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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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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虚半实的幻影随风飘荡,一眨眼的功夫,就汇聚在她脚下,眼眸噙着泪,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我知你夜夜都在寻觅我的魂魄,我有意躲你,没想到还是让你察觉到了。”
  陆衡带着人早已远离此地,现在剩下的,只有那女孤魂和云昭二人,见那男的气息渐渐散褪,她才肯出来露面。
  “既如此,那就随我一道回了地府吧。”
  云昭见魂已现,想尽快把交代的事给办了,催促道。
  “不,我不想走,你不能带我走。”黄氏女喊得撕心裂肺,她跪下给云昭重重磕头。
  乞求她:“求你不要把我带回鬼差那,我还有件遗愿未了,我不能走,求求你,我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云昭是鬼,怎可能需要一介凡人的答谢,神情冷然:“若非因你从中出逃,我又怎会因此被责骂,带你走是上头交给我的任务。”
  那孤魂缩在她步履边,不愿张口往下说了。
  她见那孤魂瑟瑟发抖,好生可怜,也是磨了下心,跟她放软了嗓:“你还有什么遗愿,我可以尽量帮你,但需要答应我,完成后随我回了地府。”
  “好,好。”那孤魂连连应声。
  “我想你帮我揪出幕后真凶,我不相信我的父亲是那样的人,是慈幼局的那帮人,肯定是他们,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云昭没有为难她,让她先安心待在自己的收魂瓶内装着,防着魂魄又不知飘散到了何处。
  她答应了黄氏女的孤魂,会助她寻到幕后之人,所以方才大理寺卿的人已经将人逮捕走了,她需要了解其中更多的缘由。
  云昭抽离了这具肉身,放下了答应人家的赏银就转身离去。她接下来要擅闯的地方,就是被人看守森严的大理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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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边,陆衡带来的贼人被手脚捆绑,口中塞着粗布,下属将人捆好带到了公堂,往地上一扔,就紧闭了大门撤离。
  贼人嘴里的麻布被陆衡一手扯下。
  那人被五花大绑,好不狼狈,偏身上还留着血,手上留下刀痕,被麻绳紧捆,血肉一片模糊。
  陆衡轻坐椅上,前日派手下人去查卷宗档案,已对贼人的身份了然。
  贼人姓钟,家中曾富裕一时,后因家中父兄贪赌,欠下不少银俩,被人追着上门讨债,一夜之间跌落谷底,父兄被杀,钱财被夺。
  他曾在汴京河口搬运船商货物为生,偶然结识了黄氏女的父亲,谋了份不错的差事。
  可好景不长,黄氏女的父亲出航遇险丧命,母亲闻言抑郁而终,家里也就只剩下她一人。
  慈幼院的人查到黄氏女已为遗孤,就将其收入了院里留养。而他,这些年也就一直闯荡帮人做事讨生计。
  “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去害了那黄氏女?”陆衡猛地敲打案桌,肃目直视着地上的人。
  那姓钟的贼人也知自己难逃一死,早已是心如死灰,他不屑置辩,将原委全盘托出:“我早年家道中落,这些年都是自食其力为生,那黄氏女,我若早知她是早年那船商的女儿,我死也不会应下这档子差事,活活替人当了替罪羊。”
  “那人给了你多少钱?”陆衡审问他。
  “三十俩银子的买卖。”钟氏贼人低垂着头,悔恨地闭上双眸。
  “跟你交易的人,年岁,样貌,身形,一一跟我描述番。”陆衡命旁边专责的画师记录下来。
  “我和那跟我交易的人见面,是在樊玥楼,我穷困潦倒久了,这种买卖虽心有不忍,可为了生计,我还是应了此事。”钟氏的言语不假,他虽干了这天理难容的祸事,可尚存的那点良心却是还在。
  云昭的鬼身穿透那扇门,她轻轻一摸,无任何阻拦,就进了这审问关押犯人的正堂。
  进内,室内系着十多个书架,都存着各色卷宗,叠接横陈,两排书架由一道绛沙盘银制的帘子隔开来。
  她越过那道帘子,堂而皇之的借着鬼身,仗着陆衡以外的人都看不到她,壮着胆,进来旁听审讯。
  陆衡见到她那一瞬,错愕之意是有,但稍纵即逝,应是默认了她的莽撞举动。
  云昭笑意盈盈,将瓶子里的孤魂放出来透口气,让她正好也来目睹一下。
  那钟姓的贼人脖颈一凉,犹如被鬼缠身一样,细碎的冷汗沁满额间,徐徐道:“我当日见到的那人身形高挑消瘦,却是带着面纱留露出一双丹凤眼。”
  他实则并未拿到那三十俩,当他完事前来邀功的那日,就东窗事发,街巷内谣言纷纷,封锁了城门,他也没有再见到那日的人。
  在被人追杀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那个雨夜,他才终是明白,这是替人做了嫁衣裳。
  他若是知道那女子是昔日对他有恩的黄氏船商的女儿,他断然不会下此狠手。
  只可惜,现已经为时已晚。
  他回忆起细枝末节,如实禀告:“我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就是那幕后主顾,也有可能是那人的手下。事情办好,就派人追查起我来,我也没有拿到那笔银俩。”
  他到如今的余地,俨然已没有了退路。
  他说的话的确不假,可暂作考量。
  思及此,陆衡抱臂,眼中不含一丝偏袒,“既如此,那你也当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相应的责任。”
  “是,钟某任凭处置,只是处置之前,还有两件事,需要同大人商议。”钟氏的手隐隐颤动,他深知自己中了剧毒,时日无多了。
  “说。”
  “我杀害黄氏孤女一事,罪难逃,但是她的父亲,昔日于我有恩,他并非恶人,他们父女二人不该受谣被蔑,希望大人在我死后能替他们正名清白。”
  陆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钟氏,在他的脸上,他看到的是悔恨交加。
  他轻抚玉指,半阖双目,低沉着调,“嗯”了声许下了这承诺。
  云昭和黄氏女的孤魂伫立在侧,怔愣半晌,两者对视,皆是无言说之于口。
  在钟氏的愧疚之情下,黄氏女的孤魂叠加了曾更为复杂的情绪,她想在别人身上讨回报应,却没想到对方竟会悔不当初。
  真是造化弄人啊。
  云昭安抚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不打紧,就算他不知道真正的幕后真凶是谁,我们日后再去查找,也不用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她想岔了,实则对方是生出了股怅然感,才会恍然间颓丧起来。
  那黄氏孤女的亡魂半摇头道:“我不是为了这事伤感,只是心有感慨事有非常,报仇的事并不急于一时,我既然有耐心藏起来,就不怕没机会下手。”
  云昭赞同她的想法,微微颔首,同她道:“你也别太难过,既然答应了你,我自是会想法子帮你的。”
  “谢谢。”
  她掏出收魂瓶,重新让她住了进去,慢慢歇息会儿,等必要时,再让她出来露面。
  钟氏还有一话未完,然道:“那个孩子,希望你们能够给他找个好地,或是好人家,安心度过余生,莫要再像我一样,行这种不干不净的勾当。”
  说罢,他狠狠磕下一头。
  陆衡恩准了他的请求,派来了手下办事的,将他关押回了专门的牢狱看着,让人给他送去解药,他还需要人活着。
  待人走后,这间屋子就只剩陆衡和云昭两人独留在此。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云昭借用那贼人旁敲侧击的引出话题。
  “自然是有用时留着,没用了就按律法处置。”陆衡一向秉公办事,无论对方是否发自真心的忏悔。
  “那大人有何旁的猜想吗?关于那幕后之人。”
  陆衡道:“有一些关于繁玥楼的猜想,还未得到印证。”
  他翻阅着卷宗,细想方才看到的阴森飘渺的魂魄,问起她:“那个魂魄就是黄氏女吗?”
  “不错,的确是她,”云昭与他谈论起来:“我晌午见你们将人带走,就借着摇铃感知到了她亡魂的存在,把她收进了瓶中。”
  陆衡验证了心中猜想,还有公务在身,想拿好卷宗先行去忙。
  云昭见他要走,忙唤住他:“我可以帮你一起找,怎么样?”
  “为何?”陆衡不解。
  “我答应了那黄氏女的魂魄,要帮她找到幕后真凶,不然她不愿同我回冥界,为了尽早办好我的差事,刚巧你也在彻查此案,不如我们二人携手,如何?”
  她莞尔一笑,眸中漾着波澜水光,似初绽的桃花般灿烂。
  陆衡双耳发烫,看似漫不经心的翻阅卷宗,余光却是偷瞄了她一眼。
  “好,我应允了。”
  “那我们日后就是朋友了。”云昭对这有阴阳眼的朋友甚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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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友是一码事,上头的任务没完成,却是另一码事。
  她在凡间除了夜巡街市,白日里都是同在门下办差的日游神巡着。她未能按时完成任务,可把上头的阴魂使给气得不轻。
  她因躲藏在凡间数日未归,被同伴给找了回去。
  云昭跪倒在地,虚心听着阴魂使的教诲,当然旁还有位鬼差做伴。
  “明明是你办事不利,怎的连我也要一同责罚!”鬼差愤愤不平,无脸的面孔配上这语调,更是诡异至极。
  “我说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阴魂使对着他们嚷,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若说拘魂使那手下的两厮办事不利也就算了,可偏偏判官司硬是把罪还连怪到他们身上,这事换了个人做主,就落到了他头上。
  要怪就怪云昭运不好,抽了一轮签,就指着她把事给办下来,好给上头一个交代。
  可事到如今,非但没把丢失的孤魂给找回来,这人还没法交差。
  “你说说看吧,这事怎么交代?”
  阴魂使彻底没了招,把事情全都交由了云昭,让她自行看着办。
  “我自会跟判官司的人解释清楚的。”
  云昭凝神阖眼,盘算起该用什么借口才好。
  然等她见到判官司时,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万分,想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也就无所顾虑了。
  她游走在回廊,这鬼界的房间布局与民间相仿,但过于幽静。石缝里的泉水嗒嗒掉落,磷火扑飞,新旧鬼全俱一齐,哀嚎哭喊震天动地。
  “大人,她人来了。”
  她被迎送的人带到了判官司的大人面前,身后暗门缓缓合闭,她谨慎行事,恭恭敬敬地弯腰,行过礼。
  “免礼吧,我听闻你在凡间巡游数日,怎得还没把那个小丫头的魂魄给收回来啊?”
  判官司见人到访,缓缓在座上睁开眼,在言末尾音转冷,平淡的眉眼间弥漫出一股杀意。
  判官司的当权人也是位长者了,当这一职有数千年的资历,可头一次竟会让魂魄给从眼皮子底下逃了,这让他的颜面往哪放?
  云昭见他面若寒霜,垂低着头:“大人,是小的此次办事不利,未能将魂魄带回,你若要责罚怪罪下来,就罚我一人就好,不必牵连阴魂使他们。”
  她一人做事一人当,怎可因一己之私,害了旁人跟她受罪。
  早在被喊回地府前,瓶里的黄氏女孤魂就被她放了出来,她答应云昭,就待在街巷慈幼院的僻静宅院,等她事成,再来把她接回来。
  “哼,好一个只怪你一人。”
  他溢出一簇古怪的笑意,不知是从哪得来的信件,指着上面的字,扔给她。
  “怎的有人说我们夜游神大人私藏逃匿的亡魂,刻意隐瞒此事不上报呢?你说若是真如上面所言,自己该当何罪?”
  云昭慌不着乱,镇定地拿起砸在她脑上的信,里面记录了她在凡间的一言一行。
  换而言之,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判官司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