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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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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佛陀讲道,龙女旁听。有尊者诘龙女地位低下,不可得道成佛。龙女不语,身出明珠,价三千大千世界,佛陀微笑不语,纳。于是,龙女脚踏莲花往西方极乐而去。”
(习坎)
苘麻窝在窗下,抚着光赤的脚丫,定定看着那团影子从无到有,慢慢伸展,一时不知是奇是惊,进退无措,犹觉身在梦中。
当时翻窗追出,许是一念恍惚。
屋后是一片连着浅塘的薄田,那年种的是香瓜,密密匝匝的蔓藤,清香的绿味儿,此时都隐在环绕的树阴下。虫鸣蛙声斥耳,却觉不出热闹。凉风忽起,有夜露滴到鼻尖脚背,苘麻一抖,真真正正的醒过来。
迷糊过后,有不顾一切回到被窝里的冲动。“影子”有感,倏忽漂移开来。
(有孚)
我是苘麻,苘麻就是我。
他正在三尺远的墙下,无声无息。黑发及膝,恍若剪影。
他走出阴影的时候,正好有月光透出云层,就着月色,我看到一张惨淡的脸,掩在长发下,惨白更胜月光,隐约有起伏,呃~~~~~~~,蒙面超人!(还全蒙),这样的造型,子夜惊现,让我下意识大张了嘴巴,喉咙里一丝儿声音也发不出,渐觉四肢失力,颤抖颤抖颤抖着颓萎下去、跌落水塘,十指入泥,睡衣半湿,发尾泥泞,整个人瑟缩如秋叶,不对,不如秋叶。
没被当场吓死,要感谢最近听鬼故事听出的强悍神经,青蛙及其堂兄们被我的扑通扑通惊得齐齐收了声,待看清塘中的一塌糊涂,又哄然大笑。这个时候我只是怕,顾不上记仇。
风动树影摇,一定有斑驳鬼影落到我的脸上,眼睫上。黑白色物体斜对着我,不言不语,直望得咱头皮颈后都很麻,最怕他狞笑问过来:“你看我牙黑不黑?”
这也许可能差不多不是鬼,自我催眠总有理有据:他看起来有些些.....呃~~~~,面善。
紧盯着冷飕飕站在对面的“某物体”,窃感激他的不再靠近。凝神屏息,暗自调理紊乱的呼吸,眼睛也慢慢适应了夜色:那白光光的脸上依稀也可以辨别出五官的位置:“无眉,有银色长睫,好像是灰色的瞳,水样玻璃体折射着月光,圆鼻,口唇纯白,紧抿一线。”怪道看起来“没脸”,原来是“白化”。
怪物此时无悲无喜,松松垮垮的站着,好像,应该是也在看着我。
(维心亨)
理顺慌不择路的心跳,合好之前因失惊而大张的嘴,自救上岸。胡乱敛敛糊上面门的乱发,迎着月光,顶着蓬头垢面(泥垢),四肢着地缓慢的蹭过去,许是被什么蛊惑了,好奇和小雀跃竟然压倒了恐惧。其实很短的距离,爬了好一会儿,没办法,手脚还没从虚脱中恢复过来,身后鬼画出蜿蜒的泥路,心下祈祷着家人都熟睡,如果不小心见了我的“水鬼”样,是会出人命地。
虽然古文老师说:“死了我一个算什么,都死了才好呢”,然仔细想想,不舍得苟同。很哀物地残念是:“即便离开,也只我一个就好。”
胡思乱想着挨到他脚边,长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脑袋和右肩贴近再贴近,专注向上看......万恶,夜雾起的悄无声息,就这么一会儿,月华失色,雾霭沉沉。当下的可见度,比杜牧的江边儿还惨,烟笼寒水月笼纱,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隔了一层水光。
因为被吓的有点糊涂,身体动作远快于大脑,我迷糊着探出泥泞的爪子,摸上他膝盖之下白灿灿的小腿。没有想当然的皮肤的光滑触感,让我一愣,紧了紧五指,提升感官,得到一种绒绒腻手的感觉。好像一层细致的被毛,好像还挂着清露,乍凉实暖。下意识谨慎摩挲,迤逦滑至脚踝,恶意让那一小段耀白被泥水浸渍,胸臆渐生快意,快意?然后是难抑的酸涩,突兀,竟然淌下泪来。
没来由喉头渐紧,阖了眼,低头哽咽。
须臾,鼻尖耳边次第有凉凉的触感,身遭泛起腥甜的味道,如雾围拢,熟悉且温暖。
(行有尚)
僵直的脊背一瞬间松垮,跌进柔软的毛发里,蹭了又蹭,将长发任性绕了满指,不肯放手。
直到有冰凉的水滴点颊入口,带着那味道,流进我心里。许久,鼻塞着自言自语:“去了哪里?”
絮絮的翻来覆去的只问着一句话,模模糊糊,腻腻歪歪。
蜷在如水的温暖中,听着自己的咒语,我好像又睡着了,
梦境仍然很混乱:我看到水润珠光,砗磲巨影......看到那双手,指掐兰若.....看到流苏若水,直掩脚踝......看到迦叶......
心上有什么吊起来,惴惴难安。
当悃意排山倒海入脑,光影在眼前瞬间抽离。
也许,等到了回答吧;也许,还是那声叹息。
想问的,其实没有问出口:“恨我么,初九?”