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Soyles

22、舞女脍

　　阿瞎手里挥着菜刀，哼着小曲儿准备着今晚晚宴的凉菜。他熟练地将凉菜盛好，扭过头去顺起墙壁边上立着的拐杖。

　　阿瞎支着拐杖，朝着冰柜走去。

　　阿瞎的手摸索着冰柜上铁门的开关，好不容易才将冰柜打开。没听到应该听到的声响，他挠挠头，俯身下去四处摸索，却还是找不到今晚的主角的身影。

　　“我的猪呢？”阿瞎疑惑道，今晚的晚宴主菜是烤乳猪，他分明记得他将猪关进了冰柜里。可现在，猪却不翼而飞了。

　　梅先生是今晚宴会的主人。今晚的宴会很重要，他甚至为此精心挑选了一件既显得朴素又打扮高定的西服，白色的短发妥帖地梳在两侧。

　　他所预订的包厢，为了今晚的宴会而装饰得富丽堂皇，地上换上了一条全新的红地毯，就等着梅先生踏过去。

　　梅先生的秘书——应折菊应女士，此时正领着梅先生往包厢走去。高跟鞋才在柔软的红地毯上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应女士穿着一步裙，带着一圈低调夺目的珍珠首饰，脸上画着淡妆，将岁月的斑点偷偷隐去。应女士的长发盘起，妥帖地束在脑后。

　　远处有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微胖男人，带着一副眼镜，也身着西装，看起来相当干练。男人瞧见梅先生的身影，立马振奋了精神，主动上前。

　　男人伸出手去，却直接被应女士伸手握住，只听应折菊笑着说道：“您好，是祝兰祝先生对吧？”

　　祝先生见梅先生仍然背着手，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说道：“是。梅先生，许久不见。”

　　梅先生背着手笑了笑，还未等梅先生开口，就听到应折菊解释道：“这位是祝兰，今年畅销小说家作家榜第一。祝先生今年的新书《□□花》创造了很大的销量。祝先生真的是文人力量的中流砥柱，青年才俊。”

　　“好啊。”梅先生夸赞道，三人继续向前走着。

　　“梅先生谬赞。”祝兰藏不住笑意地底下了头，“我做的，都是一些舞文弄墨的事情；比不上梅先生，可谓是责任越大，需要考虑的事情越多，梅先生一直是我的偶像。”

　　祝兰说到这，扶着眼镜笑了笑，并且在偶像一词加上重音，显示出自己的幽默与年轻。

　　应折菊在一旁说道：“是这样的。梅先生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做慈善，真的是极其具有商业领袖的气魄。前些日子，梅先生去走访了下面的工厂……真的很不容易。”

　　应折菊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了许久，直到三人落座，应折菊还未结束。

　　正当三人说着话，一个高瘦的男生从红毯出走路过来。那个男生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白色衬衫，搭配着一条随便挑出来

　　的黑色运动裤，留着一个光头，带着一副眼睛。身上背着一个黑色挎包。活脱脱一个学生模样。

　　应折菊见男生进来，起身问道：“是竹子同学吗？”

　　男生点点头。挑了个远离梅先生的位置坐下。

　　“这位是知识分子代表，竹子同学。竹子同学相当优秀，正在实习考察期阶段，却已经拿到了不小的成绩。”应折菊介绍道。

　　竹子见到梅先生和祝先生，微微弯腰鞠躬欠身道：“梅先生你好。祝先生，我看过你的书。那篇《□□花》，写的还可以。”

　　竹子直言不讳，“还可以”三个字将祝先生脸上本来灿烂的笑容彻底冻僵，祝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应折菊瞪了竹子一眼。竹子却丝毫不理会，昂着头说道：“确实只是普普通通而已。尤其是我认为《□□花》这个书名不妥，应该改成《商女恨》。”

　　“谢谢竹子同学提的建议。”祝先生僵硬地笑了笑，眼神却不断偷偷看梅先生的表情，“我们之后可以再深入探讨。”

　　“不必了，反正探讨过后你也不会更改。”竹子说道。

　　梅先生直起身来，慈眉善目地笑道：“诶，祝老师，这竹子同学，有青年人的魄力。”

　　“是，竹子同学真的不错。”祝兰回答。

　　气氛径直低至冰点，直到另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男人身着干净的衬衫西裤，三十岁上下，男人进来便开怀地笑道：“梅先生，你好！”

　　应折菊见到这人进来，连忙解释道：“这位是职工代表。”

　　梅先生点点头道：“坐。”

　　应折菊说道：“梅先生一直很体恤员工，他想问关于员工的几个问题，麻烦代表细心回答一下。”

　　职工代表将公文包细心地放在椅子上，端正地坐到应折菊边上，“您请问。”

　　“目前员工的业余生活一般做什么？配套措施都还齐全吗？”应折菊歪着头问道，顺道看向梅先生，两人眼神交流后梅先生点了个头。

　　代表回答道：“我目前看到的，大家业余生活都喜欢去慢跑或健身。楼下有间新装修的健身房，每天下班后都是人满为患。这也同时是员工们培养坚强品格的一种方式，我们一直记得梅先生说的企业愿景，正所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能与这么优秀的团队一起工作，有这么优秀的工作氛围，真的是我的荣幸。”

　　梅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梅先生端起酒杯，“我敬你们员工一杯，辛苦你们了。”

　　代表端起酒杯低头回敬。

　　职工代表瞧见梅先生身边的祝兰，双眼便发了光似的，“这位是《□□花》的作者，祝兰先生吗？”

　　“是。你好，幸会。”祝兰站起身，同职工代表握手。

　　“《□□花》真是我今年看过最棒的书。里面讲述困难时期商女经历的各种坎坷，看见她一步步克服苦难，我真的是极其感动，更加备受激励。里面语言描写极其流畅，尤其是人物的神态描写，简直是惟妙惟肖。”职工代表感慨道，眼神瞥向梅先生，梅先生笑着点点头。

　　梅先生点头称赞道：“你们好好探讨文学作品，在里面发掘他对于我们的激励与启发，很好。”

　　看见了梅先生的点头，祝兰底气十足，笑着说道：“谢谢。”

　　“我在里面还领悟到了，”职工代表讲得陶醉，“我们应该给予商女一定的尊重，她们真的太不容易。祝兰先生一本书就能反映这么多东西，真是文曲星啊。”

　　祝兰的笑容僵了僵，说道：“正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特定时代下，她们的眼光与视野还是很狭窄，情绪波动大，所以才只能在底层苦苦挣扎，上不来的。”

　　职工代表皱了皱眉头，还没等他开口，远处座位上竹子笑了声：

　　“呵。”

　　气氛再次凝固。应折菊见状连忙说道：“我们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一步步获得了幸福的生活，我想祝老师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梅先生点头。

　　“没错，应女士应该最能感同身受到这一点。”职工代表说道。

　　“应女士哪能和商女比。”祝兰说道，“应女士气度不凡，温婉尔雅，恰如巾帼不让须眉。而商女，她们只是不自爱的女人罢了。”

　　“祝兰！你怎么能这么说！”职工代表忽而起身，将椅子带动出响声，身边的公文包都掉在地上。“你是看不起你的书里的主角吗？我真是后悔看到你的书！”

　　“好了”，梅先生厉声道，“坐下。”

　　职工代表停止了怒吼，狼狈地从地上捡起公文包，拍了拍灰，悻悻地坐下。

　　“我们应该为我们现在所拥有的、将来要奋斗的感到骄傲与激动。好好看看当下的美景与未来的奋斗生活，文学作品只是用来激励我们的。”梅先生说道，“折菊，听说今晚的宴会特地安排了舞女来为我们表演，赞美我们的成果，是吗？”

　　“对的，梅先生，大家稍安勿躁，我去把舞女叫过来。”应折菊笑着离开了位置。

　　“这不合规矩。”一直沉默地坐在桌子对面的竹子忽然扶着眼镜开了口说道：“舞女表演，带来的风气不好，即便她表演的内容是正能量的，但还是不太合乎常理。如果所有人在晚宴时都需要舞女来表演，晚宴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祝兰僵在原地，职工代表低着头不敢说话，貌似还在反思自己刚刚的冲动行为。

　　“活跃一下气氛，竹子同学也不用那么拘束。”祝兰说道。

　　梅先生笑了笑，挥了挥手，“那就算了。听年轻人的理由。”

　　“不。”竹子忽然对梅先生说道，“我认为，我们如果为舞女提供表演的机会，也是在帮助她生活下去。毕竟这是她的工作。”

　　“对，这是一件好事。”梅先生说。

　　“如果我们可以把舞女表演合理化，比如说，规定任何晚宴都可以有一个舞女来表演，那么舞女表演就成为了晚宴的一个意义。”竹子说道，“对于舞女来说，这样子赚钱又快又轻松，除了不合理之外，没有其他的缺点。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一行为合理化，就没有其他缺点了。并且这样一来，舞女的从业人数会变多，我们能够为更多人提供工作岗位，给她们提供在苦难生活里奋斗的机会，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梅先生点了点头：“竹子同学说的对，但是这件事情还急不得，得慢慢来。”

　　职工代表皱了皱眉：“那尊重呢？她们就不需要尊重了吗？”

　　另一边，应折菊找上了舞女，发现对方正在化妆室里补着妆。舞女站起身，身姿窈窕，跟在应折菊后面朝包厢走去。

　　应折菊瞥了眼舞女，讥讽道：“骚.货，待会好好跳舞，别动什么坏心思。”

　　“什么？”舞女眨着大大的眼睛，显得很无辜。

　　“长得这么.骚，一点都不自爱。”应折菊走在前面唾弃道，看都不看舞女一眼。

　　“抱歉。”舞女捂着脑袋，“我可能有点低血糖，我先去下厕所，一会儿我自己去包厢。”

　　应折菊无语地叹了口气，“快去快回，我先去包厢等你。”

　　“阿瞎，今晚的主菜呢？梅先生那边要等着急了！”对讲机里发出声音，惹得阿瞎额头上的汗有沁出来好几层。

　　阿瞎跪在地上四处摸索，却还是找不到那头小乳猪。

　　在黑暗之中，阿瞎终于握住一个白皙柔嫩的东西，他眼睛发了光，将小乳猪往厨房里拽去。

　　“舞女怎么还不来？”应折菊看了看时间。包厢里的人终于换了个话题攀谈——关于一些慈善的事情。

　　在探讨到这件事时，大家的分歧便消失了，齐乐乐融融，交流得好不快乐。

　　忽然，包厢的门打开，厨师阿瞎端着一大盘糖醋里脊上来，霎时间包厢里喷香扑鼻。

　　“好了，折菊”，梅先生发话道：“不管舞女了，大家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