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天》九疑

18、【018】深情惟有君知（四）

　　想来不食人间五谷的仙人不吃也没什么关系，看着时日已晚，于是若鸿只在下界随便找了点东西填了个肚子，重点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抱回乾坤殿里去。
　　若鸿有这个想法不打紧，下界的厨房可就遭殃了。谁都知道若鸿乃是兰若尊上的弟子，兰若尊上已经几十年没有收过徒弟了，有这么一个还不疼到不行？哪有人敢轻易开罪。一堆西红柿黄瓜，除了瓜菜以外，各种叶子菜也是要的，比如白菜、小油菜、豆苗、菊叶……这个架势愣是把整个三千楼的厨子都吓了一大跳：这是要分家呀？再这样下去，厨房都要被搬空了。等到若鸿好不容易收手，所有人都呼出一口大气：终于结束了。
　　等到兰若在清尘殿议完事回到乾坤殿，鼻端却传来异样的感觉。看起来，乾坤殿里好像不怎么太平？再向前走几步，却看见辞云阁旁依稀有袅袅的烟飘出。心想不对，兰若立刻快步过去，看个究竟。向前几步，看到的却是一身狼籍的若鸿。不复昨日在收徒大会上的清冷决绝，脸上不知哪来被抹的黑色让小脸更为娇俏可爱了些。知道她想做个晚饭，不用这么大动静吧？这个晚饭做得好，差点没把他的乾坤殿烧了。虽然说这些皆是身外之物，可是也不用如此深仇大恨……
　　“你做了什么了？”兰若努力平静着问她。虽然自己很久没收过徒弟，可也没见哪个徒弟一来就先把自己住的地方给烧了。
　　“师父你看，有春色无双、荷塘秋色、金镶玉、大丰收……”若鸿像献宝一样的指着很神奇的没被波及的桌子。
　　兰若就奇了怪了，厨房都被她给烧了，这菜是怎么出来的？！先把厨房的事放一放，坐在桌旁的兰若看着桌上的菜，久久不敢下筷子。若鸿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兰若，等着他给出个评价。兰若看了几眼满眼期待的若鸿，知道她是特意讨好自己的，心下不禁一笑。这个徒弟，冷起来比谁都冷，认定了什么的时候又比谁都倔强。
　　“师父……”若鸿可怜兮兮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兰若，“你尝尝看嘛，真的很不错的。”
　　兰若乾坤瀑布汗，筷子就是在空中游移不定。虽然这些菜看起来都还很不错，可是谁知道吃起来……“罢了。”兰若在心里叹了一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以为能把房子烧掉的人做出来的菜会很恐怖，没成想味道还相当不错，淡淡的香味从舌尖暖到心里来。
　　“师父？”若鸿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兰若。
　　“不错。”兰若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了若鸿一片欣喜的神色。接着补充一句到：“你太瘦了，该多吃些。”

　　师父大人是在关心自己么？若鸿轻轻一笑，像是把三生三世的桃花都笑开了。就连兰若也看得微微一愣，不过是一句话，她便这么开心——自己当初作出的决定果然没错，她本性纯良，是个好苗子。于是，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藕片，放入她的碗中道了一声快吃吧。
　　若鸿点了点头，然后把碗里师父夹的藕片放入口中，简直是齿颊生香，甜到生命里。
　　吃着吃着，兰若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这菜，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怎么突然问这个，若鸿迷茫，想了想以后答道，“这个金镶玉，是把豆腐放入蒸笼里蒸片刻晾凉，大部分豆腐切成细丝……” 师父问这个，莫不是想学着做？
　　够利索的。沉默半天，兰若开口：“为师问的不是这个……为师想问的不是菜怎么做，而是……”兰若顿了顿，似是在考虑怎么措辞比较合理，“你是怎么把厨房烧了，却还把菜做出来的？”
　　“哈？”若鸿一下给愣住了，然后迅速把头低下去。
　　“为师不会怪你。”兰若看她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学做菜也是一片好意，自己如何能怪她。
　　“其实……其实是因为徒儿不会生火，生了半天都生不起来……”若鸿装可爱似的扁了扁，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徒儿就施了个炎阳咒，发现木柴点不着。一看，是因为木柴都湿了，然后徒儿怕再点不着火，时间来不及，就施了个焚云术……”若鸿越往后说，心越虚，声音越小。
　　“焚云术……”兰若就差没有仰天长叹了，点个木柴，她居然拿这种火系爆炸术来，还一脸无辜的表情？！
　　“为师是不是该谢谢你，没把辞云阁连带乾坤殿都烧了？”兰若就差没仰天长啸了。一挥袖子，兰若便起身朝乾坤阁的方向走去：“罚你明日不许吃饭，还有，把这里收拾干净。记住，以后在乾坤殿中，不得使用术法！”
　　“不得使用术法？那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岂不是要用手一样一样收？”若鸿差点没崩溃掉，“师父……不是说不怪我么……”
　　不过想到师父刚才简直要崩溃又不便爆发硬是憋着都快要内伤了的表情，确实也很可爱。若鸿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原来自己的师父是个闷骚男啊。忽然觉得就这么活着也挺不错的啊，虽然什么都没有，可也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都什么都不必背负。如果一个人只需要为讨好一个人而活，那该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甚至比为自己而活都要轻松。
　　收拾完了之后，抬头看看，已然是月满中天了。若鸿累到不行，摇晃着脚步回到随阳阁，啪一下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孩子。”兰若看着连鞋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的若鸿，轻轻一笑，继而小心地帮她把鞋脱下放在一旁，而后又帮她盖上被子。
　　立在她身旁看了许久，鸿儿倒是睡得安分。很久没当过师父了，也不知道该如何……索性便顺其自然就是。看着徒儿脸上疲倦也带着满足的笑，可见自己大概是一个合格的师父罢，至少徒儿还是喜欢这个师父的。
　　清夜寒宵，转瞬而过。

　　翌日清晨，若鸿睡到快午时才爬起来。怎么师父也不叫自己，若鸿嘟嘟嘴。转头一看，却发现房间中央的桌上摆着一碗粥，旁边还有字条，是师父让自己醒了以后去乾坤阁找他。急急忙忙熟悉完毕，一口气把粥喝光，若鸿就赶忙跑了出去。跑的时候还一边抹抹嘴巴：嗯，其实师父的手艺也不赖嘛。
　　如果要若鸿来总结兰若尊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话，若鸿一定会这么说：看起来很遥远，实际却很近；看起来很严肃，实际上却很和蔼可亲；看起来很腹黑，其实很闷骚……总之就是各种看起来很，实际很的问题，在他身上都不难找到。
　　其实三千楼的掌楼也是很好当的啊，可以不理红尘俗世，可以飘然世外，换句话说就是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不是一种幸福么？
　　乾坤阁旁，太古石上，兰若飘渺的身影。是在看着天下吧，天下众生，胸中丘壑，皆是一体。若鸿的目光触及，便完完全全愣住了。那一刻，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再清楚不过。不应该再看，不能够再看了。再看下去，就是永生沉沦，万劫不复。可即使是这样告诉自己，也没有办法让自己收回目光。
　　明明他是仙界至高的那个人，为什么他的背影如如此孤寂？好像他想要拥抱着天下，守护着天下，天下却不要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可清冷却从骨子透出来。好像那清冷不是他想要的，而是与生俱来的梦靥，摆脱不掉。想要靠近天下，偏生离天下是那般遥远，无论如何无法触及；想要慈悲众生，偏生众生各行其道，永远无法归一。
　　那一刻若鸿几乎想要冲上前去拥住他，告诉他无论这个世道如何变幻，无论这个天下对他如何，自己都不会离开他。
　　那不该叫做心跳，应该叫做心动才是。整个人，整颗心，都只为他而动。
　　如果说初见的时候，她还能够抑制自己的心，到现在，那颗心却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
　　“鸿儿。”兰若转过身来，敲碎了若鸿所有的幻想，“魔尊犯上三千楼，仙魔之战迫在眉睫，你也当用功才是。为师传你一套剑法，名曰渡世。日后你便上午习剑，下午读书，晚上休息心法，切不可懈怠。若有何疑问，来找我便是。”
　　“是。”若鸿的喘气声还有些许不稳，好像还没从刚才的幻梦当中醒过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其实就已经沦陷了呢？一刻成痴，早已分不清楚是哪一刻。
　　就这么铸成一生痴念，消磨不去，烙进骨血。

　　“还有这个。”兰若把手中翠色的玉佩递给若鸿，“此玉须好好保存。仙界仙人所配之玉乃是象征身份，也是传道护身之用。掌门所配位归尘玉，色五彩；长老所配为山玄玉，色墨黑；辈数次于长老的直系弟子所配为水苍玉，色青翠；有德之徒所配为瑜绛玉，色绛红；而普通仙家门人弟子所配位采玉，色杂而黯。玉佩之光色，由个人修为而定，见玉而可知人，你要记住了。”
　　“是。”怪不得师父身上总有随身的五彩玉佩，上雕青莲。仔细看看，自己的玉佩所雕者也为青莲——原来青莲竟是是三千楼的象征。
　　兰若看着若鸿恍然大悟的表情，轻轻一笑，淡然开口为她解惑：“仙界之制，有六司六楼你是知道的。三千楼所配为青莲，五白楼所配为赤火，普照楼所配为净水，青冥楼所配为凤翼，瑶光楼所配为北斗，丹霞楼所配为白鹭。你初至仙界，这些都不熟悉，该用心些了解才是。”
　　“是。”若鸿看着他的笑，近乎痴了，呆呆应道。
　　说罢兰若轻挥衣袖，又掉转身去，继续俯瞰下界。意思，便是让若鸿自行退下就是了。若鸿立在他的身后，仰视着他，久久不能迈步。
　　有一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想问，却问不出来。
　　她多想知道，师徒伦常，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
　　其实那话是不用问的，才这么几日，她也能够摸准他的脾气。情之一字，又哪里比得上天道二字呢。
　　于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师父，如果鸿儿错了，师父会告诉鸿儿吗？”
　　兰若转过身来，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十四岁的人了，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当然会，因为你是我的徒儿。”
　　“那，那没事了。”若鸿心里慌乱，都有些吐字不清，急急忙忙的施了个礼，就跑开了。兰　　若就在她身后，那么看着她，离开。没看到的是，若鸿的脸如火烧云一般，又辣又烫。
　　她终于是爱上了那个给她温暖的人。
　　在最终的相见，在刚才与世寂灭的一刻，在传道授业时，在相视而笑处。
　　她不愿去想，这份所谓□□背德的心仪，会毁了她，还是毁了他？
　　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师父看着自己，就好。
　　若鸿攥紧了全天，仰视着天：“哪怕天打雷劈，这后果我也甘愿背负。我颜若鸿发誓，哪怕耗费一生心力，也要让他不再寂寞。”
　　连本来晴空万里的天，都好似为若鸿的誓言，而轻轻震颤。
　　“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而立，俯瞰天下。”
　　或许她一生，只为这么一句话而活着。
　　由是，天下间，风云翻转，六道动荡。

作者有话说

　　游戏真是个诱人的东西，话说游戏里的名字就叫“颜若鸿”，带了只狮子叫“陆吾”，果然是文章情结。
　　马上就要过年了，一起欢快地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