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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兄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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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方剑离认错,周霜转身向座上众人颔首。事情到这算是有了结果,各大门派的掌事逐一离席,围观者也渐渐散去。
方剑离在台中央跪着没动,角落里那个覆面的剑使也没动,一双眸子平静无波,仍看着台中央的人。
周霜微一挪步,转头与那剑使对视,立时间有两股威压呈鼎足争锋之势。
忽然,一直垂着头的方剑离好似心有所觉,微微侧了侧脸,余光望向台下。
只见尤真正从背后拼命环抱着想要冲上台的裴剑归,而裴剑归双眼通红,手里紧紧握着剑柄。
目光相触,方剑离双唇微动,无声递出三个字。
“别过来。”
裴剑归看懂了,但哪里肯听。
幸好还有个尤真,他当即向身后的薛冰萼求助:“给他扎晕!”说着使出了掐金蟾的力气,硬是将裴剑归整个人给提了起来,原地向后转了半圈朝向薛冰萼。
薛冰萼抬手一针。
安静了。
尤真长出一口气,简直想把这冤孽扔地上算了。
这时候台上的对峙似乎也有了结果,那剑使最后深深看了方剑离一眼,转身走了。
方剑离浑身一松,仰面躺倒在论剑台上,周霜也不理他,目送那剑使离开后便拂袖走了。
沉默片刻,薛冰萼指了指躺倒在台中央的黑衣道士,问尤真:“能捡吗?”
尤真想了想:“应该能吧,就是死沉。”说完又嫌弃地看了一眼怀中的裴剑归。
薛冰萼跳上论剑台,走到方剑离身边蹲下,柔声问:“你还好吗?”
方剑离睁开眼,瞧见上方的薛冰萼,惨白的一张脸上竟然露出些笑意,他声音有些虚弱却十分温文有礼。
“还好,姑娘是我师兄的朋友?”
薛冰萼一边牵起他一只腕子探脉息,一边轻声说:“那个纯阳剑客就是你师兄?昨晚他受了伤倒在路边,我就把他带回去了,碰巧今早尤真来找我,竟然认得他。”她说着朝方剑离笑了笑:“惩戒你的那位前辈手下留情,好好调养,没有大事。”
“那是我师父。”方剑离定睛看着薛冰萼,忽然卖起可怜来:“可他生我气了,都不肯带我走,姑娘好人做到底,把我和师兄一起收留了吧。”
薛冰萼歪头看了看他,问:“能走路吗?”
方剑离点点头,借着她的搀扶站了起来,两人慢慢朝论剑台下走。
“你俩可只能睡一张床。”薛冰萼说。
方剑离笑着答应。
台下,裴剑归已被移到了不知何时赶来的尤真师哥的肩膀上,摆放姿势很随意,扛麻袋似的。
薛冰萼观察了一下,应该没压到伤口,便没说话。倒是尤真的师哥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地吐出三个字。
“门锁了。”
薛冰萼一愣,随即笑道:“多谢。”
裴剑归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是和清早相同的床帐,不同的是,再一偏头看见了方剑离的脸。
他腾一下支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冒出一层冷汗,重新倒回了床上。
“受了伤就有些受伤的样子,稳重一点。”方剑离仍阖着眼,慢悠悠说道。
裴剑归咬着牙,扭头看他:“你怎么会去顶罪?”
方剑离单眼睁开一条缝,晲他一眼:“因为兄弟情深。”
裴剑归一时间哑了,沉默良久,忽然抬起了手,好像小时候似的,轻轻碰了碰方剑离的额头。
方剑离顿时一个哆嗦。
“师兄,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求你别来摸头抱抱举高高这一套好吗?
裴剑归闻言收回了手,却依然不说话,只定睛瞧着他看,直把方剑离看毛了,被迫睁开眼,正打算认真解释一下这次的事,却听裴剑归开了口。
“那个蒙面的剑使武功极高且心狠手辣,昨夜是你把他引走的?不可能,你不是对手,必死无疑。”
裴剑归的态度十分客观,观点也很严谨,方剑离却只觉要被他气死,深吸口气,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裴剑归又盯着那个生气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伸手过去揉了揉。
“多谢你。”他认真道。
方剑离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说:“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听哪个?”
裴剑归:“坏的。”
方剑离说:“因为盗剑的事,我从这次的十段名单里被除名了,如果还想参加就要从头开始。”
除名,这就意味着之前几个月的功夫,四十三战,全都白费了。
裴剑归沉默半晌,才问:“那更坏的呢?”
方剑离叹了口气,悠悠道:“尤真不要我们了。”
裴剑归皱了皱眉,他与方剑离、尤真三人从这次名剑大会伊始一直结伴打到现在,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来说战绩尚可,如今尤真却要退出。
“是因为除名的事吗?”
试剑队伍是允许中途重组的,但公平起见,队伍的排名很受个人名次影响,方剑离一人被除名,几乎等于整个队伍也要从头打起。
听到这话方剑离忍不住翻了个身,与裴剑归四目相对,郑重道:“不是的,昨晚他就跟我提了要退出的事,只是想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裴剑归目光游离。
那会儿他应该已经潜入了论剑台。
“他说。”方剑离接着说:“他不快乐!如果继续下去,在打上十三段之前他一定会忍不住先把你给毒死。”
方剑离愤愤地指责道:“你要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啊,有则改之,无是不可能无的。”
裴剑归讪讪:“尤真乱用古语就是跟你学的。”
方剑离立即尖锐回击:“可他不快乐你是害的啊。”
“唔。”不知道是回想起了尤真然后良心发现,还是对着方剑离苍白的脸色良心发现,总之裴剑归难得的没有出言反驳。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你们醒了吗?”薛冰萼轻声问。
“醒的!”裴剑归与方剑离异口同声。
薛冰萼推门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碗药,都还冒着热气,见两人好似都已醒了一会儿,精神不错的样子,便问道:“好些了?”
方剑离笑道:“很好。”说着想去接她手中的托盘。
薛冰萼避开他的手,叮嘱说:“不要乱动,你坐好。”说着又看了一眼裴剑归。
两人顿时齐齐靠着床边坐好,模样非常乖巧。
上一个能让这两人同时这么听话的还是李天抒。
薛冰萼将托盘放在床边的茶桌上,端起一碗递给裴剑归:“这是你的。”另一碗给方剑离:“这是你的。”
方剑离笑吟吟道:“多谢。”
裴剑归则蹙眉看着那药碗,抬眼见薛冰萼正盯着自己,不知怎得脸一热,闷头将药灌了下去。
薛冰萼坐在床边看着两人喝完药,又拿起托盘上一只小瓷碟,上面放着几粒蜜饯。
裴剑归皱着张脸,故作无事地看了一眼,说:“不必了。”
方剑离却接过那碟子,拣起枚蜜饯直接塞进他嘴里。
薛冰萼先是诧异,接着看到裴剑归嚼着蜜饯明显放松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剑离也笑,又拣了一颗自己吃。
只见裴剑归边嚼还边说道:“多事。”
方剑离满不在乎地应声:“对不住,对不住。”
看着他们吃完药薛冰萼便出门了,兄弟两人倒回床上,百无聊赖地并肩躺着,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不知道伤几时能好,也不知道去哪再找一个试剑队友,更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能消气重新搭理他们。
方剑离忍不住说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突然去偷剑?”
半晌没听到回音,他偏头看裴剑归,却见他正望着床顶出神,耳尖红彤彤的。
方剑离撞了撞他肩膀:“嗯?”
裴剑归回过神,却答非所问:“你说薛姑娘......”
方剑离不解:“薛姑娘怎么了?”
裴剑归又踌躇半晌才闷声道:“蕙质兰心,当世无双。”
“喔。”方剑离长长的喔了一声,突然揶揄道:“世上最好看的姑娘不是小游儿吗。”
裴剑归听见小游儿这名字先是一怔,随即斥道:“那会儿还是孩子呢。”
方剑离挑眉:“是啊,你也说‘那会儿’,十几年了,所以现在正该最好看啊。”
那会儿,是裴剑归和方剑离拜入纯阳宫的第二年。两位娘亲如约而至,来华山看儿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方剑离的娘亲方兰桡出身东海蓬莱岛,把儿子寄养纯阳宫后便同裴剑归的娘亲裴潇一同渡海回了蓬莱,两人在岛上住了大半年,决定出去看看儿子。
小游儿与方兰桡是同族,且师承于她的同胞哥哥,关系十分亲近。那年这孩子不过五六岁,从没离开过蓬莱岛,缠着方兰桡好几日一定要出去看看,而方兰桡的哥哥竟也赞同。
他觉得有这孩子在身边,妹妹才会记得尽快回来。
起码得把孩子送回来吧。
于是那一年,年仅八岁的裴剑归得以遇见了一个头回出东海、头回见到下雪、裹着一身毛绒绒的白裘披风还冻得脸发青的六岁小孩。
虽然冻得脸发青,可小鼻头红红的,微张的嘴唇颤巍巍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还氤氲着些许雾气般的泪花。一头黑亮的头发松松绾成两根小辫子,上面还星星点点缀着几粒珍珠,在华山细雪的辉映下熠熠有光。
裴剑归头脑一热,就对眼前人致以了自己短短八年人生中的最高赞美。
“你真好看,比我娘还好看。”
小游儿看着他,猛吸了一下鼻子,心里想:“他怎么骗人呢,明明裴姨姨更好看。”
方兰桡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直拍裴潇的胳膊。
“你看看嘛,这么小就好懂啊。”
裴潇抬手就在裴剑归额头敲了一记板栗......
裴剑归回神,想起他娘的板栗就浑身一哆嗦。
他转头瞥了身边的方剑离一眼:“童言无忌。”
方剑离不置可否,双手枕在脑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也出了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