”

　　“是和我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叔叔。”那男孩跟她夸赞道：“虽然他长得丑，但是人还是很好的，挨了打也不说，还给我带了好吃的，虽然每次都吃不饱。”

　　她闻言，似是由他的说辞里联想到了什么，问小男孩能否跟他去见上一面，男孩自是乐意，领着她一路途径昨夜的小路。

　　“阿历叔叔。”

　　男孩口中的阿历叔叔，是个蓬头污垢的中年人，衣裳已是污渍斑斑，配着破旧的斗笠，正颓丧地坐在石阶上。别人大抵是认不出的，但云昭凭着那双熟悉的眼，终是认出了那人。

　　就是昨日落窗而逃的贼人。

　　云昭暗幸除了昨夜那位，无人能辨出她真身。

　　就在她不知从何开口之时，突变来的快如疾风，顷刻间，这僻静的街巷，竟是多了数十位官兵，他们手持刀刃，不必多言，也知是冲着谁来。

　　云昭眼疾手快把男孩抱去一旁，刀剑无眼，她需得顾全自身安危。

　　数把淬了剧毒的刀剑直对着贼人，那人抛开斗笠，往腰间一探，掏出唯一的尖刀，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贼人利用腕上手环，银针瞬间飞散攻击，精准向目标而去，银针替他博取了不少时间。

　　在官兵被银针刺伤那瞬，他借此良机，一把夺走含有剧毒的利刃。

　　不久后，一具身影躺倒在地，贼人踩着那人，继续迎战。

　　众人围剿之下，随着刀光剑影，那贼不过多时就有下风之势，眼见就要破败而归，慌忙将主意打到了云昭身上。

　　一道身影飞跃至她身后，她这具身体身子骨弱，不好动用蛮力，只得智取。

　　那贼人死死掐着她，以她作筹码，道：“把那姓陆的，给我叫出来！”

　　陆衡果真不失所望的出现在了他眼中，他今日换了套崭新的官服，有伤的缘故加持，迟迟未曾现身。

　　他一出现，就认出了那贼人手里的女子是谁，昨夜的女鬼竟附身在了旁人身上。他大理寺卿办案，从来都是秉行着不牵扯无辜的准则。

　　“你先放了她，我饶你一命。”

　　云昭艰难地挣扎着，呼吸沉重，那贼也是被耗尽了不少力气，癫狂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现在就让他们撤下，否则——”

　　终是让她逮着机会，她奋力咬住那宽厚的手臂，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充斥着，她顾不得恶心，用尽全力将臂弯往后向贼拍打。

　　见人松了力道，她才有了机会，在别人手里挣脱开来。见她脱离险境，陆衡这才下死令，将贼人捉拿归案。

　　逃过一劫的云昭，呼吸一滞，问：“他是不是和黄氏女的案子有关？”

　　“没错，我在五日前就已经在追踪他的下落，不巧昨日让他跑了。”陆衡跟她道明清楚，拿出帕子递给她。

　　她的唇角还残留着淡淡血迹，接过帕子，重新理了理衣襟，继而道：“那这孩子怎么处理？”

　　“先送去慈幼院。”

　　云昭没有再过问，她还没有那黄氏女的下落，想了解更多：“那贼人和那黄氏女，是什么关系？”

　　“是那黄氏女的仇家。”陆衡淡定回应，扫视起现场还有没有可疑之处。

　　确认无误后，属下前来询问他如何处置，陆衡有所考量，命令他们先把人关押入狱，用刑却不能要了命。

　　“是。”
　　下属得了令就此离开。

　　云昭并未全然死心，她再次用起那招魂的摇铃，这一次，却是有所不同，摇铃剧烈震动，比前几次的感应要强烈百倍。

　　不错，那黄氏女的魂魄就飘散在这片。

　　她游走了两步，一声声低噎抽泣灌入她耳，云昭借着耳力，感应到石头细微的震动，她把那石头一翻，涌现出了那黄氏女的魂魄。

　　她早已破碎成了怨鬼一样的亡魂幻影，身上还惨留着死前的伤痕，触目惊心。

　　“你可算是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