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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 ...

  •   过往不曾探寻的真相,朦胧间,就像一张只差戳穿的窗户纸。怎么那时候他会被一群高中生堵着,杜暝的个性分明不管闲事,有时却会出手帮他。这么巧,他爸想跟曾家的人结婚了,他在学校的处境就开始日渐恶劣,今天一想就明白了。

      薛清农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里握着只有屏幕一小块的蓝色手机,侧着身,半仰着头,薛明湖正在一脸担忧地给他擦紫药水,他看着母亲仍然秀气美丽的面容,乖巧地任她数落。

      “小小年纪还学会打架了,你怎么不学点好呢,受伤了妈妈多心疼,本来还想今晚带你去商场逛一逛,都好久没去了。”说完,薛明湖收起药盒,看着自己亲手涂在儿子脸上的斑斓色块,假装嫌弃地说,“现在脸花成这样,让你妈怎么带出门。来说说,打输了?”

      薛清农点点头,“打输了,挨了揍。”就是不想在妈妈面前建立一个会打架的形象。

      他们刚搬了家,四处摆着没收拾完的纸箱,薛清农申请宿舍之后,除了周末,这学期还是第一次回来住。

      薛明湖也许久没见到儿子了,今天接到电话说不考试了,还挺意外的。她是很好的母亲,在学校外接到人也不说什么,见儿子眼眶泛红,转过脸好像不想在她面前掉泪,她就轻轻揽了揽他那比自个儿高出不少的肩膀,等回到家,见他情绪好转了,才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圈,不见什么异常,才放心地进厨房做晚餐。

      到家了就抱了下。

      薛清农在这方面很细心,以前不仅不让他妈看到他受伤,还会在教室储物柜里放好一套干净的校服备用,要不是回教室的路上他想起这个习惯,差点就要很狼狈地回家了。

      这上面能看出,他的确从小就有很重的自我尊严感,薛明湖有次开玩笑,说别人玩过家家都抢着当新郎新娘,就她儿子,非要做主婚人,或者就是扮人家爷爷。她儿子从小对自己要求高,可能是因为做爷爷的人,各方面肯定要先进一点嘛,至少她是这么理解的。

      薛清农就像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生到了自己家,从小不让人操心,个子高,人又帅,长得像祖父,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骨清晰挺拔,眼睛又大又有神,站在那里,就像画片上走下来的。这样的孩子,哪回带出去不收获几颗朋友家里女儿的小芳心,薛明湖的婚姻是一败涂地了,但就冲能将儿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她就不后悔。

      然而从去年开始,就是初二开学那阵子,他整个人就变孤僻了很多,有时候关在房间里,抽屉还上了锁,以前还会带朋友回家玩,好像忽然就独来独往了,薛明湖很担心,后来听到儿子要住校,那样也好,跟同龄人多点接触没坏处,也就同意了。

      这时候,薛清农在客厅喊了声,“妈,我以前的课本放哪儿了,想找出来。”

      薛明湖在厨房里没听清,擦干手,嗔怪地说,“要找什么啊,我这正炒排骨年,一回来净添乱。”放之前,她不会这么跟儿子说话,只是龙龙这次回来状态好多了,不想之前脑后绷着一根线,虽然转过身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是有点冷,总比她之前,怀疑儿子是不是谈恋爱,然后谈失恋了的好。

      不可能的,怎么想,失恋这种事,都跟儿子联系不上啊!

      “妈,想什么呢,”薛清农又喊了一声,“帮我找下课本嘛,晚上想要用。”

      手机连响两声,薛清农看了一眼,号码没有存,但他就是认识,这个9939的尾号十多年没换过,杜瞑的。

      “是打错了。对了妈,这个周末,我想去下医院。”当着他妈的面把电话摁断了,薛清农又想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今天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有点耳鸣,想做个检查。顺便您也做□□检好了,陪我一起去吧?”

      薛明湖迟疑了下,“真撞了?人没事儿吧?妈妈看看。”

      薛清农强调说,“您看没用,得医生看,妈,这周末是不是又要去公司加班?”

      他知道母亲自从离婚之后就很拼,珠宝的小生意好不容易做起来了,账面上的流水也并不可观。他妈私下有一份清单,盘算过从他健康、教育、出行旅游和留学方方面面的开支,手头一直很紧,熬到今年才腾出钱和精力换了套大的房子,之前为了上学方便,母子两是租房住的,还被房东骚扰过一阵,这回房子装修好,赶紧搬了家。

      如今快两百平的房子住两个人,面积当然是足够大了,只是东西还没整理完,家具也不齐,薛明湖其实在居住方面的要求不低,本来想慢慢添置的,如今一看看空空荡荡的,那感受不是不酸楚。

      薛明湖心中涌上一阵内疚,她越来越忙忙,既然要赚钱,就没办法好好陪儿子成长。窗户外面别人家灯火点点,想象那些完整家庭的小孩对着父母两个的笑脸,一家三口轻松快乐的样子。

      她很快笑了下,回到厨房,“开的小火,估计排骨都要沾锅了,周末的事情就到周末再说吧,你先去玩一会儿,马上吃饭了。”转过身,内疚之外更多的是难堪,之前婚姻里留下伤疤,到今天都还新鲜得一碰就疼。

      薛明湖问过儿子,那时候薛清农还小,听到她要跟姓赵的离婚,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就说要跟妈妈。然而小孩不懂事,她却是成年人。薛明湖认真告诉他,玩具房里的那些积木和机器人,玻璃柜里昂贵的琴,大房子和每年的手工巧克力只有爸爸这里有,如果选爸爸,你会过得很好,爸爸也很疼爱你。

      妈妈不会伤心的,妈妈也会很好。

      然后七岁的薛清农有些哀伤地问:“我是不是一个负担,所以你不想要我。”

      直到今天,薛清农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负担,人生下来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他不能,他妈就更不能了。他看一眼这个有些空旷的大房子,感到些许伤情。

      之前,姑且叫它上辈子吧,一直到母亲过世,这个家都基本保持着现在这个样子。她的生意越来越忙,留给家里和她自身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直到她过世,他们都没有像样在餐桌上吃过几顿饭,计划到最后,每一餐都是下馆子解决。

      “儿子,”薛明湖回头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薛清农忽然慢慢回答:“怕有天——”

      一下打住。

      怕有天你没有老,就走了。

      薛明湖却一下就明白了,张了张嘴,双手捏住围裙边,侧过身没有说话。

      因为她也做过这样的梦,梦中不知是哭醒还是吓醒。父母和哥哥都过世了,赵家人靠不上,要是有天遇到意外自己也离开,留儿子一个在世上,岂不是只有薛舫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薛清农低下头摁掉,“妈,我去帮您收拾东西,顺便找找我的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碰了下嘴唇,“没想说什么,我就是希望你能开心。”

      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母子俩相互背对着,沉默的时刻,春夜晚风从开阔的窗户和阳台中吹入,窗帘在飘,这间只有两个人的家,好像还是太空了。

      薛明湖嗯了声,“妈妈把这个周末留出来。”她今天放下公司的事去学校接儿子,脸上还带着淡妆。这会儿抬手扇了扇眼睛,坚定地说,“这几年,我都挺开心的,我肯定要活得比你爸长,将来老了帮你遛孙子玩!”

      薛清农回过头望了她一眼。

      “妈,”他有些沉静地说,“去看看吧,排骨好像糊了。”

      厨房煤气灶上的排骨粘底了,薛明湖以前爱做饭,如今一个人在家凑合多了有点手生,这盘排骨还是倒掉了。薛清农吃完饭剥了个橘子,跟他妈说接下来不想住校了,还是家里方便,他妈听了好像有点惊讶。

      “宝,”薛明湖眉头轻蹙,不小心说了小时候的爱称,柔声问道,“要你妈上下学接送吗?是不是快升学了课业紧了?”

      “不是有自行车吗,十几分钟,我可以骑车。”

      “旧的那辆啊?早扔了,那明天放学买辆新的去,这几天早上冷,等会儿我把防风手套找出来。”

      薛清农在厨房里洗碗,小股水流声里,她妈正在客厅看电视,传来一阵琼瑶剧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拿着丝瓜巾,一边弯腰洗碗的同时一边走神,默默在心中列了张清单,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等碗都刷完,要用的学习物品也都整理好了,他回到书房,找了支走珠笔,抽出一本软抄册子,清秀整齐地书写完一行像暗号似的字。

      读书,如果想从明韬转走,高中提前招生的考试就要开始准备起来。

      已经十多年没拉过琴了,他得练琴。

      顺便还要解决一下杜暝。

      ……

      最后是薛明湖的病。

      除了这张清单,他还把教材拿了出来,刚才在一堆纸箱子里翻找,里面不仅有他初中时候自己做的笔记、成绩册和错题集,各科资料也都罗列得整整齐齐。他还意外地翻到了一条烟。

      黄壳子的软大重九,一看就是他爸以前收着的,不知道怎么带了过来。

      他犹豫了下,伸出手拿走了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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