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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水仙【推理小说集】 ...

  •   夜深了。雨声连绵不绝地响着,但它是如此微薄,无法把人唤醒。
      我背着画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滴顺着我的刘海落在我的脸颊、顺着我的长发浸湿我的衣裳。
      画板被雨滴浸湿了……纸张与画笔也被墨色的雨滴晕染。
      我呆滞地望着走不尽的路。
      走着走着,我不记得我走了多远,在我眼前,那是一座废弃的别墅,门栏与门口的石雕静的出奇,血色里,连雨滴也有着腐烂的铁锈味。那座未上锁的镀金大门,被雨滴静默地冲刷着,门上雕梁画栋,恰似有夜里的蝙蝠飞过,抖落无尽地哀鸣。
      这纹路、这布景、这配色、这腐烂腐朽的气息,无不挑拨着我的神经,牵引着我的灵魂。
      这一定会是个不错的写生地点。——我发自灵魂地哀叹道。
      我走过泥泞的泥板路,瞥了眼草坪外停着的轿车,拉开轻阖的大门。
      别墅里面没有开灯,但是街边的路灯,总是如此皎洁发亮。我走上蜿蜒的楼梯,我的神经兴奋着,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的灵魂,为我引路。我越来越亢奋,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鬣狗。
      我的理智告诉我,草坪外的那辆轿车崭新无比,一定有人在这个别墅里。作为不速之客的我,应该早点回去。
      我穿过了几扇房门,周遭静得没有声音。正当我扭头过去,却透过门缝瞧见了那一片的血红。
      我用肘部推了下那片虚掩的房门,那是一个人……一个死气沉沉的女人。
      我看着她,仿佛她也在看着我。
      多么可怜的人啊。

      “38度。烧退了许多。”
      “醒来。”
      “醒醒——”

      我睁开厚重的眼皮。木讷地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我想抬起左手,左手却因为插着针无法动弹。
      “醒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感觉怎么样?”女声继续问道。
      我摇了摇头,臧默不语。
      “你在那里跟一具尸体对着门躺着。你却面无表情。只是因为下雨,淋湿了发烧晕了过去。”边上的女人笑道。
      我睁开眼睛,看清她的容貌。她的五官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她此刻正抱臂站在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你好。我叫沉文。是个心理医生,也是个侦探。”
      “心理医生?”我呆滞地重复听到的话语。
      “你在那个别墅做什么?”沉文拍了拍大衣,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写生。”
      沉文从一旁抱起一个淋透了干得皱巴巴的旧画板,在我的眼前晃了晃,笑道:“小姑娘,这就是你们美术生的,写——生?”
      “起码我知道,根据侦探小说的套路,凶手不会留在现场让人来抓他。”我说道。语气平缓。
      “啧,现在的小说,就喜欢不按套路出牌。搞一些剧情翻转,之类的。”她弯下腰来,手撑在我的床边,在我耳边低语道。
      “生锈的废弃别墅、瓢泼的大雨。昨晚的景色真的很美。让人情不自禁……如果不是我没有伞的话,我就……”我边说边回忆着昨天的场景。
      “衣服给你换了一身,都淋透了。你的衣服乱糟糟的,鞋子也沾满了泥土。可惜,案发现场房间里并没有泥土的痕迹。小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你是个混沌的灵魂。”沉文自下而上的打量我,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让我觉得不舒服。

      正说着,一个长着小胡渣的男人忽然在门口喊道:“沉教授,你刚刚说什么?她不是凶手?如果她用飞刀呢?或者什么特殊机关,从远处作案。”
      “胡先生,那是不可能的。”沉文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站起身来,“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一处深的致命伤,其他都很浅,但是可以确定是同一把刀。如果是机关,或者飞刀,无法二次回收。”
      “好吧。”胡渣男人整了整衣领,对我说道,“小姐您好,我叫胡戏虚。是这起别墅凶杀案的负责人。”
      胡戏虚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问道:“您可以描述一下,您在进别墅之前、之时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比如看见人影、车辆之类的。”
      沉文扶着我,让我坐起身来。我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病号服,她指尖冰凉,碰上我温热的体温,让我心头一颤。
      “嗯……要说印象深刻的,就是莫名其妙停在草坪外的白色轿车。当时在下雨,天冷得要命,我进去时,大概是凌晨五点左右,天完全黑着,丝毫没有破晓的意思。草坪上有凌乱的车痕,轧在脆弱的草坪上、泥泞的路上。”
      我平静地描述着,仿佛在描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死者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我记得,很薄,浑身都是那抹血色,飘零,凋谢。”我继续描述道。
      胡戏虚听着我的描述,慢慢地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结:”小姐,如果不是沉教授认定你不是凶手,我可要把你抓起来了。”
      反倒是沉文,她依旧在边上,抱臂,嘴角噙着笑,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就只有这么多了?”
      “是的。”
      胡戏虚抓着凌乱的头发,“唉,目前的线索都没有关联啊。沉教授,这次的案件要拜托你了。”
      “没事。”沉文笑道,“案子不是一分钟就可以结案的。事情总要慢慢来。”
      “嗯。有任何关于案件的消息都汇报给我。”胡戏虚瞥了我一眼,并将笔记本合上,“我先去现场,在那等你。”

      等胡戏虚走远,我才同沉文诚恳地说道:“谢谢你,帮我解除嫌疑。不然那位胡先生,肯定要将我抓走。”
      我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却深邃,像宝石一样,发着光泽,历经沧桑,却吸引着我。
      “小姑娘,这一切都不要紧。”沉文低头浅笑,“不说这个了,待会我要去案发现场,今天不能跟你聊聊。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明天来我的诊所找我。”

      以下关于凶案现场的内容,来自沉文之后的叙述。
      起初,胡戏虚同沉文解释道:别墅大门的街道外有一处监控,监控探头没有拍到除了我和那辆白色轿车之外的其他人进入别墅。轿车是死者丈夫的车,但死者也有一把车钥匙。所以他依然怀疑我就是装成小白兔的凶手。
      停在别墅草坪外的轿车,并没有发生损坏,仍然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
      案发现场是个杂货间,东北角的角落里,摆放了一大堆拖把,那具血红的可怜女人倒在西北角的窗边。女人的背部有一处很深的刀伤,背后、身前都还有浅浅的多处刀伤。正如前面所说,这些刀伤都是同一把刀造成的。
      “为什么要砍这么多刀呢?”沉文望着窗外嘀咕,她将目光往窗外瞰去,之间杂货间的窗外是狭窄的小巷,巷子里面堆满了被焚烧过的居民的生活垃圾及杂物,巷子里没有监控。
      她转向房间,又环顾四周。她思考时,总是喜欢将双手五指相扣地放在腹部前面,仿佛,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模样。
      “天气这么冷,为什么死者只穿了一件大红裙呢?”
      “大门处没有任何搬运尸体的迹象,死者是如何凭空出现在别墅里的呢?”
      “死者的钱包里没有驾照,她不会开车。她可能是被凶手载过来的。轿车依旧留在草坪上。但是,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
      “为什么偏偏得是这个杂货间呢?”

      胡戏虚拿着档案袋补充道:“死者人际关系网很简单。死者有一个丈夫,据好友们说,他们两人看上去很恩爱。”

      将一起案件的所有疑点连接在一起,与线索拼凑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用证据诠释它。这就是沉文的解题思路。
      沉文凝眉细思,忽然,缓缓地道出了她的答案:
      “凶手与死者在那辆轿车里起了争执,死者打乱了方向盘,车拐进了废弃别墅,随意地在草坪上停下,并留下杂乱的车痕。”
      “凶手并不是无意驶入这个废弃别墅的,他提前来踩过点,布置好了一切计划。在车停在草坪上的时候,凶手假装车辆无法发动,引导死者到废弃别墅里避雨。死者本身就不会开车,因此很容易受骗。”
      “凶手有目的地将死者引导到杂货间。这是他金蝉脱壳的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别墅是西北东南朝向。东南面面向宽阔的马路,四处都有监控探头,因此这一面的出路他不会走。于是,凶手把目光瞄向了西北面的窗户,只有这个二楼杂货间的窗户,才能成为他合适的出口。”
      “那么问题又来了。杂货间在二楼,离地面的高度约有五米之高,凶手不会飞檐走壁,怎么离开这二楼的空间呢。”

      胡戏虚捏了捏胡渣,说道:“绑个绳子,再顺着绳子爬下来不就可以了。”
      沉文摇摇头,“但是这样的话,凶手爬下来时无法解开上面那一头系在栏杆上的绳子。”
      “接下来的方法是我在看到窗外巷子里堆积的杂物时想到的。用纸箱。凶手事先订购了好几十个大小不等的纸箱,在大纸箱里放上小纸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套在一起,这样一来,可以增加纸箱的承重。将这些大纸箱堆积成五米高的小楼梯,这样一来,凶手就完成了一个人造楼梯。”
      “之后,凶手为了不让人发现纸箱的存在,在巷子的两端,摆上“禁止进入”这一类的警示牌。”
      “接下来,就是完成杀人序曲。凶手把死者引导到杂物间后,当死者向不寻常的堆满纸箱的窗外瞰去,就是他行凶的时机。他利落地在死者背后来上一刀。等死者倒地后,又带上仇恨的怒火补了几刀。”
      胡戏虚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沉文,等他细思片刻,便对身后的手下说道:“你们去巷子里找有没有纸箱或者禁止进入的警示牌的痕迹!”
      “凶手处理完死者后,便取走了死者的大衣外套,利用寒冷的天气以及早些时候在别墅里保存的冰块,制成制冷器,冰冻尸体,想要让法医误判死亡时间,以此为自己谋取不在场证明。”
      “解决完一切后,凶手走下他精心制作的纸楼梯,将纸箱推倒后,放了一把火,烧毁了外套和纸箱,一切可能危及他的证据。之后离开了现场。”

      胡戏虚听完了沉文的分析,道:“照沉教授这么说,那岂不是没有证据来抓住凶手了?”
      “订购如此大量的纸箱,需要客户名字,只要找到对应的生产公司,寻找最近的订购名单,说不定能找到嫌疑人的线索。而且由于凶手有企图制造不在场证明,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今天凌晨有人佐证的嫌疑犯。尤其要关注能够与死者发生争吵,且要是死者的亲密之人,可以偷偷在夜晚出来私会。”沉文笑着暗示道。
      “嗯。多谢沉教授,如此一来,就明了了。”

      沉文清晰明快地跟我叙述完了整个案件。她看起来相当自信轻松,甚至很有惬意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那头。
      “这就是这个案件的真相吗?”我问道。
      她撩撩身后的大衣,大衣衬出她修长的身体轮廓,她漂亮的眉毛往上一挑,笑道:“或许是这样的。”
      “我很喜欢看推理小说,你的推理手法我在之前都没有见过。”我兴奋地对她说道。
      她笑着解释道:“这是疑问串联法。我不关心凶手的动机,因此,最终我只画出了人物的画像。”
      她继续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最终还是被胡戏虚邀去了功。这些推理,不过是我的爱好罢了。”
      “早就猜到会这样。”我呷了一口她倒给我的茶。
      “好吧。让我们说回我的职业上来。”沉文撑着手,向前俯身看我。“你之前被淋湿的画板里,有几副你已经画好的作品。恕我冒昧,私自翻开来看了一下。”
      沉文抓起边上的手机,而我的注意力并不在手机之上。
      我扭过头去,看见明媚的阳光下,在白色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精心照料的水仙花。在寒冷的冬季里,她们开着白色的花朵,吐着淡淡的馨香。
      洁白色的花瓣里偷偷藏着一抹娇嫩的黄。
      ——里面藏着诱人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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