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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第六十章

      黎明将至前的片刻,天色反而最黑最深沉。两个身高体形都相似的男人借着这一刻的黑暗越过灵州城墙,迈开步伐向着往西北的方向奔跑。初春时节的东南风从身后吹来,挟着身形,让他们跑得比奔马还快。
      元挚有些意味难明地看了一眼跑在身边的弟弟,一晚上没找到他,可以自己被擒后他却突然出现,把自己从河源军的手里救了出来。俱轮王脸上则带着难掩的怒意,也许也是奔跑费力的缘故,他脸色铁青。
      灵州城距边境四十里,两人一口气跑出去三十里,地势已经不再是一片平畴,开始进了了贺兰山脉。元挚自从跟师父学武以来,功夫一日不曾摞下,三十里跑下来没费太多功夫,但看俱轮王已经不象先前那样能跟上他的速度,奔跑时的呼吸声也粗重了许多。跑过一道山弯后有一片一人高的矮松林,元挚停下脚步:“阿膺,歇一会儿,马上就到边境线了,到这儿应该没人再会追上来。”
      俱轮王脚底下没停,还在往前迈步,元挚一把拉住他,触及他的手腕,脸色顿时一凛,那温度象冰一样扎手。俱轮王冷哼一声甩开元挚的手,踉跄两步后脚底下才稳住,别开一张脸似乎不愿意多瞧哥哥一眼:“就此告别,恕不再送。”
      元挚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探手就去抓他。俱轮王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勉强闪躲了一下就被元挚再次抓住了手腕。元挚指尖往俱轮王脉上一按,‘咚咚咚’急速且剧烈的跳动仿佛能把他按脉的指尖也弹起来。元挚一语不发,知道说什么问什么也不能从俱轮王这里听到心平气和的答复,他干脆一猫腰把弟弟扛了起来,举步欲走。
      只是已经跑离了灵州城三十里,再往前就是人烟稀少的贺兰山,要到哪里去找阿膺上次疗毒时用的大量热水呢。生火取暖也不现实,这种地方升起一道孤烟只会引来卫国或是北胡两边的威胁。
      寒毒发作起来势头汹猛速度极快,俱轮王很快就不能控制自己了,他瑟缩着打起寒战,上下牙磕击格格作响,冷得象是整座冰川落在他一个人身上,碎冰碎雪全被压紧压实,他动弹不了,无法逃脱。但还是不想死在元挚面前,俱轮王咬紧牙关试图从哥哥肩头翻下去,试了几试都没能成功。
      俱轮王这一动,元挚猛地想起了他给自己的那只墨玉瓶,放下俱轮王,从怀中取出玉瓶:“这个药能救你吗?”
      俱轮王闭起眼睛,元挚沉默了片刻,拔掉瓶塞倒出一枚暗红色药丸,捏住俱轮王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就塞进去。俱轮王无力挣动,干脆就躺在地下放弃抵抗,静静地等待着药丸的药力在腹内化开。元挚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药有效,心神一松也坐在了地下,:“还好知道这药珍贵一直随身带着,不然还得跑回灵州再去寻它。琅儿说你中的是寒毒,只要有解药就不怕,往后日子有的是,我和琅儿陪你走遍天下,总能找到根除寒毒的法子。还有一枚解药,你好好收着。”
      元挚说着,就把玉瓶放进了俱轮王怀里。天底下到底没有入口即愈的灵丹妙药,俱轮王无力抵挡,只能闭起眼睛。元挚回眸望向灵州的方向,眉头深锁。
      灵州城不同于别的地方,地处边关,又是边军驻地,常年紧张的局势与反潜反探的严密措施,让灵州城中的百姓们产生了高度的警惕心,在灵州城中掩藏形迹是件非常难的事。所以要想打探消息救回元琅,还得另想个法子潜回城中。
      只是有一点令人疑惑,他们才刚踏入灵州城不到一天的功夫,怎么就走漏了风声?那些闯入客栈的河源军士兵很显然是冲着元琅去的,抓获元挚只是顺手之举,这也就是说,暴露他们的行藏的人不可能来自北胡,不然灵州城此刻应该正在大张旗鼓搜拿北胡俱轮王。
      不是来自北胡,就只能来自卫国。他们三人在邠阳公主的授意下离开北胡并不是预先安排好的,而是临时起意,一个地处卫国境内的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洞悉三人的行动和位置。所以在俱轮王或是邠阳公主身边一定有这个人的耳目。
      知道元琅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与安亲王的纠葛,同时在北胡还有潜伏极深的耳目,在伤害元琅的同时还不愿意祸及元挚与元膺。这样的人元挚只知道一个,就是碧雯。
      元挚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碧雯为什么那么恨元琅,又为什么会对他施予令人难以理解的关心,但是他从来没找到过答案,因为不管怎样的猜测都很离奇,离奇得就象元琅的由男变女。
      兄弟俩在矮松林里默默地坐了很久,心里各自都有很多复杂的心思,但到了最后,所有的心思就全都变成了元琅。怎么才能把元琅从万军之中救出来。
      俱轮王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从地下爬起来,脸色苍白地向着贺兰山走去。元挚跳起来拦住他:“你去哪儿?”
      俱轮王颇有些不耐地看着他:“我回滚钟口。”
      “你回去干什么?送死么?”
      “想救小四,我就得回去。”
      元挚皱眉:“怎么说?”
      “赵王兵败,元杰取胜,河源军短时间内必然收缩修整,我若不回去带着本部人马和小姨的人马冲上一冲,怎么把河源军这几万人调动开来,怎么把元杰引离灵州,你又怎么能伺机救小四?”
      “北胡皇帝对你心存忌惮,你回去必然凶多吉少!不能回去!”
      俱轮王冷笑:“我们才离开滚钟口一天时间,走时知悉的战况还是元杰与赵王正在激战。可元杰带着获胜的大军却已经从兰州回到了灵州,你说这其中是什么缘故?若不是赵王极力隐瞒兵败的消息,就是他已经被元杰全歼,连个跑出去送信的人都没剩下。皇帝刚借我与小姨的手斩除了色布王阿日斯兰,赵王又一败涂地,兰州至灵州这一线,眼下只有我能收拾残局,皇帝就是再有心除掉我,也得等我力挽狂澜之后再动手。”
      元挚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与训练都是如何潜伏、如何机变、如何杀人,对朝堂与军事方面并没有太多涉猎,听着俱轮王这一番话,他思忖片刻后说道:“我和你一起回滚钟口,确定局势当真如你所说,确定你安全之后我再返回灵州想办法救琅儿。”
      兄弟俩没再迟疑,彼此对视一眼后继续向滚钟口进发。此时此刻的灵州城中,祭祀轩辕黄帝的大典已经缓缓拉开序幕,肃穆的青天之下,一轮红日正在初升,元琅站在大殿前的高台之上,远远看着元杰身穿祭服仰首缓步,双手执祭文登上祭台。
      猎猎翻卷的杏黄旗帜下,元杰面向着东方,也面向着元琅,打开祭文朗声诵念。元琅听不太懂那些诘曲聱牙的祭文,她只定定地望着万众瞩目中意气风发的二哥,眼前却仿佛还能看见他在静室中更衣时脸上难掩的倦容。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躲着二哥、害怕二哥,一直把他和大哥想成会对自己不利的敌人。现在才知道有多离谱,元琅在猜忌逃避的时候,二哥正率领大军在千里边境线上抵御外敌,都是元氏子孙,她从来只以一已为念,而二哥心怀家国。离得太远,元琅看不清二哥诵念祭文时脸上的神情,却能看清身边一道道看向他的崇敬目光。这样的二哥,让元琅想笑,又想哭。
      泪光凝聚在视线之前,元琅抬手用袖子擦擦眼睛,好把二哥看得更清楚。可是二哥清楚了,数道自九层北塔顶上射出的雪亮箭光也清楚地映入元琅眼帘,她和广场上下数万军民同时发出惊呼声,扑到高台边,两只手死死抓住青石扶栏,对远处祭台上的元杰高声疾呼:“二哥!”
      元杰正念到‘园寝葱郁,如瞻弓箭之威仪;庭燎通明,恍接云门之雅奏。’,在众人惊呼之前他就听见了破矢破空声。玄衣汉服的安亲王挥动广袖将两名随祭拂倒避开锋矢,随即伸手去拔祭台上高高飘扬的旗帜。哪知因为当地风大,为防止旗帜被吹倒,布置祭台的人干脆旗竿深栽在巨大的水泥块中,元杰一拔之下纹丝不动,当即十指收紧双臂猛一使力,口中厉叱一声,硬是将旗竿从中折断,擎在手中身形腾转,杏黄旗随风漫卷,将数道夺命寒光全裹在了旗里。
      护卫军士们蜂拥而上,人群中又有数名刺客拔身而起,各自向祭台上挥刀冲去,观礼百姓们‘哄’地一声四散奔逃,哭的喊的摔倒的受伤的,场面一下子就乱得不可收拾。元琅站得高看得极清楚,祭台上元杰用半截旗竿击倒数名刺客后就被河源军士兵们团团围住,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慌腿软,抖战得站都站不住,扶着护栏就想要坐倒。
      可能是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声‘二哥’吸引了刺客们的注意,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的百姓人流中跃起一道身影,直往高台上奔去。元琅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揪住后脖领子拎离地面。
      元杰站在祭台上,透过一重重护卫的背影,正看见小四被一个人象拎只鸭子似的拎着脖子举离地面,再举过青石扶栏,举到了高台之外远离地面的地方。元琅被掐握住脖子,眼前昏黑一片,进气没有出气多,两只手死死抓着身后人的手,垂死挣扎。
      先是前夜安亲王遇刺,再是祭典被刺客打断,眼见着安亲王妃又被挟持,河源节度使肖景芳一张老脸上五颜六色,心中怒火简直要把天灵盖烧穿。肖景芳顾不那许多,亲自挥舞着长刀率河源军士兵们冲到高台下,堵死刺客的退路。刺客丝毫不惧,对着台下高呼:“放我兄弟们离开,不然立斩此妇!”
      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的人,看到肖景芳脸上的神情,再回头看看高台上元杰的表情,也大概齐能猜出她的身份很重要。一时之间高台上下对峙,广场上四处搅乱的刺客们逮住时机纷纷逃窜。
      元琅已经意识涣散,听不见也看不见,两只挣扎的手臂软软垂下。肖景芳回头看看元杰,对着高台上大喊道:“肖某不将尔等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元杰咬紧牙关,猛然跃起,越过护卫们的头顶,落在被他折断的旗竿断口上,跃起时顺手摘下一名护士背后的长弓,又从箭壶中摘下一枚羽箭。
      安亲王立足如根身稳如松,双臂略一使力搭箭将弓弦拉满,朗声唤道:“肖将军!”
      肖景芳与元恺元杰相识多年,立刻明白了元杰的打算,他毫不犹疑地掷开手中长刀,仰首向上看。元杰话音刚落,勾弦的手指断然松开,拉成满月的弓身瞬间弹直,巨大的惯性推动羽箭,往元琅的方向疾射出去。
      元琅已经昏迷,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锋利的羽箭穿过了右肩,带出一股鲜血。箭锋去势未减,带动箭身完全穿过了元琅肩上的伤孔,再狠狠扎进她身后那名刺客的眼窝。刺客应声倒地,五指松开,元琅向高台下疾落,衣裙翩飞着落进了肖景芳大张的双臂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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