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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盗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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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江湖飞马快报社在扬州城正中央点着了一发巨型响箭。
轰隆一声惊雷乍起,泰半扬州居民被迫跟着乍起,包括梦了一夜温柔乡的裴剑归。
“人剑合一!”裴剑归高喊,腾一下直挺挺坐了起来。
片刻后,窗外有人噗嗤一笑,接着是连绵不断好似要背过气去似的大笑。
裴剑归紧紧蹙着眉,一手按住额角,只觉耳边嗡嗡直响,还是昏头涨脑的。可再昏头涨脑,这个熟悉的倒霉笑声他还是听出来了,沉下口气,他猛然转头冲着屋外吼了一声。
“尤真!你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人剑合一?哈哈哈哈哈哈!砰!人剑合一!”
外面人全没有听话的意思,笑得愈发癫狂,笑声的末尾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醒了呢。”
不多时,有人推门进来。
当先是个小个子的少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生了双水汪汪的笑眼,刺猬似的短发拢向脑后,被雪打湿了些许。他身上披着件长长的深紫色斗篷,纹饰十分奇异,胸前足足戴了三四圈银饰,双耳也各坠着一对醒目的银环,全不似中原人打扮。
他来自苗疆,是裴剑归这次试剑的队友。
“尤真。”裴剑归皱着一张脸:“你怎么在这?”
被叫做尤真的少年笑嘻嘻说:“我在这自然有我的道理,但是你为什么在这啊?你自己知道吗?你连这是哪都不知道吧?是吧是吧?”
裴剑归微微蹙了下眉,他还真不知道。
这是哪?他怎么来的?只记得昨夜从论剑台逃出来......
尤真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摆了一摆,摇头晃脑道:“子曰,己所不知勿问于人。”
裴剑归:“没有子曰过这种话,这是哪?”
尤真促狭的耸耸肩不答,他身后却有人出声。
“是我家。”
裴剑归抬眼,见尤真身后走出了一个人。
他一愣,是昨夜的那个......仙女。
面对尤真时不苟言笑的裴剑归突然局促了起来:“是姑娘救了我?”
女子点点头,打量他的面色神态,柔声问道:“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很好,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裴剑归说到这稍一停顿,就这一个停顿便被尤真抢过话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了。”只听尤真故意压低了声线学着裴剑归的嗓音,学的很不像,这样促狭地打趣他。
裴剑归刚想反驳,却又没尤真嘴快。
“呸!”尤真恢复自己清清亮亮的少年嗓子,晲着裴剑归教训道:“你可不要生出一些非分之想。”
“尤真!”裴剑归脸有些热,又嫌尤真当着女孩的面言语轻浮,低喝道:“非礼勿言。”
尤真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茫然道:“哪非礼了?”他又转头看身边那女子,问:“冰萼,我非礼到他了?”
原来她叫冰萼,裴剑归脑中飘忽地闪过这个念头。
薛冰萼眼含无奈看着尤真:“你别欺负他。”
“我欺负他?天地良心,我才一直是被欺负的那个。”尤真瞪大了眼:“我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郎,头回离开家乡,千里迢迢赶到这扬州参加名剑大会。那天阳光那么好,我的未来明明可以一片坦荡。”
薛冰萼微微偏头,眨了眨眼。
只听尤真话锋一转:“直到他走上来,问我‘小兄弟,一个人啊?’从此我就踏上了歧途,陪他打了整整四十三战,万般苦难,受尽了他的糟蹋!”
裴剑归拍床恼道:“你不要乱用词!”
尤真不理,接着向薛冰萼吐苦水:“和他配合有多难?你知道的,我布一个蝶池很费力的,我还殷殷切切搁到他脚下去,不求他感谢我,只求他站!在!里!面!别动!可他呢?”尤真说着说着好似迸发了真情,转头盯住裴剑归,指责道:“一蹬腿就扑到对面脸上去了呀,是,那大和尚受了点伤行动不大利索,可人家脑门上那点金光你不认得吗,堂堂罗汉金身你不认得吗?”
裴剑归好似知道他说的哪回事,但比起尤真的气急败坏显得十分冷漠,吐出两个字:“认得。”
“认得!认得你不躲。”尤真跳脚:“你不光不躲!还朝人家来了一套行天道!”
裴剑归点头:“然后他就认输了,那场是我赢。”
尤真嗤他:“你那不叫赢,剑离说的好,那叫两败俱伤。”
听他提起方剑离,裴剑归忽然认真道:“说道理也好,比武也罢,他总是欠点锋芒。”
尤真又是一声:呸!
“剑离哪里不好,该上上该退退,关键时刻还会放剑阵镇山河保护我。”说到这尤真好似又想起了愤怒的往事,指着裴剑归:“没保护一口气的功夫就被你炸了!”
裴剑归不置可否地抬了下眼,却碰巧对上薛冰萼笑盈盈的眸子。
薛冰萼的脸上露出一丝俏皮,玩笑道:“砰,人剑合一!”
裴剑归的脸登时红了。
气鼓鼓的尤真全没注意裴剑归的神情变化,拉着对薛冰萼说:“这人的劣迹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薛冰萼笑吟吟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倒没真说上三天三夜,因为门口有个人打断了他。
“打扰。”说话这人开口之前真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敞开的门边,单指扣了扣背靠着的房门。
裴剑归与薛冰萼都是一惊,只有尤真扭头看了一眼便笑着扑了上去。
“师哥!”
来人一抬手抵住他脑门,才没被他扑个满怀。
这人看起来很冷漠的样子,目光越过尤真扫了屋里两人一眼,却不打招呼也不自报家门,很快收回目光对面前的尤真说:“你的上一任队友是纯阳方剑离?”
尤真点头:“是呀是呀,还有屋里面那个,是方剑离的师兄裴剑归。”
他师哥显然不关心这些,朝屋外扬了扬下巴:“刚外面那声响。”
尤真点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
“纯阳方剑离昨夜盗剑被擒,正在受审。”
尤真眨了眨眼,一下子没听明白,屋里的裴剑归已霍然起身。
“什么?”裴剑归翻身下床,却一时不支朝地上摔去,幸好薛冰萼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你身上有伤,小心些。”薛冰萼皱眉道。
裴剑归却无心理会,飞快一抬眼只问:“我的剑呢?”
薛冰萼下意识看了眼窗边的矮几,脸上透出一丝为难。裴剑归捕捉到这个眼神,循她目光看去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剑,便奋力起身去拿。
薛冰萼急道:“你身上还有伤呢。”搀着他一只胳膊,一时也不知该帮他拿剑还是阻止他下床。
还是尤真了解裴剑归的脾气,见状果断道:“给他,不然就一针扎晕了他,死鬼劝不住。”
裴剑归拿了剑踉踉跄跄往外走,剩下尤真与薛冰萼对视一眼,也跟着他出去了。临出院门薛冰萼还不忘扭头对尤真师兄嘱咐了一句。
“这位师哥,劳烦帮我锁了院门。”
冷面师哥抱臂站在门口,依旧冷一张脸,朝她点了下头。
扬州城西,论剑台。方剑离单膝跪在台中央,不远处座上是此次前来维护名剑大会的各门派代表,其中纯阳的代表正是他师父周霜。
周霜此时立在方剑离跟前不远,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则两指并拢以内劲化剑,画周天阴阳,那内劲一记接着一记打在方剑离身上。
方剑离一言不发,只偶尔溢出几声闷哼。
裴剑归拨开清早被响箭惊醒的围观人群,被最内一圈擂台守卫拦住。透过守卫间隙看到台上一幕,顿时目眦欲裂。尤真紧随其后,一把压下他按上剑柄的手,声音不似方才玩笑。
“要发疯先弄清是怎么回事吧!”
裴剑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清楚的很!”
“你能清楚什么!”尤真斥他,扭头询问身边的守卫。守卫打量一眼裴剑归身上的道袍,估计他与台上受罚的该是师兄弟,便没计较这人想要拔剑的动作,解释道:“那个纯阳道士夜闯论剑台想偷雕像上的剑,被剑使抓住了。”他说着朝论剑台另一端看去。
那边的角落里站着个高大男子,抱剑而立,下半张脸覆着面具,但只凭那双眼睛裴剑归就能认出,这是昨夜追出大半个扬州城重伤自己的人。
裴剑归一咬牙,又看向台上跪着的方剑离:“不是他!”
尤真心中一紧,按住他肩膀:“什么不是他。”
裴剑归刚要说话,却见台上周霜似乎已经教训完了,双手附后,问:“你可知错?”
方剑离轻轻咳嗽了一声,几滴血溅在擂台上。
“徒儿知错。”
裴剑归腾身就要上擂台,气急道:“不是......”却被尤真一把压住。
尤真双臂环着他不许乱动,伏在他耳边飞快道:“他说的是对是错你都不能上去,只要你上去,说出什么跟他不一样的,那他这顿打就算白挨了,你可想清楚了。”
裴剑归闻言停住了挣扎,只是急促地喘着粗气,半晌才低声道:“他怎么会去盗周流剑......”
盗剑的人,分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