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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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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询脑袋里的思绪绕了山路十八弯,最后化为长吁,他抬手他撤去了细雪:“你刚才一直质问我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宁询故作轻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抱歉啦,我说亲你是吓唬你的,你可别当真,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绝对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
“龌龊?”
裴砚眼波黑如深潭,不知其想,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间落到了冰点:“宁询,你觉得男人喜欢男人,男人亲吻男人这种事很龌龊,是吗?”
这……又是哪跟哪?宁询被绕得头疼,原本只是想解释自己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没想到却是越解释越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不喜欢这样,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砚打断了——
“我也没当真。”
裴砚吐出这句话之后,双唇紧闭,似乎是一个字也不想跟宁询多说,他推开宁询的手臂,往后仰脖子,与宁询隔开了数尺距离。
宁询:“……?”
“你亲我这句话,我没当真!”
“哦,没当真就好,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平日都是你耍流氓,只许官兵防火,不许我这小老百姓点一次灯……哎,你去哪?”
裴砚挥剑斩去细雪束缚,调头就走。
怎么还越说越生气呢,宁询完全没有不懂裴砚在闹什么。
“裴砚,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你听我解释啊。”
裴砚却是置若罔闻一般,步伐却是越来越快。
“裴砚,等等我。”
裴砚还是不回头。
这家伙,是一头倔牛吗,宁询挥动细雪,缠住裴砚的腰,然后飞身落在他跟前,讨好的笑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戏弄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我没有生气。”裴砚没好气道。
宁询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没生气还绷着个脸,我听说生气容易长皱纹,你不是最在意容貌吗,不怕变丑?”
“我丑我乐意。”
“变丑了可就讨不到媳妇儿咯。”
裴砚就像被打中七寸的小蛇立即安静下来,然后直勾勾盯着宁询。
宁询在心中嗤笑一声:这家伙,娶媳妇就那么重要吗?想想也是,喜欢了十几年的那个‘意中人’,可是最后也没能娶回家,执念都入骨髓了吧,宁询随地捡了个凶尸头颅,提到裴砚面前,指着鬼脸说道:“你再生气就会变得和这玩意一样丑。”边说着,还学鬼脸吊着长舌。
“无聊!”
裴砚眼中的怒也只是色厉内荏,经过宁询一挑逗,立马就绷不住,眉间渐渐舒展:“宁公子,您今年贵庚?三岁吗?还做这么幼稚的事。”
看着裴砚终于有所回应,宁询才如释重负一笑:“你这人也真是的,耍起小性子来就跟一头牛一样,拉都拉不回来。”
裴砚轻轻咳了咳,转移话题:“你想跟我说什么?”
“刚才你对我那么凶,一句比一句呛得厉害,呛得我都没机会开口给你解释。”
宁询无奈一笑,然后仰头正视着裴砚的眼睛,语气愈加坚定,“裴砚,我知道你这个人裹着一身秘密,白驹他们怀疑你来历不明,怀疑你居心叵测,可是我从未这样想过,不然我也不会跟你一起调查明月城的命案,包括今晚进入慈心寺,因为有你一句‘万事有我,且安’我才放心大胆的闯进来,我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你了,你还觉得我不信你?”
裴砚:“……”
“其实我并不在意你这张脸皮之下的真正面目,是穷凶极恶的江湖恶匪也好,是高高在上的天王老子也罢,对于我来说,裴砚就是裴砚,至于真相,‘你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裴砚:“不怕我是坏人?”
“那我认栽!”
裴砚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甚至连说话的开合的幅度都不大:“为什么?”
宁询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第一次有人会傻傻地给我吹伤口,第一次有人为了我杀人,第一次……有人说要护着我一辈子,我不是木头,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虽然我们认识不过几天,但是感觉认识了好多年一样,不管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绝不会害我。”
裴砚背着昏暗的光,抬眸的剪影悉数映在坑壁上,白净的手指在广袖中蜷缩成拳头,整个人僵硬如石壁一般僵硬:“……可是我的确有许多事瞒着你,我不否认。”
过了半晌,裴砚吐出一口气之后,伸手抚摸着宁询的脸,指腹缓缓擦去溅在眼睛上的血迹,他指依然没有一点温度,很冰凉,语气却是滚烫如火碳:“唯有一件事,我没有玩你,我是来真的,你信我吗?”
恍如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什么!
来真的,这……这是什么意思?
惊雷过后,耳边像是瞬间传来嘈嘈切切的瓢泼大雨,把两个人隔绝在逼仄的小空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胸腔中擂鼓似的心跳,把思绪锤了个稀巴烂!
宁询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脑子里是灌满了浆糊,无法思考,他木讷嚅嗫道:“……裴砚,我脑子蠢,不是很明白你的话。”
“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裴砚并不想多解释,修长的手指覆上宁询的双唇,细细摩挲,像是把玩一件心爱之物一般认真,渐渐地攀附到宁询的脖颈后,指尖轻微用力把宁询往他怀里一带。
下一刻,四目相对,睫毛都快戳到对方了。
太近了。
宁询整个身体僵硬的像一块岩石,一股燥热的气息凝聚在喉咙,他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把嗓子润开了,声音却仍旧是紧巴巴的:“裴砚,你弄得我不舒服,松手。”
宁询想往后仰脖子,裴砚却是不退反进,冰凉的指尖灵活地探入宁询后脑勺发髻里,半片脑袋禁锢在他手掌之中。
“别动。”
裴砚指尖收紧,冰凉的触感在头皮蔓延,宁询全身一颤栗,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站都站不稳,这下子,倒是他变成那只被人拿捏七寸的小蛇。
“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砚直直地看着宁询,撕下温和的面纱,一双风目凌厉又张狂,平日如珠玉落盘的和悦声音此时也带着一丝强蛮:“这藤子上的瓜,我不管他是瓜熟蒂落,还是强扭的,都只能是我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瓜’,宁询一脸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回应着裴砚。
裴砚的手指缓缓从宁询后脑勺抽回,宁询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那冰凉的手指在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他的耳垂,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去,就又吃了一激灵。
痒。
宁询一向觉得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惯了,天王老子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唯独在怕痒上折戟沉沙,他低垂着眼帘想掩饰自己的丑态。
太丢人了。
裴砚松开手,伸手弹了一下宁询的眉宇,展颜一笑:“刚才我问你的话,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等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开窍了,再告诉我答案,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也不急一时。”
说完,裴砚朝前走,宁询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跟在裴砚身后亦步亦趋,突然裴砚停下脚步,于是木偶人就硬生生撞了上去,“哎哟。”
“看路。”
裴砚柔声提醒道。
“哦哦。”
宁询机械式地点头。
裴砚抬了抬下颌,示意前方,原来他们此时已经站在了九龙抬棺阵下,裴砚神态依旧自若,他微微眯起眼,两片嘴唇上下一张一合,“原来阵眼是个九龙抬棺阵,我说怎么能聚集四方棺所需要巨大的阴气,你刚才就是……”
宁询一开始还在听,直到视线落在那瓣薄唇上,如寒冬腊月枝头绽放的梅花,颜色很淡,却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凛然,再加上他张合的幅度不大,更显得整个人很有距离感。
裴砚他对别人总是十分冷漠,但是对自己就不那样。
这么一朵高岭之花,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呢?宁询像是捡到宝一样,傻呵呵的,心驰神往,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宁询?”
宁询思绪还没有飞回来,后边已经完全听不见裴砚吐出的都是些什么字,只有点头如捣蒜:“嗯嗯。”
嗯?
裴砚噗嗤一笑:“你嗯什么?”
宁询一愣:“我……”
“怎么了,不舒服吗?”觉察到宁询异样,裴砚伸出手探了探宁询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估计是伤口感染了引起的发烧,忍着点,
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宁询手指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想掩饰走神的尴尬:“……没事,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所幸裴砚也没有多想,只当宁询是不舒服所以走神,他说道:“我说我猜测你刚才大概就是动了九龙抬棺所以才引动了所有凶尸集火。”
宁询:“应该是吧。”
裴砚:“你想毁掉这个九龙抬棺?”
宁询:“嗯。”
裴砚:“你还是这么莽撞,这个九龙抬棺在阴气漩涡中心,想要毁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宁询正色道:“只要有一点活着出去的机会,我都会取尝试,不能因为怕死而就选择坐以待毙,可是这种时候,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干耗着那样才是愚蠢。”
“宁小哥!”
“宁公子。”
裴砚平息凶尸的进攻之后,孙大彪和白驹架着受伤的严隆他们所有的人都过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孙大彪,大哭的模样真像奔丧一样,不由分说双臂一把抱起宁询,激动地原地旋转了几个圈:“宁小哥,刚刚我看到那黑乎乎的一片凶尸像疯狗一样冲向你,吓得我顿时是‘花容失色’,还以为你就要这样弃兄弟我撒手人寰了!”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放手放手!”
孙大彪把宁询放下来的时候,宁询是被转得头昏眼花,本来五脏六腑受创严重,被他这一晃,腹中气血随之翻涌,有几分想吐的感觉。
裴砚像是看出他的异样,搀扶着他的手臂,端的是一本正经:“哎,你可别吐,那几个小弟子可都知道我们一起睡过,你这个时候你吐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就更说不清楚了。”
“?”
“哇,你这眼神……不会是真有了吧,宁公子可真厉害,哦不,应该是我真厉害才对。
“??”
“有了也没关系,我会对你负责的,到时候我带你回家,去见我爹娘!别担心,我爹娘待人可好了,绝对会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疼爱。”
“……闭嘴吧你!”
还真是越说越来劲了,宁询轻呵一声打断了裴砚一个人的独角戏,这家伙戏咋这么多呢,简直随手拈来,他手肘用力一捅裴砚的小腹:“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用细雪缝上你的嘴。”
“这么凶做什么?”裴砚做出吃痛的表情:“还没过门就开始谋杀亲夫,夫人这泼辣性格,这以后日子没法儿过了咯。”
“谁要跟你一起过日子!”
宁询怒视裴砚,像是一只炸毛的凶犬,裴砚手指刮了一下宁询的鼻尖,像是给凶犬顺毛一般:“好了,好了,逗你玩呢,还真信啊。
“鬼才信!”
宁询抿了抿嘴唇,耳脖子后一片烧红,闷闷又念道:“鬼才信。”
裴砚自顾笑得花枝乱颤,宁询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一脸烦躁推了推裴砚反而被裴砚拽住手,往怀里一带,宁询整个人像受惊的小鹿撞到裴砚怀里,“裴砚,你干什么?”
裴砚不由分说单手抱着宁询的腰,旋身一转把他放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坐着,手掌抬起他的下颌,检查了一下宁询脖颈伤口,之前包扎的布条都湿透了,感觉扯下来都能拧出血水来,裴砚拧着眉头:“伤口裂开了,要不要重新包扎一下?”
宁询一手推开了裴砚的手,不以为意:“小伤,又死不了人,没事。”
裴砚思虑了片刻之后,说道:“你伤得不轻,先待在这里休息一会,我过去查看一下那个九龙抬棺。”
“我跟你一起去。”
宁询刚起身就被裴砚双手压下来:“坐下休息,养精蓄锐,就是你现在该做的事,休息好了,这后面还有许多事需要你。”
裴砚朝着孙大彪招手:“胖子,看住他,别让他到处乱跑,不然我小心把拔光你的胡子。”
孙大彪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铁定看住宁小哥寸步不离!”
“谢谢。”
裴砚施施然从宁询身边走过,顺带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吓得宁询差点没从岩石弹起来,正要发作的时候只见裴砚回眸嫣然一笑:“手感不错,好生养。”
宁询:“……”我可去你妈的好生养!
孙大彪看了一眼宁询脖颈那一处的伤:“我的个亲娘,宁小哥,这伤再深一分你就一命呜呼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到现在心脏还扑腾扑腾的!”
“你心脏要是不扑腾,就是个死人了。”严隆冷不防插嘴道。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孙大彪一听这声音,他回头一看,看到严隆失了一臂,先是一愣,继而幸灾乐祸一笑:“哟呵,本大爷一直觉得‘善恶到头终有报’是句屁话,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也不无道理,没想到某人的报应来得这么快,哈哈哈……”
严隆气得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挥动着铁锤:“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孙大彪嗤笑:“不愧是清砂堂主,都沦落道这个地步,还这么盛气凌人,真是好气魄!你要是杀凶尸能有这神勇,也不至于被断一只手。”
严隆:“你——”
孙大彪:“你什么你,没话说了吧……”
针尖对麦芒,一碰撞,又是铿锵火星子。
林洛风张开折扇,幽幽扇了几下,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好了,好了,两位英雄好汉就当给我林某人一个面子,都各让一步吧,现在都困在这个地方,更应该同仇敌忾,有什么恩恩怨怨等出去了再说。”
宁询没有管他们,他调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内息稳定多了,举着火把向着九龙抬棺那边走去,裴砚已经在这边观察了半天,
宁询问道:“有没有发现?”
裴砚:“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宁询:“我不放心——”你,最后那个字宁询想了想还是吞了下去。
“我去,这他妈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是棺材!”
“哎,你们快来看,这里又有好大一口棺材!”
又有零星几个江湖人也走了过来,这一路上多亏了宁询的指点他们才能虎口脱险,再加上刚刚那个施展剑揽莲华的红衣戏子与他为伴,更加让江湖人认为宁询来历不凡,自然而然就以他马首是瞻。
几个人猫手猫脚走到宁询他们身后,有一个长相油腻滑头的锦衣男子一脸做小伏低的模样问道:“敢问二位公子爷,你们在找什么?”
宁询皮笑肉不笑道:“找什么干你屁事!”
锦衣男子也不怒,反而更加恭敬,笑道:“别介呀,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正是需要团结一心,你们要是发现什么,需要我们出力的,我们绝无二话。”
宁询觑了他一眼,“哦,是吗?”
“别不信啊,我们虽然没有二位公子爷那样高超的修为,但是,我们这里有一百多号人,所谓人多力量大,只要公子爷你一句话,就是要在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询只是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