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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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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浓雾弥漫的清晨,一丈开外的东西就很难分辨了,葚儿轻轻带上房门,扶了扶背上的包袱和药箱,心想莫非这是天助,特意让她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借着浓雾,有个人在她一脚跨出房门时,便大胆在从她房后的的窗户跃入,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摆着几封信的桌面,弯脸把桌脚下的纸团揣入怀中,再从原路跃出,飞上屋顶。待门口的她隐入浓雾后,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他就是苦候了一晚的楚相炜,不过他此时不再是神采飞扬、俊逸非凡模样,易容后的他眼圈浮肿,留着撇小胡子,一身脚夫打扮的模样,这样跟在她身边,就不会被她发现了。
葚儿在浓雾中找到了那棵枝叶茂盛,向外伸展的大榆树。她抱着湿漉漉树干爬上树杈,喘了一会气儿,便顺着那伸出墙外的枝干摸索地半走半爬到大街的上方。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浓雾中难以辨认的楚宅——这是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如今要离开了,她眼中有了热气。又不是一去不回,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的,不是吗?何必在此多愁善感呢。她咬紧下唇,转过头来估摸着树干离地面的高度,浓雾中更感到这枝叉离地面挺高的。这样从树上跳下去的话,她小药箱就首先在自己身上派上用场了。
握紧碗口粗的树干,身子慢慢地滑下去,马上,整个人不能自控地随树干上下晃动。她稳了稳心神,再深吸一口气,在树干向下荡时放松手,身子顿时坠下去,倾刻间脚便粘到了地面。
没事,不但没摔倒,连点痛疼也感觉不到。那当然是有人用暗中使力,用巧劲助了她一臂之力,可她不知情,还有点沾沾自喜的。
楚相炜摇摇头,跟上了他。
晨雾稍敛之时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润州城。
* * * * * *
路,脚下向远方延伸,这天地大着呢,她该往哪里去?望着身边行勾通匆匆的行人,葚儿有点无措,算了,走到哪是哪,既然从南门出的城,就向南边走。
傍晚,她在一户农家借宿,饭后,禁不住问那收拾桌子的农妇:“大嫂,这里离润州城有多远?”
“这离润州也不过三十来里,你不是从润州那边过来的吗?”
“哦,我问一下而已。”
走了一天就走了这一点路啊,若他有心寻的话,早就找着她了。葚儿心里突然变得很不是滋味,才三十余里路,他怎么就找不到她,或许他根本就没找她。
这一晚,她在生闷气中睡着了。
次日清晨,葚儿塞给农妇一钱银子作宿资,便又是继续上路。
鉴于昨天走的路太少了,所以她今天要多走点。哼,他既然不找她,她就要走得离润州远远的,等他再想找她时就找不到她了。此念头一起,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了。
她赶路赶得有点负气,结果,一不留心,错过了宿头,在暮色笼罩四方时,她正身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中。
这是个有星无月的夜晚,四处黑茫茫的,入耳的除了夏虫、鸣蛙的叫声外,还有夜袅啼叫和振翅的声音,此外还有不知何方传来的隐约的兽嚎声。
葚儿感受到了心惊,她不怕会有鬼怪,令她惴惴不安的是那结夜间觅食的猛兽,如虎狼之类的东西。打小她就怕这些宠然大物,以前在中条山时,每听到近处有虎啸狼嚎,她便一头扑入父母怀里。后来知道在屋子里门窗关好的话,猛兽是奈何不了她,她这才稍稍大了胆。这“胆大”也仅于止随凌峤进山采药,并不能让她无拘无束地到处玩耍,更别说晚上独自身处荒山野岭。要是一个不好,碰上它们,她就等于把自己当点心送它们了。
“爹骗人,说我长大后就不怕野兽了,可我如今还怕嘛。”葚儿第一次埋怨父亲。这喃喃出口的话虽然不大,可也让那耳力极好、隐身在一边的楚相炜听了失笑,心中虽然无比怜惜,但无法可施。
多想无益,再想就有老虎窜出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拢了堆枯枝,生火点着:“野兽都怕火。”她的心安了不少。
正值夏夜,离火近距离稍近便全身淌汗,亏她还一脸得意的神情。这份得意也很快就让周围似要把人吞噬入肚的黑暗打消了,葚儿的目光定在身边的树干——在树上应该安全一点吧。
她这是干嘛?半夜爬什么树啊?楚相炜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往树上爬的身影。
还算她爬树的身手不差,她爬到一半,他听到她的低呼:“我怎么忘了豹子是会上树的。”
原来,她是为防野兽想上树的睡觉,可她在这树上能安睡吗?他摇头叹气,
“傻瓜,有我在这,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让它压着你。”如果他能光明正大的在她眼前现身的话,那就不用闪闪躲躲地在这窥待了。
“这附近应该没有豹子的吧。”葚儿坐在树杈上安慰自己,可树下未熄火堆又让她更不安:它会不会引来贼人——楚定罡提起的强盗和种种恶行让她打了个冷战。
火没多久便熄了,葚儿长出一口气,却又被对面十几丈外的树梢上那对发光的眼睛吓了一跳,“豹子?”她惊叫,运气真的这么背啊,她握着树干的手一抖,人差点就要往下摔了。
“小心点,你这是在树上……”在嘴边要逸出的担心,还是硬生生地给又咽回肚子。他弹出一颗石子,目光不敢离开她半刻。
一声怪叫中,对面那对发光的眼睛不见了,在黑暗中依稀看到一只鸟飞离树梢,是猫头鹰吧。她长出了一口气,想不到出门在外会有这么多事要担心,连觉也睡不好——常年在外的楚相炜,是不是也有错过宿头的时候,若有的话,他也曾象她这样担惊受怕吗?
他是不是也离家了?离开了他,心思却还绕着他身上打转。
她抓紧了身下的树枝,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在树上睡觉是个很笨的主意。那么小的枝叉,就是睁大着眼,一个不小心,也极有可能摔下去了,更别说在睡梦中呢。她怎么会想出到树上睡觉这个笨得不能再笨的主意呢?
上树不容易,下去更困难,特别是晚上,她巍颤颤地溜下树,脚踏实地时,长长地松了口气。唉,果然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啊,她开始想家了,想爹,想玉容,还想楚相炜。
走路不看天色,以致错过宿头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想到树上睡觉,也不看看这周围的树都长得又细又高,以她的身手,在树上能稳住身子就不错了,更别说睡觉了。他竟没有和她说起这些事----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于她,却是从没经历,闻所未闻。失虑了,这些天只顾跟她说江湖险恶,人心难防这些有的没的,却忘了提在野外过夜时得注意什么,这会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无柰之余还是无奈,他自嘲地撇嘴苦笑,咫尺天涯啊。
一觉醒来只觉得腰酸骨痛,“玉容----”叫出声了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家里,玉容也不在身畔。她叹了口气,坐起来,惊奇地发现自己离熄灭了的火堆有四五丈,昨夜她明明是在火堆边上睡下的,那儿突起的树根卡得她极不好受,只是又累又困,实在不愿爬起来换地方。
没想到睡得模模糊糊的,竟然转到这平坦又没什么石子的地方,真是神了!自己是怎么躺到这边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会是一路滚过来的吧。”居然滚了这么远而不自觉,她望着火堆边上的而且包袱和药箱,吐吐舌,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然不是她自己滚过去的,是他抱她过去的。没教她在野外宿营时如何选背风平坦的地方,只能用这办法弥补。昨夜她睡得很沉,居然一丝觉察也没有,让他心安又有点失望----如果她刚好醒来看到他的话,他就可以名副其实地当她的跟屁虫了。那样的话,她会不会更气他呢?
等想到要洗漱时,葚儿再次沮丧地发现这周围没有溪流水源,连个小水洼也没有。她只能将就着水袋里那小半袋的水草草梳洗了事。
“以后在野外宿营说什么也得找近水的地方才行。”
楚相炜远远地望着她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把自己怨了又怨。
* * * * * *
柳镇已经被抛在身后了,可葚儿的心情却是一径的郁闷。
不明白啊,为什么镇上那些人自再三挽留、要她在镇上落户不成后,对她的态度竟然来了一个大转变,客栈老板给她白眼,店小二明里暗里为难她,镇上很多的人原来的热络劲都不见了。
为什么非得要她留下呢?镇上金大夫的医术不差啊!她治好了一些人拖了很长时间的顽疾,可那是因为爹的书里有记载,还有那些长辈的医册上有提到过,这并不表明她真的就比金大夫高明嘛,事实上,她还从他那学了很多东西呢。而且她把不少疑难杂症的医理和医治方法告诉金大夫了,他们何必一定执意要她留下来呢?
他们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让她心理不舒服。她治病救人,怎么反倒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不是凌大夫吗?”
谁在叫她啊?葚儿诧然地回头,看到一位清瘦的老者在身后冲她笑。“你是?”
“我知道你一定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你的医术可真高明啊,只不过针炙几把,开了几贴药,就让我隔壁的卧床好几年王嫂子坐起来了。”
说到她的病人,她倒记得:“原来王大嫂是您的邻居啊。”
“那天你给她诊病,我也在场。大夫,王嫂子一家可感激你了,直说要给你供长生牌位呢。”
“有什么好谢的?我没办法把她的病完全治好。”就算治好也只能下床做一点适量的轻活,对这一点她也耿耿于怀的。
“凌大夫,这你就不知道了,王嫂子的病可是经过了不少大夫看过的,去年王家还砸锅卖铁的凑了钱请来了回乡养老的太医来诊治,那太医看了说这病治无可治,王嫂子将一辈子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是你让他们一家就有盼头了。”
“有盼头?”病都还没痊愈,就有盼头?!
老者呵呵笑道:“王嫂子瘫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那会,常常流着泪说就如果有一天,能给王四哥擦擦汗,补补衣服什么的,那就是老天爷给她莫大的福份了。听你说,只要按时服药,王嫂子就能下地走动走动,干点轻活,他们可高兴了几宿。咱左邻右舍的,没一个不替他们高兴的。”-----这是她专心诊病时,他打探来的消息。
能让病人展眉开怀,是她最高兴见到的事。葚儿笑了:“能帮到她最好。”
“你可真是个好大夫啊!”
眼前这老者的话让她心象开了个天窗,对啊,她是大夫,救死扶伤是她该做的,只要她尽了自己的本分,就不用再管别人是什么想她、怎么看她的了。她何必在意柳镇上的人对她的态度前后不一呢。
看到她脸上的阴霾褪去,老者扬起了舒心的笑容——她想通了就好。这样的心态,当年他也有过。“凌大夫,凌大夫,我往这边走了,你路上得当心。”
“大爷,你慢走啊。”
没多久,一脚夫打扮的人自路边的树丛中窜出,慢慢地跟上前面的人影。
* * * * * *
“老板,借问一下,这里的银楼在哪?”
“客倌,你出了这门,向西走,第一个路口向左拐就看到多宝银楼的招牌了。”
“老板,谢谢你。”
方才在客房里,发现碎银都用光了,真快,算来,她出门也有好些日子了。算了一下,都快两个月了!
真快啊!他,也真的没有寻她。也许,这会儿他又在傲啸江湖,快意恩仇,浪荡天涯了。日子过惬意得紧,哪会想到她啊!
葚儿涩涩地想,心思不定地走在街上,没注意到自己方才在酒楼的问话已经让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这会儿,正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她啊,就不能有点警觉心吗?楚相炜望着前面跟着葚儿的人,叹了口气。看来他那些话都白说了。
看着她进了多宝银楼,楚相炜瞄了一眼身边的浑浑,这家伙手拿着一幅字画,眼睛却一直往银楼的方向瞄去。本来想放倒这贼子的,可转一想,他改变了主意。
他干脆在银楼边的小吃摊上喝豆浆,啃麻花。
没等多久,就看到葚儿出来了。
该死,再怎么没有警觉心,也不该拎着一袋子的银子,心不在焉地往客栈走。这不是在昭告天下吗?他强忍着冲上前的冲动,把麻花咬得嘎嘎响!心中的怒火化作两点寒芒射向他盯了许久的浑浑。
那浑浑没有让他失望,一见到葚儿手上那沉甸甸的钱袋,便抛下手里的字画,快步地赶上她,扯下她手中的钱袋,撒腿就跑。
突来的变故让葚儿一怔-----被抢钱了,啊,是她自己太大意了!“我的钱!”她急急地追了上去。
楚相炜在桌上放下几文钱,站起身,走过去,正好堵上那个正欲往路边小巷窜去的浑浑,暗一运劲,便将对方撞倒在地上。
葚儿赶上来,拾起被弃在地上的钱袋。还没来得及向撞倒小偷的人道谢,那浑浑已从地上爬起来,喝道:“把钱袋交出来。”
“这是我的钱袋,凭什么交给你?”
“你的?老子还说是我的呢。这银子上还凿了你的名字不成!”
“你-----”葚儿按下怒火:“这袋里的银子是我刚从银楼里兑出来的,我知道有多少,你若能说出有多少,我就把它给你。”
那浑浑欺她是外地人,蛮横地说:“管它有多少,老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他冲过去,就想强抢。
葚儿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嚣张,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还敢强抢,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只能紧紧捏住钱袋,束手无措。
就在此时,那浑浑被人一把揪住胳膊:“没听这位小兄弟说吗?只要你分毫不差地说出袋里的银子有多少,他就给你。”
那浑浑用力挣,不但挣不开,反而觉得胳膊越来越痛。他情知遇上了会家子,忙不迭地说:“老子自认倒霉,银子我就不要了,你,你放手!”
楚相炜仿似没听到,继续说:“如果你说得不对,差多少厘,我就折断你几根骨头,说啊!”说话间,他手上的力道暗暗地加大。
那浑浑吃痛地哀鸣:“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侠饶命啊!”
“不敢了?不敢什么啊?”
“不敢抢钱了!我再也不敢抢钱了。”
楚相炜松开手:“滚吧,别让我看到你还有下次。”
那浑浑狼狈地离开了,原来聚拢而来的人群也散了,葚儿松了一口气,正想向那仗义出手的人道谢,那人却已没了影踪。
* * * * * *
“不好意思啊,客倌,今儿店里的人多,你就在这搭个座吧,这位客倌,你就多多包涵了。”
出来这么久,葚儿已从原来的不习惯和陌生人同台吃饭到此时的习以为常,她冲对面的人微微颔首:“打扰了——是你!”
这人竟然是白天出手相助她的人。“今天多亏兄台你仗义相助,才没让那贼子得逞。”
“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人摆摆手,不在意地说。
“这事我头一次遇上,差点还被那贼人反咬一口了,谢谢你了!小二,把店里的好酒好菜端上!”
奇怪,这人为什么一直看着她发呆啊?葚儿挟了根青菜,心里直犯嘀咕。“这饭菜不合兄台的胃口?”
店小二领着她来到他身边时,楚相炜意外之余,而后心里乐得要死,没想到还有此机会和她同台吃饭,这么久以来,和她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真不多呢!他贪婪地盯着她,竟然出了神。
葚儿的问话令楚相炜回过神,他惊觉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小兄弟你称我一声兄,那我就托大,有些话,不吐不快!”只顾看着她发呆,差点错过了这上佳的机会。
“兄台请说。”
“小兄弟,一个人出门在外,最好小心为上,钱财不可大意外露……小兄弟,你是头一次出门吧?”
葚儿不好意思地点头:“没错,我是第一次出远门。”
“唉,第一次出门,家里竟没人提醒你,那可是他们的不是了!”
才不是呢!他刚才说的这些话,爹说过,楚相炜也说过,可她都没往心里去,爹是耳提命名,楚相炜则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一些钱财外露,招来横祸的故事。方法不同,可他们都提醒过她了,而且不是第一次——
“我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再三叮嘱,是我自己没放在心上,不能怪他们。”就算是他帮了她,可也不能这么妄加指责她的家人嘛。不过他也是好意,葚儿按下了心中的不快。
楚相炜摇摇头:“不能让你记在心里,便是他们的错,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若有一个不慎,便会有闪失,若真有什么事,他们可是鞭长莫及的,你说,这不是他们的是谁的错?”这是他的错,明知道她对医学之外的事不上心,却没有多提醒她。
葚儿放下筷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家里人没错!”明明错的是她,这人却本末倒置地怪她家里的人,她的口气十分不快。
她对他们这些“家里人”倒是挺维护的,他这好心人一下子就成了多事之人了,他自嘲地笑了。
那个笑容令葚儿有几分闪神,没有笑意的奇怪笑容,她常在楚相炜脸上看到的。她说过,他这样笑得很奇怪的,不是真心的笑。
面对有着和楚相炜相似笑容的陌生人,葚儿奇异地发现,自己窝在心里的不快消弥无踪了,她放缓了口气:“今日之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以后不会再犯了——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仗义相助。”
回到客房,葚儿长叹了口气,今天这个人那自嘲的笑容让她想起楚相炜,他常常这样笑,不是开心的笑,以前她看了觉得奇怪,可如今一想起,心中却有点心酸,为他,她已渐渐地体会到了那笑容的无奈。
离开他的日子越长,就越想他,想他的人,想他的声音,想他在身边时的点点滴滴……
以前他在身边的时候,总让她觉得心乱如麻,心里那陌生的感觉令不知何措,离开他后,心里越来越觉得空荡,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想他想到走了神。心里那团乱麻随着日子的增长,在不知不觉中自动理顺成一条长线,一头在她心上,另一头牵系着他。
——她想见他!她有好多话要和他说!
葚儿猛地站起来,拎起包袱,不意看到窗外沉重的夜色,她颓然地复而坐下——这会,他在哪呢?还会在家吗?!肯定不会的了。要她眼巴巴在家里地等上个三年五载才见到他,不如她自己去找他。
该上哪去找他呢?
* * * * * *
她被软禁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叫铁万方的人也太蛮不讲理了,她治好了折腾了他十几年的头痛顽症,他却打起她的主意,要当她这个叫铁家堡的庄院当大夫,她怎么可能答应。结果,她就被禁了起来。
如果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的话,那他们就想得太美了。她的药箱还在,要配出迷倒人的药还不难——不知怎地,想起楚相炜要她别声张玉山是被她废了武功的神情。如果他在,他会不赞同她这么做的。这样的话,会给她招来麻烦。
她盖上药箱,好吧,再和那个姓铁的谈一谈,“请”他放她离开……
“凌大夫,我们堡主有请。”
出了铁家庄,葚儿一头雾水,不明白昨天语气强硬的铁万方为什么一夜之间改变了态度,不但没有强留她,还毕恭毕敬地把她送出大门。嗯,老实说,她觉得他今天很怪异,可哪怪了又说不上来。
直到迎面走过一捋着胡子的老者,她才恍然,铁万山的胡子没了!那眉毛也是怪怪的。这和她有关系吗?她摇摇头,无心多想——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还找楚相炜。他会去哪呢?她该怎么打听有关他的消息呢?每过一天,她对他的思念就深一分,可他到底在哪?眼眶有点热,她咬紧下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前面是一个路口,往哪个方向才可能离他近一点呢?她心不在焉在想着,对紧跟在身后的人根本没有留意。
这小妮子怕是不知道自己躲过了被人强娶的大劫吧。那铁万方早已识破了她是女儿身,正打算强娶了她,让她做他的第五房夫人,借此名正言顺把她地困在铁家堡呢。
要解决此事,小事一桩,他半夜里潜进铁家堡,把铁万方的胡子眉毛剃光,留下一张要他放人的纸条。那姓铁的还算有自知之明,不然,有他受的,居然敢把念头动到他楚相炜的老婆身上!
葚儿这些天独自一人时常常眉头深锁,不知在犯什么愁,是医学上的事吧——能占据她心绪的,只有那些疑难杂症了,如果,她是为他犯的愁就好了,哪怕是只一小会,他也知足了,可惜不是,盯着前面疾行的身影,他叹了口气。
* * * * * *
“禀报统领,我们已经把被迷倒的兄弟搬回来了?”
“去的人都没事吧?”
“大伙学了精,都是屏息行事,所以,这一次都人被迷倒。”幸好是顺风,否则他们可能也着了道。
雷戟远神情缓和了不少:“让大伙都去歇吧,传我的话,没我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怎么,还有事吗?”
“统领,那救回来的四个人都没办法弄清醒。”
“老许也没办法?”得到摇头的答案后,低咒声自他嘴里吐出来:“娘的,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好你个阴魆教,你等着,老子会把铲个精光……”
“我们要怎么办?”
“想办法给我找人,找个能解阴魆教那些毒药迷药的人来。”
手下的人面面相窥,这怎么找?
雷戟远按下激愤的心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阴魆教在二十五年前,曾经横行一时,是楚老爷子把它挑了,当时,和他一起的人就是神医凌峤。”
“凌峤?”
“我师弟的岳父大人。”
“那个小姑娘?”有人惊呼。
“她应该有办法的。我听说她已经离开润州了,那小子也有今天,呵呵——来人,传书各地,让他们打探我师弟妹的消息,一找到人,就请她来。一刻都不许耽搁。”
“是,统领。”
* * * * * *
她期望能在身边来往的行人中能蓦然看到他那熟悉的身影,可这事渺望得紧,想找人打听嘛,又不知道找谁——总不能在街上,随便拉住个人问他知道不知道楚相炜在哪吧。
要找到他可不是易事。抿着嘴唇,葚儿觉得自己象个没头的苍蝇那样到处乱撞,只是徒劳而已,想起以前相处的情形,跟如今身孤影单相比,心里更觉寂。
与此同时,有一种担忧正在她心里滋长:她害怕自己还未找到他,他就为某个女子心动,到时,不用她再开口索要,他都会主动把休书给她。——她一定要在他为其他女子着迷上之前找到他。
见了这么长时间的世面,她终于意识到楚相炜那俊逸的不凡的外表是极易让女人心仪的,万一有人对他示好,有“浪子”外号的他……
她的手按住了胸口的血凤珮,如今,一度被她漠视的墨玉血凤凰相会的传说成了她的安慰。只有在想起它时,她的心才会安定一点。据传说,他们应是老天注定的夫妻,谁也拆不开的。可爹在手记里也说,此乃商人为了提高玉珮价格而杜撰的,不足为信。
她和他,会无缘吗?
即使独自一个人时,葚儿也从未把自己想找到他的心意说出口过,是以楚相炜根本不知道她竟在找他。他只看到葚儿的小脸好像随时都可挤下苦水的样子,又时常心神不定的,为她担忧不已,想如同以前那样去开解吧,却又不知道她这情形是何事所致,不知如何才能开解,只有在心中暗暗痛怜,干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咫尺天涯便是他们目前的情形了。
这对小夫妻挺磨心的。
前面的路上尘土飞扬,一匹快马自远而近,楚相炜认出来人是师兄的手下,神捕门的人,他想干什么?那马快到他们前面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分明是冲他们,不,应该是是冲着葚儿来的。他感到了不对劲。
果然,那人在葚儿面前下马冲她抱拳:“凌姑娘。”不叫楚夫人是知道楚相炜就在边上不敢现身,所以一定得这么叫——统领是这么说的。
葚儿十分意外他看出她是女儿身,至今她都还以为自己的乔装是天衣无缝的呢。“你是——”
“在下乃神捕门雷统领麾下的捕快,统领有事想请姑娘相助。”
楚相炜一下子明白了,心中焦急又没办法。于私心,他不愿刚踏足江湖的她去趟这种浑水的,毕竟她一点武功也没有,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
只听葚儿问:“你说的雷统领就是雷大哥,楚相炜的师兄吧?”
“正是!”
“他为何事找我?”
那人简略地说出来意,葚儿听了觉得去帮他们是义不容辞的,更何况是楚相炜的师兄找她去呢。
忽然间,她来了精神:“在哪里?我去!”
“桐柏山,姑娘请随我来。”
葚儿策着几天前买的马随那人去了。
落拓文士打分的楚相炜如他师兄所想的那样,怏怏地跟在他们身后。
也许楚相炜这会儿就和他师兄在一起呢。她去了那就见到他了。忍不住,她问:“楚相炜在那吗?”
“我来的时候,楚少侠不在桐柏山。”这话回答得很有技巧。
楚相炜在心里生闷气:是不是他在的话她不掉头而去啊?!
葚儿怎能想到身后骑驴的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呢?她气馁了一会,又安慰自己,也许这会他已在那了也说不定,领路的大哥不是说此地离桐柏山骑马也有两天的路程吗?两天可以发生很多事的。
楚相炜为了不引起葚儿的注意,把驴子处置后再次易容改装,先葚儿半个时辰去找雷戟远,那里的老熟人看到他这个“黄脸汉子”,莫不笑开了,乘葚儿未到,不失时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他,他也不气恼,这种情况早在他预计之中,要笑就由他们笑去吧。
只乐一会,大伙的心思又复沉重。已经四天了,被迷昏的人都还没清醒的迹象。阴魆教的人还借箭和暗器射出迷药,企图藉此把严实的包围圈冲开,看来他们有心要来个鱼死网破。
葚儿一到,客套话也不多说,便让雷戟远领土完整她去诊治那几个昏迷了几天几夜的人。
“他们中的是‘七日睡’。”葚儿在为他们把脉后皱起了眉,“此药名为迷药,实际上是毒药,它药性持久,一旦吸入便会昏迷七天,这七里内,毒会慢慢地泌入心脾,夺人性命。怪了,这药怎么又会重现江湖?”爹爹的手记里明明说那阴魆教已经被铲除,那些害人的迷药也被他和爹尽数销毁了。
“阴魆教于二十五年前被令尊和楚老爷子联手铲除了,但还有一些漏网之人,他们躲了起来,今日里死灰复焰,又企图为害江湖。”
不但要为害江湖,这阴魆教还勾结了建成元吉的余党,拉笼朝中大臣,企图纂位谋反。若不是及时发现,只怕不久之后又一场血雨腥风。
“把他们放在热水里泡,水要过肩,在水里加入这方子上的药,水凉后再换热水,加药,如此七次之后,我再为他们针炙去毒。”
“既然还有一段时间,凌大夫,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候在一旁的黄脸汉子开了腔。
“等我为解开他们身上的毒再说吧。”
一下子为四个人施针炙解毒,加上一直赶路,葚儿拨出最后一根针时,脸上的疲容已是难以掩饰了。
“凌大夫,统领已经为你准备好房间了,请随我来。”楚相炜看她憔悴的样子,心里疼惜不已。
“等一下。”葚儿转头看向雷戟远:“雷大哥,如无意外他们在半个时辰内就会醒来——一个时辰后还有人不醒的话,你就叫我。”
雷戟远一脸感激地望着她:“谢谢你了。”
“这没什么!雷大哥,楚相炜在这里吗?”终于,她问出心底里一直想说的话。
她仍没说清为何会这样问,所以雷戟远对立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黄脸汉子视而不见,含糊地说:“相炜素来行踪不定,难以捉摸,除非他在你面前现身,否则是很难见到他一面的。我在这没见过他的面。”
他没在,葚儿失望在跟着黄脸汉子身后离开。
等二人远去后,有人问:“统领,如果她知道楚相炜就是走面她前面的那个人,她会有什么反应?”
沉默了一会,雷戟远反问:“你要知道吗?”
“不!”
有人轻笑出声,这楚相炜也有今天——所有的人都认定葚儿不想理会楚相炜,又怎么敢让她知道他一直窝在她身边的事实呢。
“他们醒了!”
这句话经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大伙都松了一口气。
“咦,你的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我没认错人,就是你……把你的手伸出来……我不累……磨蹭什么?快点……你分明没有按时服药……”
虽然离得远,可那语气里的怒意仍听得分明,神捕门被葚儿诊治过的人心中哀叫,完了,他们一忙起来,就忘了按时服药,这下,得让她在身上扎针了——当初在楚家的时候,就有人被她施予针炙之术治病,看着闪着银光的针一根一根地扎在头上,真的让人心里发悚,他们宁愿去围捕骠悍的盗匪,也不愿尝试这种滋味,所以,他们逃跑似离开楚家。不能怪他们英雄气短,就连太乙门的掌门人也怕被她诊出有毛病得挨针扎,跟他们一起告辞的。倒是让楚相炜看足了笑话了。
“自找的,谁让你们不按时服药的?”雷戟远冷哼。
“统领,你不怕自己身上有未查出的隐疾暗患吗?”忘了服药的人有着要多拉几个人下水的心思。
“我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病。”
“师兄,话可别说得太满了,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楚相炜慢慢地踱进来,葚儿帮人诊病,他无事所所,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些话。他嘿嘿地冲神色疑重的雷戟远咧嘴一笑:“结果,我扎了三天的针。我说各们,你们受伤时,有没有未等伤全好就停药不服?有没有受了轻伤不放在心上不去医治……”
神捕门的人差不多人人都有这样的“事迹”,屋里的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